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平縣,雖說是縣,但是這縣中卻並沒有多少百姓,自滿清入關之後,無論是北部治理旗人的海城縣,亦或是南部治理漢人的蓋平縣,都隨着大軍的入關而爲之一空,也就是在因爲熊嶽設副都統用於管轄遼東半島各地滿人,還駐有數百旗兵,至於其它地方,早就爲之一空了。
不過儘管駐軍不多,但是清軍卻也在河口附近設立了炮臺——這炮臺是幾個月前新築的,不過只有區區數門炮,不過,現在這區區卻成爲大遼河河口處,最後的屏障。
滾滾硝煙遮蔽了陽光,轟隆的炮聲掩蓋了撕殺聲。河口炮臺上清軍僅有的六門大將軍炮,這不是被炸翻於地,就是近乎於即將崩裂的邊緣。至於炮臺這會同樣也是千瘡百孔,那厚實的土牆更是近乎於潰塌的邊緣。而在炮臺上隨處可以看到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肢體碎塊,相比於實心彈,那落在炮臺內的開花彈纔是最致命的,一片片鋼鐵碎片,不斷的把兵丁的身體撕成碎片,而在炮臺上那鮮血更像是小河似的流淌着。
對於這一切,炮臺上的兵勇卻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他們將炮彈、火炮擡上炮位,然後守在炮位旁,或是用清水清理冷卻炮膛、或是裝填火藥、彈子,然後再一次朝着海上漢人的軍艦打去。
可是他們的炮擊卻是徒勞——儘管他們總會擊中漢人的軍艦,但是他們卻可以清楚的看到炮子被彈飛……就像是打在鐵牆上似的,被彈飛出數十尺。
“莫不成,這明狗的船是鐵鑄的不成?”
站立在炮臺上的巴圖看着那被彈飛的炮子,心底不由的涌起一陣絕望之情。不僅僅是在他面前的是二十餘艘明狗的戰艦,而在另一邊,卻是正在不斷登岸的明狗,足足有上萬明狗,就這麼如神兵天降似的,從海路來到了這裡。
“當初,真應該多鑄幾門大將軍炮啊!”
又一次,巴圖後悔着當初的決定——去年歲末,就在朝廷命他於河口築炮臺的時候,他還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只是爲了應付差事似的,築了炮臺然後把幾門倉庫裡的舊炮拉上炮臺,至於明軍,在他看來,明軍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但是現在,明軍來了,不但來了,而且還來了那麼多。
明軍怎麼可能會突然到了這?
在巴圖看來,現在中原的明軍應該還被皇上的幾十萬大軍牽制着。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多的明軍突然越海來攻滿洲。
當然在此之前也不是沒有得到預兆。其實關於旅順口一帶出現不明身份的人馬的消息,早在一天前就傳到了他的手中。可是身爲副都統的他,壓根就不相信這個消息。
畢竟,換成任何一個正常的人都知道,明軍直接從江南出兵遼東的可能性幾乎爲零,若是說明軍佔領了山東,那麼他們出現在旅順倒也有可能,可,問題是現在在山東在朝廷的手裡頭。
等到他相信這個消息的時候,河口處已經佈滿了明軍的炮艦,然後炮臺就陷入了一片炮火之中。
“大家加把勁,只要撐過一天,朝廷的援軍就會過來,到時候,咱們就能把明狗全都趕下海!”又一次,巴圖在那裡用連他自己的都不相信的言語去鼓勵着周圍的兵丁,在他的鼓勵下,已經疲憊不堪的兵丁叫嚷着“殺光明狗”之類的喊聲,再一次投入了戰鬥。瞧着海面上看去,看着那佈滿海面的敵艦,巴圖的神情顯得有些絕望,他知道,這裡隨時都有可能陷落後,只是不知道周圍其地方的情況怎麼樣了,也不知道盛京那邊已經得到了明狗登陸滿洲的消息……至於衆人期盼的援軍何時會到來……根本就不可能有援軍。作爲副都統的巴圖很清楚,這裡不會有任何援軍,甚至等到炮彈打完之後,這座炮臺就會陷落。