安然家斜對角張家衚衕出去,在往上走個十幾里路便是一片石山,在石山的東南闕,矗立着虞城大門大戶不少的祖墳根基,在最北角的位置,則是一片小小陵園,視野開闊,無遮無攔,甚至連個像樣的墓都沒有,凹凸不明的地面上只有一塊塊木質的墓碑。籃。色。書。巴,
夏季酷熱難耐,冬季大風小號,春秋兩季還時常有傾盆大雨,總之一年四季水深火熱,相當不舒坦,這片小墓區便是專門爲一些剋死異鄉,或是失蹤的鄉客所建的,安家上一輩的四少爺,那位傳奇道士安德烈,也葬在這裡。
安然來不及追蹤那幾只姐妹鬼,只是留下了一道尋靈符,便急匆匆的趕回了安家,丑時二刻,在安老爺的帶領下,大公子安慶、二子安謐,三兒安然全副武裝,披麻戴孝,由夥計擡着三口滿是元寶蠟燭和錫箔彩紙的箱子,一行十餘人直奔石山東南而去。
送寒衣本講究頗多,到了安老爺這裡更是講出了花樣,或許是思弟心切,十年來每到這個日子,老安都會叫幾個兒子爲叔父披麻戴孝,連自己前來祭拜都必然徒步,以示莊重。
來到了木碑旁,安老爺先是照例上了三炷香,隨即叫夥計佈置好了金黃色火盆,一家人隆而重之的拜祭行禮,一切都差不多了,天色尚早,安老爺便親自點燃火盆,聚精會神的爲弟弟送起了含義。
一刻鐘的忌口的完畢了,安然老爺倒滿了兩杯老酒,手腕輕斜着將其中一碗倒在了地上,端起另一隻碗輕呷了一口,隨即便猶如自言自語一般和弟弟話起了家常。
“老爹呀,當初老太爺是怎麼想的居然給叔叔取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火光閃映着安老爺寬和的面龐,一旁的安然好奇的追問着。
“其實你叔父小的時候有個很正常的名字,老子叫安慶夏,論四季定名,你叔父叫做安慶秋,可是後來稍微長大了,這小子開始展現出了渾人潛質”安老爺失笑着,仰頭望着天際,繼續追憶着:“這小子從小狂放不羈,什麼事兒都敢幹,還記得爆竹沒有被禁的時候,人家在茅房裡如廁,他拿着點燃的爆竹大搖大擺的扔進去。
炸的那個慘啊,身後追着一個渾身焦黃的瘋婆子,到最後還得你爹我給他背黑鍋,自那以後一想起這事兒,我修理他一頓,你爺爺見他無德,氣憤之下大手一揮改名德裂,後來一想,裂字似乎不太吉利,便改成了壯烈的烈,沒想到”
安然和兩個哥哥聽得聚精會神,安老爺卻突然不說了,不多時,三兄弟隱隱聽到一聲抽泣,安老爺佯作被火苗晃到了眼睛,順手用袖子掩住,一面將元寶放進火裡,一面猶自嘆息着:“人老了,眼睛被火苗一烤直流眼淚”
安然明白,老爹這是在極力掩飾着自己的悲傷。
粥鋪旁的十字路口上,男子的寒衣燒完了,但梔月並沒有離開,一旁的兩個妹妹心急如焚的看着姐姐,東方的天際已經能夠看到斑駁的魚肚白,日出在即,這裡剛好又是大疆少有的晝夜陰陽相當分明的地段,日出東方,陰邪避讓。
與男子暢談了大半夜,梔月最終在兩個妹妹的勸說下拿着那些無人認領的元寶寒衣離開了,在這大半夜裡,她聽到了一個與自己的家庭結果如出一轍,過程卻截然不同的故事。
男子名叫郭顯康,是臨近丘城的一位富商,今年四十八歲,而在十年前,他還不過是個小商販,正如話中所言,那時日子並不算富裕,一家人卻過得其樂融融,雖然妻子也會抱怨,兒子也會不滿,但至少家裡是完整的。
十年前的年初,這位老哥陰錯陽差之下小賺了一筆,不但瓢鉢滿盈,還有一些閒錢,恰好趕上大疆工部張貼的關於飛鸞橫空出世的告帖,與大多數人一樣,在妻兒期待的目光下,他毫不猶豫的花雙倍價格爲妻兒買下了兩張頭座,並親自目送着親人登上了那架有去無回的飛鸞。
富商之所以沒有自己坐上去,是因爲生意需要打理,走不開,但他萬萬沒想到,此一別,即是永別。
回去的路上,三隻女鬼手捧着元寶寒衣,梔月顯得很呆板,她在思考一個問題,那是飛鸞出事的瞬間便有多少家庭被毀滅,但諸如這位富商、還有其他失去親人的家庭一樣,甚至包括那位仇敵秦周,都還在堅強的活着,只有自己和兩個妹妹選擇了輕生。
猶記得那年才只有十七歲,還很小,也正因如此,三姐妹的年齡永遠停留在了這個年紀。
“我們真的錯了嗎”梔月遲疑的自語着,天色已經放亮,陽光也輝映在了大地上,三姐妹停留在了安然藏身那株柳樹下,伴隨着陣陣白霧緩緩隱去。
下面,讓我們把時間軸稍稍再往回調整一下,對,也是送寒衣那個夜晚。
福伯戰戰兢兢的回到房間,看看身後沒有人跟來,這才放心的鬆了口氣。
老者呆呆的坐在榻上,一雙眼眸失神的注視着幽暗的燈火,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吱呀”一聲,房門被寒風霍然推開,一股子涼意在屋中肆虐,福伯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起身去重新關好了房門,在老者轉身的當口,身後的油燈瞬間被拂滅。
福伯的心登時提了起來,這一連串的微變化中透着一絲詭異,着實有些慎人。
慎人的還在後邊,福伯摸着黑坐到了榻邊,還沒回過神來,便只覺一陣寒意貼着自己的背心卷襲而來,沁人心脾。
福伯猛一回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一道突兀的人影矗立在那裡,感覺近在咫尺,卻仍然顯得很突兀。
“你是誰”福伯的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兒,後背也驚出了一層冷汗。
“關於飛鸞那件事,你知道多少”一個和身影一樣突兀的聲音傳進了福伯的耳中。
福伯彷彿預感到了什麼,登時宛如換了個人一般,怒不可遏的道:“又是來套老子話的是吧回去告訴你那個指使人一聲,老子無可奉告。”
福伯堅信,這個傢伙是受人指使前來套話的,他知道誰會這麼做,因爲這人所問的問題太明顯了,據他所知,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這是陷阱,福伯這樣想着,但當他伸手去抓身邊人的時候,他發展現他錯了,眼前這人不是陷阱,而是個坑,福伯朝着突兀的人影抓了半天,卻連個毛都沒抓到。~搜搜籃色,即可全文閱讀後面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