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宗道明白了。
對方這是不打算理會虎字旗的事情,把心思都放在魏忠賢和閹黨的身上。
不過,他還是想再勸一勸對方,便說道:“元治你不能只關心閹黨的事情,眼下魏忠賢已被驅逐出京師,閹黨已經不成氣候,反倒是西北的劉賊異動頻頻, 很可能會出兵河南,必成朝廷大患啊!”
“我怎麼沒有收到河南方面送來的奏報?難不成河南的官員隱瞞了劉賊大軍進犯的事情?”李國普佯做生氣的說道。
來宗道明白他是在故意岔開問題,但他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河南還沒有送來劉賊大軍進犯他們的奏報,可劉賊大軍在河南邊界的異動,明顯是對河南用兵。”
“既然沒有關於劉賊大軍攻打河南的奏報,那麼一切都只是猜測, 來閣老你太多心了。”李國普反而安慰起來宗道來。
聽到這話的來宗道知道李國普已經鐵了心的要先對付閹黨。
以今上對閹黨的不喜,對付閹黨自然比對付西北的劉賊更容易討得今上的歡心, 而且閹黨如今已經失勢,比遠在西北的劉賊更好對付。
“事有輕重緩急,來閣老要分清楚主次纔好。”李國普作爲先入閣的前輩,良言勸說了來宗道一句。
“受教了。”來宗道面帶苦澀的朝李國普拱了拱手。
如今的內閣首輔和次輔都成了泥菩薩,只佔了個位置,其他和閹黨有千絲萬縷關係的閣臣早已自顧不暇。
眼下內閣中能做事的只有他和李國普二人勉力做事,可李國普的心思全都在閹黨上面,在虎字旗的問題上,剩下他自己一個人在內閣裡獨木難支。
而且他能夠感覺到,就連今上的主要心思也都在魏忠賢和閹黨的身上,反倒對西北的叛亂沒有花費太多心思在上面。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進了內閣,就不可能對首輔不感興趣,在內閣首輔和次輔都確定不會在任上太久的情況下,李國普這個內閣老人自然是首輔的有力競爭者。
李國普能夠感受到來宗道的敷衍, 也不生氣,反而好心提醒道:“來閣老是大行皇帝任命的顧命大臣, 不如把心思多放在今上最爲關心的事情上。”
“多謝李閣老關心,我會的。”來宗道敷衍的回了一句。
這會兒也不負之前的親熱。
見狀李國助笑了笑, 也沒當回事, 提出了告辭,離開了來宗道的簽押房。
來宗道看着簽押房的屋門,化作了一聲嘆息。
爲官多年,如今進了內閣,自然不再是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從上到下他都只看到了所有人都在關注魏忠賢和閹黨,對西北反賊並不關心,雖然明知道西北劉賊的危害比魏閹更甚,他也不打算去做那個特立獨行的人。
能夠勸說李國普幾句,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官場上特立獨行的人往往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不想自己最後得罪天子和所有朝臣,落得一個丟官譭譽的下場。
幾天過去,京師因爲魏忠賢發配鳳陽的事情越演越烈。
文官清流和衆多學子們,聯名上奏要求處決魏忠賢和閹黨一干人等。
要求處決魏忠賢的奏本,每天都堆滿朱由檢的龍案。
以太祖皇帝爲榜樣的朱由檢想做一名勤奮的皇帝,所以每一本奏本,都親自過目一遍,可這些奏本中幾乎一樣的內容,讓他對魏忠賢的恨意更甚。
若非顧及他天子的名聲,恨不得下旨把魏忠賢抓回來千刀萬剮。
“皇爺,錦衣衛指揮使駱都督在殿外求見。”王承恩來到朱由檢面前小聲說道。
朱由檢登基後不久, 便除去了田爾耕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換上了更信任的駱養性,也是前任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的兒子。
“帶他進來。”朱由檢端坐在龍案後面的座椅上。
“宣,錦衣衛指揮使左都督駱養性覲見。”王承恩朝殿外喊了一句。
隨着聲音傳出去,身穿蟒袍的駱養性從殿外走了進來,面朝朱由檢跪在地上,恭聲說道:“臣駱養性,叩見陛下。”
“愛卿平身。”朱由檢虛擡了一下右手。
“謝陛下。”駱養性先謝恩,然後才從地上站起身。
朱由檢看着他,問道:“魏閹怎麼樣?”
