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倩聲音不高,卻象尖錐一樣直刺我的耳膜:“是我的錢買的房,我不喜歡與老人一起住。”
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了:“他們是我父母!”
“他們沒地方住嗎?爲什麼要跟我們住一起?”
“可他們就我一個兒子。”我的聲音高了許多:“養兒防老,積穀防饑。這句話你不知道?”
吳倩反而笑眯眯地看着我,戲虐地說:“看不出你還個孝子啊。”
我怒極也笑,我說:“中國人,養父母是美德。羊還跪乳,你說,我過上了好日子,我能讓我的父母受苦?”
“他們有地方住,有飯吃,有衣穿,日子過得很好啊。”吳倩是知道我的家的,她與我姨是閨蜜,我姨在十三歲以前就一直住在我家,到現在,隔三差五的還去我家看看我父母。
“可是他們老了,三病兩疼的,誰在跟前伺候?”我嘆口氣說:“老人,什麼都不要,要的就是親情。”
吳倩皺了一下眉頭,我似乎很厭惡我的話,她沉吟了一下,說:“如果你一定要堅持,那麼我們還是不結婚的好!”
“不結就不結!”我站起身來:“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一個女人!”我對她說:“對不起!我先走一步。”
我頭也不回就走出了賓館大堂,吳倩跟着我站起來,跟在我身後輕聲說:“你就不能將就我一次?”
“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不可能!”我說得斬釘截鐵:“一個人如果連父母也不要,我不能想象我還能與她生活在一起。”
“我是不習慣啊。我十歲就離開父母了,這麼些年來,都是一個人住。除了這個,其他的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吳倩解釋着她的意思。
“算了吧!”我說:“等你想好後再說吧!”
我昂首挺身走出了民航大酒店,我想我要回家了!
坐上出租車我才突然發現,我沒有帶走吳倩給我的二萬塊錢。我是不會再回去拿的,我把口袋裡的所有錢掏出來數了一遍,口袋裡還有些錢,這些錢足夠我回家了。
我回家後三天吳倩也回來了。
我姨來我單位找我,給了我一個紙包。我接過來,也沒問她就直接塞進了抽屜。這次去北京我曠工三天,領導沒找我談話。我正慶幸着,不幸卻來了。
下午我下班後還沒走出大門,我的領導站在二樓的一個窗戶邊喊我:“小陳,你上來一下。”
我只好回頭上了樓。我邊上樓邊在心裡暗暗地咒罵着領導的祖宗十八代,我的這個領導是個典型的工農兵領導,任何事情只要一到他的口中,都可以昇華到綱領性的東西。因爲一天特別的無聊,他就到處找小鞋給別人穿。
領導笑哈哈地看着我說:“年輕人,要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偉大領袖*說過……”.
我打斷他的話說:“領導,您找我有事?”
“不要急嘛!”領導對我的打斷很不悅:“你們年輕人哪,就是毛糙!我還沒說完,你急什麼?”
我討好地笑着說:“領導的教誨我時刻銘記着。你有什麼指示,就直接說嘛。”
“好!我就是喜歡爽快的年輕人。”領導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有點受寵若驚地雙手接過。
“最近上頭有個精神,要求機關幹部到基層去搞社教工作,我幫你爭取到了一個名額,你要好好的珍惜珍惜!要知道,這批搞社教的將來都是第三梯隊的。好好把握吧,小夥子。”領導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樣子讓我想笑。
我說:“去哪裡?”
“你去蘇西鄉,擔任社教工作組長,兼任鄉政府秘書。”
蘇西鄉?我一聽頭就大了。我知道那個地方,在我們這個地方,最偏遠的,最苦的,也是最有民風的就是這個蘇西鄉了。據說從鄉里坐汽車到縣裡都要走一天,而從縣裡到市裡再快都要半天。那裡漢苗雜居,到現在還沒有電燈。在如今煤油已經是稀缺物資的今天,蘇西鄉至今還在享受市長特批的待遇。
“怎麼是我去?”我問:“我多年輕啊,搞社教這麼重大的政治任務,我做不好啊。”
“當然是你去!你在單位最年輕,學歷最高,也最有潛力,這麼好的機會,我能給別人?”
我日!我罵了一句粗話:“不去行不行?”
“我今天是代表組織給你談話!”領導開始顯示出他的威嚴來:“任何一個人,不得跟組織講條件。”
“什麼時候走?”我知道再說也無濟於事了,何況,這裡還有個官職——鄉政府秘書,算是有級別的人了。
“越快越好!”領導說:“單位準備爲你送行開個宴會。上次你曠工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已經幫你在書記那裡說了。我們這些老幹部,要處處爲你們年輕人想想嘛,心情不好了,想出去走走是可以的,但不打招呼那是不應該的。希望你以後在新單位要注意一下自己,給我們單位增光嘛。你是代表着我們市裡領導幹部形象的,我想你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我苦笑着說:“天要下雨啊!”
說着我出了單位大門。站在大門邊我想流淚,我纔來幾天啊,就把我掃地出門。什麼時候能回來?這幾乎是個天方夜譚的故事。我上面沒有人提,下面沒有人推,去了就死在那裡了。什麼社教,什麼秘書,其實就是發配我。
想着想着我想起林沖雪夜發配,老子要是有杆長槍,我第一個就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