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百姓爲敵,只誅亂臣賊子!
這當然只是……藉口!
就像當年陳朝被權臣黎季犛(胡季犛)所篡,建立胡朝。成祖聞之後,既然發兵南下征討,將之消滅。當然,然後就是遍求陳氏子孫,欲立爲國王,安南官吏耆老說已被胡季犛所“滅盡,無可繼承陳後”,並嚮明廷提出“安南國本交州,願復古郡縣,與民更新”。
有藉口,總比沒有藉口要好。
也正是這個理由,使得明軍的士氣頓時爲之一漲。與此同時,明軍的鼓點響起了,一隊隊明軍排着線陣,踩着鼓點朝着越軍的陣列前進。
“明軍來了!”
鄭柞的眼睛盯着稻田間行進的明軍,看着那紅色的線陣,他的神情顯得頗爲難看,領兵幾十年的他,一眼就看出來相比於御林軍(鄭軍)那亂哄哄的陣營,明軍的陣形整齊不說,而且行進時也不見絲毫混亂,單就是這一點,就是御林軍拍馬難及的。
“父王,可以先發炮試探了!”
越人接觸火炮的歷史,甚至不比明朝晚,從弗郎機到長蛇炮,越人都曾經大量生產,在升龍府就有鑄炮廠,鄭阮幾十年的戰爭中,雙方同樣也是大量使用火器,鄭根的建議當然是基於過去的作戰經驗。
在距離超過兩裡的距離上,越軍的火炮突然發話了。雖然炮聲隆隆響聲但是因爲距離的關係,作用卻非常有限。這樣的炮火併不能阻止明軍前進的步伐。而此時明軍的鼓聲變得相對急促一些,士兵們的步伐也在加快,隨着這節奏分明的鼓聲一隊隊明軍邁着整齊的步伐開始向越軍的陣地挺進。
與此同時明軍的野戰炮也開始壓制起對面陣地上的土炮。剎時震耳欲聾的隆隆聲幾乎掩蓋了鼓點的聲音。當雙方的距離拉近至500尋(米)時,鼓聲再一次隨着軍官的口令停止了。明顯有些凌亂的明軍再一次在士官們手中橫置的長槍阻擋下,排好了隊列。
然而在整個過程中,越軍除了最初放的那幾十炮之外,並沒有採取其他什麼措施迎戰。他們依然在前列着裡地之外排列着所謂的陣形——一個個凌亂的方陣,而且大都是手持刀槍,火銃的數量有限,顯然,他們似乎並不擅長使用火銃。
土坡上的靳統武從望遠鏡中看着的越軍的情形不由的皺起眉頭來。照理來說這個時候,越軍軍應該有所行動纔對啊。
怎麼到現在還是傻站在那裡動都不動。
難道有什麼計謀不成?
不但步兵沒動,就連戰象以及騎兵也沒有動,對於南蠻的作戰方式,靳統武並不陌生,按道理來說,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開始出動步兵,在戰象的掩護下衝擊明軍的陣形,然後他們少量的騎兵會在側翼伺機攻擊。
儘管沒有同安南蠻打過,但是靳統武曾數次與緬蠻打過,他們的打法可以用“笨拙”來形容,完全沒有任何章法,很多時候,甚至就是一窩蜂的衝過來。
其實,如果換成其它的對手,鄭柞沒準早就已經命令大軍出擊了,可是樹是影,人是名,畢竟面對的是北朝大軍,與其它的諸蠻不同,北朝曾無數次的侵入“南朝”,對於北朝的畏懼,實際上一直都隱藏在所有安南人的心底,也正因如此,鄭柞纔會謹慎,再謹慎。
已經從4裡開外,將指揮的位置前置至少不到2裡的靳統武看着眼前紋絲不動的越軍。儘管並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策略,但是他並沒有繼續與越軍玩下去的心思。
於是他放下手中望遠鏡,向身後向傳令官命令道。
“命令炮兵攻擊越軍火炮,給他們提個醒!”
已經兩次轉移陣地的炮兵,在得到這個命令後,那些已經甩了一身泥的炮長們,立即連忙發出口令道。
“炮手們各就各位!”
在之前轉移火炮時弄的早就像泥猴似的炮手們,也迅速的跑到指定位置,像過去的訓練時一樣,爲火炮裝上炮彈。
“放!”
