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一個聲音在噶桑的耳邊輕輕響起,被拖出帳篷後他才赫然發現那人原來是風起雲,他的臉上有一道血痕,身上的衣服也破損露出了裡面的棉絮,噶桑和這個人一路上基本沒有溝通過,他只知道這個人姓風名起雲。
“風大哥,你?”他指着有些狼狽的風起雲說道:“現在輪到我值班了。”
風起雲沒有說話,只是笑笑,他指着不遠處的那堆木柴示意自己剛纔只是去撿木頭了便彎着腰一頭鑽進了帳篷。
西部的天亮要比東部的洪村晚兩個小時,七點多,查文斌起牀的時候噶桑已經在火堆邊睡着了,不知合適熄滅的火堆還留着昨晚的餘燼,天空朦朧有些藍色,雪已經停了。這外面的世界異常的冷,他進屋拿了一條棉被給噶桑披上,那孩子一哆嗦便也醒了。看見僱主,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慌亂的掙扎爬起來,眼睛卻也是通紅的說道:“睡着了……”
“再進去補個覺吧,天亮還有會兒。”查文斌喜歡這孩子,有骨氣,有擔當。
“不了,我已經睡過了,給他們張羅早飯吧。”說着他便起身拿着一個軍用水壺起來抓雪,這是昨晚下的雪,把它們裝進水壺裡丟在火堆上,看着壺裡的熱氣,查文斌問他:“你以前去過那棱格勒峽谷嘛?”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到過那個峽谷的入口,七歲的時候跟着布吉爺爺一塊兒,他是草原上最好的獵手,只有他能打到最完整的黃羊皮子。”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從這裡打進去,皮子就是完整的,他的羊皮總是能賣最好的價錢。”他好像陷入了那段回憶,繼續說道:“布吉爺爺每年只打一隻黃羊,他說黃羊是天神給草原的恩賜,要懂得取捨,可是他已經很久都不再打黃羊了。”
查文斌安慰他道:“那是因爲他老了,草原需要你這樣的年輕獵手繼續馳騁。”
噶桑一個勁的搖頭道:“不是,布吉爺爺他……他的眼睛瞎了。”頓了頓,噶桑的眼神裡好像透露着一股溼潤,他說道:“布吉爺爺說他欠黃羊的,現在可以還了,他……他自己挖瞎了自己的眼睛。”
查文斌也是大驚,這獵人怎會如此對待自己呢?那噶桑說道:“他射殺了一隻母羊,肚子的羊羔就要生產了,布吉爺爺說,這是他唯一一次的失手,他犯錯了,他要祈求偉大的天神原諒他。”
後來,查文斌才瞭解到這一段往事,1980年冬,布吉老人進山打獵,走到了那棱格勒峽谷的入口。在入口處,他看見了一羣肥美的黃羊,這個經驗豐富的草原神槍手向來只打成年的公羊。突然下起了暴雪,雪花眯住了他的眼睛。頓時羊羣開始騷動,噶桑扣動了手中的扳機,他瞄準了那隻頭上有長角的領頭羊,可倒下的卻是一隻懷孕的母羊,依舊是精準的射穿了羊眼,可是老人卻久久的跪地不起。
他說,這是天神對他的懲罰,一個尊重了幾十年的信仰瞬間就崩塌了。布吉老人把心愛的獵槍丟下了萬丈的懸崖,然後他又……
草原的民族都有着說不出的執着,查文斌開始理解了噶桑爲什麼會拒絕救助,他的父親落穆就是他的信仰,他堅信他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男人。
八點多,天邊終於亮起了魚肚,聖潔的太陽從東邊的山腳緩緩升起,金色的光芒照耀着白色的雪山,一剎那恍如來到了仙界一般,美麗的倒影又開始出現了,平靜的湖水一如婉約的少女,微風輕扶,閃過碧波點點,摺疊得層次讓人心亂情迷。
氣溫開始回升了,噶桑說昨晚下的雪都會融進這神湖裡,他虔誠的朝着初升的太陽膜拜着,那是他們草原人最淳樸的祈禱。
陸續起牀的人們開始補充昨夜的飢餓,早上噶桑告訴他們可以熟食,他說雪人是怕光的,光會刺瞎它們的眼睛。胖子十分得意的燒烤着青稞粑,噶桑給他們煮了暖和的酥油茶,這兩種食物的搭配可以迅速的給他們補充熱量,查文斌也開始逐漸習慣了這裡的海拔,他的頭已經沒有昨夜那麼痛了。
噶桑說,走到這湖的對面,翻過那座雪山再走一天就可以看到那棱格勒峽谷的入口了。剛吃過早飯,查文斌就看見一個喇嘛手上拿着轉經筒在湖邊緩緩走來,噶桑說他是這裡的僧人,每天都要來神湖,這裡的人雖然清貧,可是他們過得簡單,過得充實,他們懂得取捨,懂得尊重。
收拾好行李,雪山就就在眼前,這山不高,噶桑說有一條路可以通過。