到時候,明狗就會從遼河直入盛京,大清國的龍興之地,到時候可就全歸漢人了。大清國,難道真的玩了?就在巴圖在那裡感嘆着大清國的末路時,他卻聽那些炮手便開始驚恐的叫喊道:“明狗的船朝河裡駛來了開!”聽着喊聲,巴圖趕緊往前一瞧,不由更是一驚。果然此時的海面上原本還在觀望的明軍艦隊已經排成了一列縱隊,然後直接朝着大遼河駛來,與其它的帆船不同,這些船都舷邊都帶有船槳,那巨大的船槳划動着海面衝着大遼河直衝過,面對明軍艦隊衝進了河口,炮臺清軍就像是發了瘋似的朝着逼近的艦隊一通亂轟,但是炮彈卻像是撓癢癢似的,打在船上大都被彈飛上,彈飛的炮子落在海面上擊起了幾根的水柱。“打中了,打中了……”突然,炮臺上響起一陣歡呼聲,原來是的一艘明軍的軍艦桅杆被打斷了,頓時引起了一陣激動的嚎叫聲,可是明國的戰艦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而是排着整齊隊列駛入了遼河口,在進入遼河口後,排成一字形的艦隊,隨即以右舷炮向各炮臺一陣瘋狂的猛轟擊。近幾乎於毀滅性的炮火,瞬間便將本就千瘡百孔的炮臺籠罩於一片火海之中,密集的炮火彷彿是想要徹底把炮臺撕成碎片似的,與百炮齊發所帶來的毀滅性的打擊相比炮臺上的炮擊更顯得異常的蒼白無力。不過只是片刻功夫,那炮臺上的火炮就變成了啞巴。“嚯,丁大力今個可是鉚足了勁,想要好好表現一番啊!”分艦隊的旗艦上望着遠處長江水師進攻,身爲分艦隊總兵的趙樸之的不禁的大笑道。“想來這兩年他們也憋得慌,他們也知道,這一仗打完之後,估計就沒有長江水師的事了,所以纔會這麼大發神威吧。”眼看着被硝煙籠罩的炮臺,一旁的鄭明賀輕聲道出了水師爲何會這麼拼命。“可不就是如此,以後一旦天下承平,到時候海軍在外洋還有與西洋人或者蠻夷開戰的可能,但是長江水師,頂多也就是在江口逛逛,恐怕再也沒機會上戰場了……”趙樸之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轉而又向鄭明賀問道。“鄭副將,我軍的彈藥充足嗎?”“回總兵,分艦隊並未消耗炮彈。但照長江水師今天的打法估計他們的彈藥消耗會比較大。不過總兵放心,我軍在旅順、仁川以及濟州島都留有充足的彈藥。艦隊隨時都能前往補充補給。”鄭明賀極爲自信的回答道。這次北伐計劃從提出就開始進行準備,而艦隊與遠征軍的補給當然是整個北伐計劃中的重中之重。朝鮮提供的租借地不僅讓忠義軍擁有了進攻遼東的橋頭堡,更重要的是可以在那裡設立軍需倉庫,從而保障軍隊的後勤。“恩,傳令下去。要求各艦艦長注意節省彈藥,這麼個地方犯不着浪費彈藥,打下了河口我軍就要在這裡築壘,然後水師還要順遼河逆流而上直搗瀋陽清虜老巢呢!到時候,咱們要儘量先保證他們的需求。”因爲長江水師將會隨右路軍一同進攻瀋陽,所以,必須要首先保證他們的要求,至少海軍的分艦隊——等待後方的物資運來再說。就在他話聲落下的時候,炮臺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爆炸聲。話被打斷的趙樸之立即舉起了望遠鏡,只見此時的炮臺上滾滾的烈焰直衝雲天,原本就已經是千瘡百孔的炮臺,這會幾乎完全塌陷了下來,如此劇烈的爆炸當然不是忠義軍水師炮彈帶來的直接損傷,而是一發爆炸彈在爆炸時點燃了火藥桶,然後引起了連環爆炸,從而導致炮臺徹底被摧毀了。而上千斤火藥的爆炸,對於已經就是困獸猶鬥的清軍來說無疑於雪上加霜,在爆炸中倖存的清兵,完都被那劇烈的爆炸嚇到了,他們無不是驚愕的立在那,神情中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樣,終於,不知是誰帶頭首先轉身離開了炮臺,而其他的清兵見狀,也都跟着逃出了炮臺。眼看着炮臺上兵丁們四散而逃的模樣,又氣又急之下巴圖,立即抽出刀來,然後一刀砍翻了一個逃兵,高聲喊道。