隨着炮兵隊長的口令聲接連數十團煙霧籠罩了炮兵陣地,數十枚炮彈“嗖”的一聲朝着越軍的炮兵陣地飛去,他們首先從明軍官兵的頭上掠過,發出一陣尖銳的呼嘯聲,然後又掠過越軍的頭頂,就在越軍步兵鬆下一口氣的時候。炮彈落在了越軍火炮附近,圓形的炮彈並沒有立即爆炸,而是噴吐着白煙,片刻後在那些越軍尚不知所以的時候,突然劇烈的爆炸揚起一團團煙雲,滾滾硝煙瞬間吞噬了越軍的炮兵陣地。儘管巨大的爆炸聲和滾滾的硝煙看起來着實壯觀,但是實際上造成的殺傷非常有限,因爲定時的引信並不會在第一時間爆炸,再加上滑膛炮的精度,所以越軍的炮手大都避開了這輪炮擊。
不過儘管如此,鄭柞還是被那滾滾的硝煙嚇了一跳,這時候,他纔想起來“北朝火器犀利,堪稱天下第一”的說法,再看那邊被硝煙吞噬的大炮,在本能的感覺到一絲恐懼的同時,同樣也意識到,這樣守下去,並不是好辦法。
“父王,再這麼守下去的,他們就是用大炮轟,也能把咱們的人轟沒了!”
世子鄭根的話立即引得周圍將領的贊同,他們還沒有同明軍打過仗,自然擔心明軍下一輪炮彈要是落在陣形中,肯定會轟散隊形。
“大王,如果御林軍的隊形一亂,到時候,極有可能讓敵有機可乘,以末將之見,當立即衝殺過去,殺北軍個措手不及。”
丁文左的話聲剛落,那邊又立即有其它將領紛紛言道。
“大王,北朝兵已經數年不知戰事,而我大越兵卒無不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一但近身,必可以一當十!”
能不能以一當十估且不說,但確實,這鄭阮之爭持續數十年,這安南兵確實打了幾十的仗,確實也能談得上是久經沙場。
但是他們顯然也忘記了,明軍同樣也是久經沙場,而且靳統武等人無不是縱橫馳騁數十年,自然沒有一個輕與之輩,但很多時候,人們總會一廂情願的被自己的優勢矇蔽雙眼。
不過在鄭柞被衆將遊說的時候,宣光鎮鎮守武公悳的神色卻變幻不定,武家世代出任宣光鎮的守將。傳至武公悳,稱少傅宗郡公,原本地鄭柞看來“他“恃其山川險遠,陰蓄不臣之心,僭稱王爵,僞立朝班”,又跟後黎朝的死敵莫朝餘黨“屢有交書往復”。”對其自然不甚至放心,不過雖然武公悳雖有這些罪狀,但後朝朝廷仍顧念其先世曾參與後黎朝的中興事業是“勳臣之後”,所以“未忍問罪”。這次北伐莫氏,自然是抽點武家精兵,可誰曾想到,卻被鄭柞裹脅着,一路南下到升龍。
因爲並不是鄭家的心腹,所以武家軍被放置在前方,這原本就讓武公悳心生不滿,現在見衆人又鼓動着大軍出擊,知道一衝鋒,自己必定首當其衝的武公悳便於一旁說道。
“大王,大越各軍雖是久經沙場,可是宣光鎮兵卻已經數十年不聞兵事,實在是不堪重任。”
什麼是不堪重任?
冷笑着鄭柞自然知道武公悳的心思,像他這樣的外臣,所思所想,皆是如何保全實力,這樣的人最是可恨!但現在正是用人之時,鄭柞倒也不願意顯露出對武家的不滿。於是就好言說道。
“此事,本王自然知曉,一會以丁將軍所部爲前鋒,武將軍所領宣光鎮負責右翼,武將軍以爲如何?”
鄭柞的安排,讓武公悳一直也說不出其它的反對意見來,只是點頭說道。
“全聽大王吩咐。”
他這邊的話聲一落,又朝着那邊幾個與武公悳相同,都是地方鎮守的將領看去,然後冷聲問道。
“爾等可還有何要求說!”
儘管看似在詢問,可是誰都聽出來他的語氣中帶着不快,他們可沒有武家的勳臣之功,那裡還敢有絲毫意見或者要求。
“既然沒有要求,那便各自率領麾下官兵,準備與北朝軍決戰,諸位需要知道,北朝千年來,一直欺凌我大越,如若此戰我等不盡力,那麼我大越三百萬百姓、千里江山勢必將再次爲北朝奴役吞併,爲我大越三百萬百姓,本王望各位能與本王一同,誓死殺敵,護我大越!”
鄭柞的這般動員立即讓周圍的將領無不是跟着表示決心,似乎對於他們來,這一刻又一次成爲了極爲榮譽的一刻,如果能夠擊敗明軍,那麼他們就會成爲大越的英雄,從此之後永載史冊。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至少對於武公悳來說,儘管鄭柞看似開了恩,免去了他的前鋒,可他仍然感覺到鄭柞的不滿。
“父親,以孩兒看來,此戰必定是凶多吉少啊!”
武公悳返回軍中的時候,他的兒子武公俊一見着他就悄聲說道。
“我等以小犯大,本就是大罪,即便是這一次僥倖得勝,他日如果北朝大軍壓境,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