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往山上走,反而帶着他們一直在湖邊繞,十點多的光景他們來到雪山的左面,他熟練的拿出鑿子在冰棱上紮了進去。兩隻手,兩把鑿子,交替輪迴,他就像是一個蜘蛛人一般瞬間便登上了二十幾米高的冰棱,很快的從上面垂下一條繩子。
不過即使有繩子,查文斌和胖子這兩位依舊覺得很困難,因爲鞋底在冰面上根本沒法找到着力點。好在葉秋和風起雲都不怎麼費力就爬了上去,這兩位連拉帶拽的總算是把大家夥兒全部弄了上去。原來這上面有一個洞,噶桑說,這洞左右對稱各有一個,進山的時候一定要走左邊的,出山的時候要走右邊的,知道這個洞的人很少,是布吉爺爺告訴他的。
“通到山的那一頭,要翻山的話得走很久,從這裡走會很快。”他指着身後那片黑漆漆的洞說道:“布吉爺爺說,在洞裡面不可以隨便講話,這是山神的鼻子,如果講話會讓他聽到,他會生氣就會打噴嚏,洞裡的大風可以把人的皮肉吹的分開。”
對於這個孩子的說法,大家都是會心一笑,不過既然他是嚮導,每個人也都尊重了他的說法。山洞高越兩米,寬一米有餘,呈正三角形,看着像是以前的地殼運動形成的。路面並不平坦,高低起伏卻又鋪着一層厚厚的冰凍,爲了防止打滑,每個人的鞋底都捆了幾層棉布,即使這樣,摔倒的事兒還是時有發生。
噶桑說,這段路有十幾里長,洞內異常乾燥和陰冷,感覺就像是走在冰箱裡一般。約莫個把小時以後胖子示意可否休息一下,他的膝蓋都不知道被磕了幾次了,可是噶桑比劃道,這裡不能停留,越快越好。胖子無奈只能繼續趕路,不過既然這麼冷,喝兩口酒總可以吧?
這個問題,噶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反正以前布吉爺爺沒說過,看着他們一個個的臉都快被凍成了紫色,噶桑還是勉強同意了這個要求。
胖子小心從包裡取出酒壺,酒的冰點要遠比水低得多,這個時候來上一口既可以解渴又可以禦寒。幾個人連同噶桑在內都弄了一點,剛剛有些滿意的隊伍準備繼續趕路,大家都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可是就在這時風起雲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這都是一羣老油子,很快的狀況就被發現了,離着他們百來米的前方有一對眼睛正在死死盯着。噶桑估計他們現在已經走了一半,剛好處在正中的位置,那對眼睛綠油油的跟銅鈴似得,查文斌一眼便想到了昨晚自己看見的那個東西,果然這山裡還是有些不速之客的。
風起雲示意大家都不要動,這個時候不說話也不行了,他輕聲說道:“昨晚上跟它打過交道,挺厲害的角色。”
查文斌哪裡想到這傢伙竟然瞞的這麼牢,昨天自己還提醒他來着,他壓根當做沒事,“你見過?”
“那孩子說的沒錯,”他看着噶桑說道:“你見過雪人嘛?”噶桑搖搖頭,風起雲指着前面那對眼睛道:“那個東西估計就是你說的雪人,通體雪白,力氣大的驚人,速度和豹子不相上下,真是冤家路窄又在這裡碰到了,估計它不會罷休。”
那麼,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在查文斌被風起雲送進了帳篷後不久,風起雲就起身了,他老早便就看見了那個東西,其實查文斌進帳篷的時候,那玩意就在他們帳篷的右側。
“昨天和它交過手,傷了它的胳膊,我也沒好到哪裡去。”說着風起雲拉開了自己厚厚的衣服領子,露出裡面一圈抓痕,那痕雖然已經結痂,可依舊讓人覺得觸目驚心。他說道:“怕你們擔心,以爲白天趕路就沒事了,沒想到它就住在這裡。”說着只見他的手在腰上輕輕一抹,一道寒光頓時出現,他的手中多了一把兩尺多長的東西,原來這是一把腰帶劍,寬不過小拇指粗細,通體閃着銀光,就連葉秋都都看了一眼。
“都別廢那勁了,一個個都還以爲自己生活在遠古時代呢,動不動就刀啊劍啊,你們都閃開,老子一槍打爛它頭。”說着胖子便把手中的五六半上了膛,可是噶桑卻阻止道:“槍聲會引起雪崩的,在雪山開槍就是自尋死路,我們的出入口都會被封死的。”
噶桑說的是對的,胖子頭腦還沒熱到那程度,只要又換了一把匕首握在手裡道:“那就來個刀獵,老二,露兩手給咱風兄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