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卡，我們轉下一場戲。”
方達帶着媳婦回家見母親。
楊嚴推開家門，拉着女朋友的手，興沖沖地進門，喊道：“媽，兒子給你把媳婦帶回來了。”
又給“王子雯”飾演的女友介紹，“這我媽。”
他轉頭給“徐帆”介紹，“這是小河。”
小河趕緊道：“阿姨好。”
然後，他一臉期待地看着這兩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希望她們能夠友好相處。
但是婆媳關係好像一直都是個千古難題。
“徐帆”正在做着工，聽到兒子回來本來很高興，但是兒子居然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還帶了個女人。
母親她明顯對方達帶回來的“小河”不怎麼滿意，聽完兒子的介紹，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河”，客套地笑了笑。
楊嚴覺得“徐帆”的演技真好！
她這種“要笑不笑”的表情一下子就把一位母親的複雜心理表現了出來。
楊嚴立刻被“帶”進去了。
他帶着媳婦回家，本來以爲母親和他媳婦之間的關係會很好，結果她倆一接觸就不尷不尬的，這個時候他要做點什麼，去打破這個氛圍。
他拉着“小河”，帶她到“靈位”那邊。
看着牆上掛着的兩張黑白照片，給她介紹道：“這是我爸，還有我姐。”
徐帆在一邊給“小河”倒茶，耳朵卻支愣着，注意聽兒子和小河那邊的動向。
小河看了一眼照片，道：“姐姐這張照片和我小時候挺像。”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她本來只是無意中的一句話，瞬間就被徐帆給捕捉到了，並且讓徐帆對她產生了一絲淡淡的不喜。
徐帆話裡有話道：“屋子太小，多一個人都站不開身。”
小河也是個厲害人，瞬間笑盈盈地回道：“沒事，伯母我瘦，不佔地方。”
楊嚴趕緊找補，道：“媽，你咋又接活了呢，不是都給你錢了嗎？”
徐帆撇撇嘴，兒子的面子她還是要給的，不清不淡地道：
“閒着也是閒着，都是熟人的活。”
她能說普通話，但是和兒子的交流，全程用的都是唐山話。
總覺得好像只要這樣，那個叫“小河”的姑娘就不能夠插入她的兒子關係中。
……
唐山飯館，飯桌上小河與母親又是一頓交鋒，方達被夾在中間倍感無奈。
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或許可以轉移一下母親的注意力。
他想讓母親跟着去杭州。
這些年打拼下來，他也算是有車、有房、有媳婦的一個成功人士了，自然想把母親接到身邊享福。
但是故土難離，母親是不願意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母親她一直在等姐姐“方登”回來。
“咱唐山不能沒有家，你爸、你姐的魂回來了，不能沒地兒去。”
徐帆在說這句臺詞的時候，並沒有故作悲傷，整個人的狀態就像話家常一樣，但是平靜之下的悲切讓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並且感同身受。
楊嚴覺得自己不能輸，他飾演的方達是一個年輕人反倒不能夠像徐帆那樣真正平靜，他是“故作平靜”的，用唐山話勸慰着對方道：
“這事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不能老這樣啊。”
然後楊嚴就看到徐帆的神色趨於死寂，了無生趣地呢喃了一句：“沒（第一聲）了，才（第一聲）知道什麼叫沒（第一聲）了。”
是啊，她的老公和女兒都沒了，現在兒子遠在杭州，有了自己的媳婦，也快“沒了”。
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沒了。
楊嚴完全被震撼到了，演，演得好好。
然後，他的下一句臺詞是什麼來着？
等等，別啊，不能輸，不能卡殼啊。
冷靜，對，按照邏輯，他的下一句臺詞應該是：“媽。姐姐！”
徐帆依然是空寂的眼神，定定地看向他。
楊嚴覺得不能讓母親這樣下去，趕緊道：“我現在有能力了，我們可以再找一找姐姐，姐姐她說不定還活着呢。”
徐帆聽到“姐姐”兩個字，眼裡漸漸又有了光……
“好，卡！”
楊嚴一身冷汗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過入戲，急的。
還是因爲他忽然意識到，剛纔他完全沒有按照劇本上面的臺詞來說話，在徐帆說出那句“沒了……”的臺詞之後，後面的一整段話完全是他的臨場發揮。
他忐忑不安地看向馮導。
據說大導演特別討厭的就是“小演員”隨便篡改臺詞，天，他不會要被拉入黑名單了吧？
他這真不是在搶戲。
馮導當然知道楊嚴沒有搶戲的意思，他甚至能想象到任何的青年演員，在徐帆的演技壓制下都會出點狀況的，但是楊嚴的應變能力實在讓他感到意外。
楊嚴在面對徐帆給出的壓力時，做出的一切反應，都可以說是做到了讓他眼前一亮的地步。
這個演員是有靈氣的。
就這樣挺好，臺詞也能接的上。
而且，讓“方達”這個角色一下子就立體了起來。
讓他不再是一個局外人了，開始靠近了全文的主題“餘震”，除了身體上的殘疾，“方達”心裡面也是一直一直深受影響的。
這也爲他後來踏上尋找姐姐之路，做了一個鋪墊。
越想，馮導越覺得滿意。
這個小夥子不錯的嘛，有想法。
他巴不得電影裡面的所有人物都能夠做到有血有肉呢，只是很多時候時長不允許。
這幾句話、幾秒鐘的事兒，就能夠豐富“方達”這個角色的靈魂，他有什麼不喜歡的。
馮小鋼眼含讚許地看了楊嚴一眼，拿着劇本敲了桌面，覺得後面可以給這個小夥子加加擔子。
不動聲色地讓楊嚴和徐帆繼續，接着演下一幕戲。
也沒說剛纔這一幕戲能不能通過。
隔得遠，楊嚴是肯定不能看到馮導投向他的那個充滿了表揚性質的目光。
所以他此刻的內心非常忐忑。
但是，再忐忑這一幕戲，他也得接着演，而且得演好。
徐帆是很有經驗的。
畢竟她演話劇出身，話劇那個大舞臺上，需要隨機應變的地方太多了，基本上沒有相同的兩個場次。
所以在楊嚴忐忑的時候，她已經想好接下來該怎麼演了。
不過看到楊嚴一臉不安的樣子，她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楊嚴在擔心什麼。
“嘿。”把楊嚴喚回了神，她舉起大拇指，對楊嚴表揚道：“你是這個，別想太多，演的挺好的。”
楊嚴驚訝地看着徐帆，被誇獎了，內心有點小竊喜。
那他，剛剛演得應該還不錯吧！
收拾好心情，徐帆和楊嚴全情投入到下一場戲裡。
王子雯看到楊嚴和徐帆他們兩個的互動，覺得挺好玩的，這情景特別像自己哄幼兒園的小侄女吃飯時的樣子。
尤其是看到楊嚴被誇獎之後的反應，他忍笑忍得很是辛苦的樣子。
忽然地，她就對楊嚴這個人產生了一點點的好奇心。
真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