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唯唯答應着,卻見那穿着薄紗的女子強笑貼了上前。眼角卻是淚水晶瑩,嬌聲媚氣道:“這位總爺,奴家若是伺候得不好,您儘管懲罰便是可若是真的惱了趕我出去,只怕上官饒不了我,非要打個皮開肉綻不可!”廣晟皺起眉頭雖然明知她是在博取哀憐,但男子漢大丈夫卻也沒有害人受過的道理,況且此次宴非好宴,若是執意不要她們服侍,只怕反而惹人生疑,可貿然把人留在身邊,只怕……
一旁的小古見他遲疑,心中剔透哪還有不明白的,徑自上前兩步,直截了當道:“我家少爺的飲食衣物從不喜歡外人經手,你若是明白規矩,留你服侍也無妨,否則只好請你打哪來回哪去了。”那女子抹一把眼淚破涕爲笑,笑意間更帶三分俗豔的媚意,眼波好似帶了鉤子一般“奴家謝過這位姐姐了……”
她上前來就要站在廣晟身後,卻被他一個眼風掃過嚇得身子都僵住了,只聽廣晟沉聲責問小古:“我才離開一會,你就跑哪裡去了?!軍營重地也是你隨便亂闖的嗎?”話雖然嚴肅,卻能聽出他的關切之意,小古落落大方毫不害怕,笑着答道:“一羣男人醉薰薰的,酒氣讓人受不了。”
廣晟瞪了她一眼,氣道:“你到外面透透氣也就罷了,走遠了只怕有危險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化板着臉訓斥了兩句,見小古低頭不語,認錯態度上佳,於是便熄了怒氣,沉聲道:“跟我回席。”
一旁的親兵看得暗自稱奇…
這位總旗雖然年輕,但性子冷峻桀驁,人見人怕只是一個丫鬟而已,他居然特地從宴席上半途離開,莫非是放心不下?
但看那丫頭貌不驚人又身子瘦小,怎會讓他這麼惦記着?連分發來伺候他的軍妓美人兒也不放在心上?
在衆人揣測聲中,廣晟帶着兩女轉身而去。
穿過長後堂偏帳,又有一座座條石砌成的連屋出現在眼前,四四方方將主將大營圍繞在〖中〗央,氣派很是寬闊宏大。
這五個衛駐紮在此已經數十年,經營日久,雖然礙於軍制不能搞得太過奢華,卻也搞得有聲有色,漫山遍野一大片房舍營帳,看起來簡直是一座小型軍城。
小古隨着廣晟一路走來,好奇的左顧右盼,又遭到廣晟狠狠一瞪,她有些害怕的眨了眨眼垂下了頭,卻默默把核心重地的路徑都記下了。
兩人漸漸走到了主帳跟前,氣象更是森嚴一面鐵桿大纛旗高矗在門外,纛旗上一幅緞幛,藍底黃字寫着:“三千營鄭”四個斗大的字,在強勁的西風中威風凜凜地飄揚。雖說是“中軍營帳”實則卻是松木與青磚砌成的三層碉樓,呈五角凸起長廊連接。四周被松明和油浸火把照得亮如白晝,每隔三丈有一名兵士頂盔着甲守衛,一身鴛鴦戰襖已經在風雪中染成雪白,連眉毛鼻子上都凍出冰棱來,卻仍是釘子般挺立。
永樂皇帝對軍紀約束甚嚴,如今雖然是一天天鬆弛崩散,基本的操練防衛卻還是有模有樣。
廣晟瞥了一眼身後兩步那低眉順眼的小丫頭,一把將她拉到身邊,湊到她耳邊悄聲吩咐道:“等一下進了軍帳,你就……”
他如此這般的吩咐道,小古注意傾聽着,冷不防卻被身後那女妓撞了一下一她原本老實的跟在三步遠的地方,現在不知怎的居然失去平衡一頭撞了過來。
小古一閃身,那女人尖叫一聲抓住她的衣袖隨即倒入廣晟懷裡。
她一身薄紗顫顫,暖玉般的酥胸與廣晟緊密相貼,讓周圍的士卒都看直了眼。
廣晟皺眉,正要將她推開,卻聽旁邊有刻薄淫邪的嗓音笑道:“想不到沈總旗這麼急色,還沒就門就又是摟又是抱了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
廣晟面色一冷,絕色容顏宛如霜雪冰玉,他微微一笑,乾脆任由那女人癱軟在他懷裡,只是懶洋洋的側過身來,似笑非笑道:“標下見過百戶大人。”
他略微一禮,卻是明顯敷衍的意思,那方百戶哼了一聲,眼中精光閃爍一他是個容長臉,兩撇鬍子隨這一聲哼抖動着,活象一隻偷食的老鼠“聽說你爲人飛揚跋扈,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哪裡,百戶大人真是太過恭維標下了…
聽說郝百戶和您是姑表之親,果然你們兩位英雄所見略同啊!”廣晟的口舌犀到刻薄,簡直是存心要把人氣壞。
被他推在一邊的那女妓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卻惹來那方百戶惡狠狠的目光“千人騎萬人壓的賤貨,這裡哪有你出聲的份!”
他的嗓音嘶啞而兇戾,嚇得那女子瑟瑟發抖着就要往廣晟身後躲,卻被一雙帶着薄繭的小手不緊不慢的拉住一卻是小古順勢把她拖到自己身後,不再讓她靠近廣晟分毫。
“是誰在外面喧譁?”
二樓上好似有人聽到這外頭的爭執,從飾有皮氈的小窗向外問道。
這嗓音……似乎有些熟悉?
小古心念電轉,卻見那方百戶臉色一變,退後了幾步,再也不敢攔住他們的去路。
正要進門,小古突然發覺自己的袖中多了一件東西隔了衣料一摸,竟是一張疊成方勝的信箋。
是誰?!
她的目光閃動,停留在那驚惶未散的女妓身上她正躬着身,殷勤的替廣晟拂去衣上的積雪。
彷彿感受到她打量的目光,那女子朝她一笑,笑容中帶了討好和卑賤的媚氣。
一進主帳,鬧烘烘的熱氣混合着酒香、肉味撲面而來,寬闊的正堂下,有百來位中層官尉正在斗酒取樂,他們大聲說笑着,還有人雙手在胡亂摸着樂妓的胸,引起一陣似嗔似笑的嬌聲。
廣晟一進門,就有熟識的同僚笑着上前來灌酒,可隨即出現的一名親兵卻打斷了他“指揮使大人請您上二樓。”
這話一出,頓時四周寂靜,就連遠處沒聽清的也感受到這驚訝凝住的氣氛,漸漸停止了說笑。
上了二樓,眼前環境明顯爲之一清~
二樓分爲兩個隔間,西邊一個木製沙盤分黑黃二色插滿了小旗,〖中〗央正廳爲品字鈴蘭宴,分席而饌,雖是二樓,石磚地下間隔大概燒着地龍,一點菸火氣不聞,卻暖得令人燥熱。一桌桌佳餚擺在兩邊,卻是無人動筷。
“原來是廣晟表……”有人放下酒杯站起身,目光閃動間略見驚訝。
廣晟看清來人,目光轉爲幽沉原來是蕭越!
從禮法和親緣上來說,蕭越的母親與他的嫡母王氏乃是同胞姐妹,這一聲表弟也是理所應當。
小古這時也反應過來一剛纔覺得嗓音熟悉,見了真人卻一眼認出,這是她長街殺人那次,在蛛網般小巷追捕他的那個軍官!
他怎麼來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