“有臨陣退縮者,斬立決!”但是這一招,對於這些兵丁來說已起不了作用。誰都知道現在留在炮臺上只有死路一條。誰都不想把命丟在這地方,呆在這地方,別說落個全屍了,甚至可能真的爲大清國粉身碎骨了。即便是巴圖手中的刀,這會也無法阻止衆人的逃散了。就在那一聲劇烈的爆炸幾乎將炮臺夷爲平地的時候,在炮臺以東南一直沒有動靜的已經攀陸的步兵,也開始向這個臨海的炮臺發起了進攻,在此之前,他們一直都在觀望,在等待着時機,他們自然不錯過眼下的機會。在一片喊殺聲中,上千忠義軍在軍號的指引下,如潮水般向炮臺殺了過去。此時的炮臺已經是門洞大開,從炮臺上逃下來的清軍,根本就沒有關閉厚重的臺門,走的快的已經逃出很遠了,走的慢的清軍卻迎面就遇上這羣凶神惡煞的忠義軍,還不等他們有所反應,那邊刺刀就已經捅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變成了刺刀下的亡魂。“殺韃子……”“一個不留……”並不大的炮臺上,充斥着戰士們的喊殺聲,銃聲更是此起彼伏。聽着近在咫尺的銃聲,還有那一陣陣喊殺聲,看着那似潮水一般涌來的明軍,手提腰刀的巴圖突然衝着南方大聲喊道。“皇上……”這一聲泣喊之後,巴圖便把刀往脖頸上一架,他的眼睛看着那已經衝進來的明軍,目中盡是一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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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非是奴才無能,而是……”
就在那鋒利的刀鋒將要劃開脖頸的時候,巴圖並沒有看到,一個穿着紅色軍裝的步兵已經舉起手中的火銃,瞄準了他。活下去!
剛從軍的時候,王玉樹的念頭只是活下去,可是當他真的上了戰場之後,在活下去之外,腦海中又多出了一個念頭。
殺韃子!
而在這個時候,這甚至是他腦中唯一的信念,也許是受環境的影響,也許是軍隊改變了他,總之,他同樣也變得熱血沸騰起來。
雖說他是新兵,可是他並沒有像別人那樣胡亂拿着火銃亂放,因爲他知道,在接敵之後,只有一次鳴銃的機會。在這樣的混戰之中,放銃根本就是浪費子彈,而且停下來裝彈更是危險的舉動。
子彈是笨蛋,刺刀是好漢!
唸叨着在訓練上的這句話,王玉樹便採用長官們教導的方法——逼近,然後與敵人展開白刃戰。
刺刀見紅!
在殺進炮臺之後,周圍的清兵也多了起來,儘管王玉樹倒也還算衝鋒在前,可是他壓根就沒有與清兵拼刺刀的機會,衝在他前面的戰友無不是像下山猛虎一般,接連將刺刀送進敵軍的胸膛,然後……就沒他的事了!
就在他心急着恐怕要“空手而歸”時候,炮臺高處一個魁梧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身穿藍色綿甲的清軍,一看就知道是個官佐,這會那人已經摘掉了頭盔,把刀架到了脖子上,眼看着就要要自殺了。
不能便宜了他!
儘管相隔還有二十餘丈,但是王玉樹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端起了火銃,扳開了擊錘。
面對那些殺過來的明軍,整個人已經陷入絕望之中的巴圖,甚至沒有勇氣再去砍殺衝過來的明軍了,在他的身旁盡是被炸死的清軍兵卒。臉上、身上都已沾滿鮮血的他站在那裡,他盯着衝過來明軍。
“皇上,奴才去了……”
就在巴圖吼喊着的時候,王玉樹也扣動了火銃的扳機。伴隨着銃口的一團煙霧,子彈穿透巴圖的盔甲,準確的擊中了他的胸膛,在被鉛彈擊中的瞬間,刀從巴圖手中的跌落下來,他那的身軀向後仰面倒了下去,只是那臉上盡不甘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