發配鳳陽的魏忠賢,隨行有錦衣衛跟隨,沿路監視他。
“臣正是爲此事而來。”駱養性上前一步,從袖口裡掏出一份密摺,雙手託舉高過頭頂,嘴裡面說道,“這是押送魏閹的錦衣衛百戶專門送回來的密奏,請陛下閱覽。”
王承恩走過去,把密摺接到手裡,然後返回到龍案旁交給朱由檢。
小時候的朱由檢和朱由校兩個人雖爲太子的子嗣,可日子過的比宮中許多太監和宮女都不如,直到太子明神宗登基,他的日子纔算好過起來。
後來兄長朱由校繼位,專門請來大儒爲他講學,加上他自己也勤奮,從書中學了不少東西,學識要比大行皇帝朱由校強多了。
接過密摺,朱由檢拿到眼前翻看起來。
只見他臉色慢慢變得鐵青,最後手裡的密摺狠狠地甩在地上,怒斥道:“該死的閹貨,朕真是太寬容他了。”
王承恩俯下身子把密摺從地上拾起重新放回龍案上。
“駱養性。”朱由檢因爲怒火而通紅的眼睛盯着面前的駱養性。
“臣在。”駱養性上前一步。
朱由檢說道:“朕命你從錦衣衛中派一隊人馬,去把這個閹賊給朕抓回來,朕要親手剮了他,現在就去。”
“臣遵旨。”駱養性轉身離開大殿。
他回到鎮撫司不久,一隊錦衣衛受命離開了京城。
駱養性送來密摺的事情很快在宮中傳來,就連密摺上面的內容,也傳到了宮中幾個大太監的耳朵裡。
司禮監一名秉筆太監叫李永芳,是魏忠賢身邊的重要人物。
魏忠賢得勢的時候,他和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一起幫魏忠賢更改內閣票擬。
他在得知消息後,立刻安排人出宮,安排人敢在錦衣衛之前,給正在去往鳳陽路上的魏忠賢送去密摺的事情。
捉拿魏忠賢歸京的錦衣衛離開後不久,又有快騎離開了京城。
到此爲止,魏忠賢的下場已經可以預見,朝中上下也都在等魏忠賢死的那一刻,便開始清理閹黨之人。
朝中上下對於虎字旗開始往河南調動兵馬的事情,根本沒人關心,就連河南官員送來關於虎字旗大軍異動的奏本,也全都被留中不發。
虎字旗已經把兩個戰兵師和一個龍騎兵師,近五萬大軍派往河南與山陝交接的幾府邊界上。
“主公,奴賊派來的使者到了。”趙武送來了僞金使臣的消息。
僞金派來的這支使臣隊伍從草原方向過來,進入青城後亮明身份,被虎字旗的人一路帶回大同鎮城。
“既然來了,就見見吧!”劉恆放下了手裡的塘報,從座位上站起身,在趙武的陪伴下,離開了辦公房。
總鎮署有專門接待來使的堂廳。
僞金使者一到總鎮署,便被帶到了招待客人的堂廳中。
寧完我坐在堂廳的座位上,目光時不時往門外的方向看去。
行來的這一路,自從進入虎字旗的地盤,他便感受到虎字旗的人對他們這些大金使臣的惡意,而且這種惡意在他到了大同越發強烈。
聯想到以前幾次派來與虎字旗聯絡的使者下場,他這會兒心驚膽戰,生怕自己連劉恆的面都沒見到,便被虎字旗的人給弄死。
“沒想到大同的變化居然這麼大,看來虎字旗不是單純的反賊,那位大將軍有些治理地方的能耐。”鮑承先說道。
寧完我看向鮑承先,笑着說道:“差點忘了,鮑將軍也是山西人。”
“山西應州人,對大同也算熟悉,本將離開的那年,大同遠沒有眼下看上去這般繁華和熱鬧,想不到山西出了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鮑承先感嘆的說道。
寧完我輕輕一搖頭,說道:“這你就說錯了,我聽說虎字旗的這位大將軍可不是山西人,而是遼東明軍總兵杜鬆帳下的一個兵卒,後來因爲兵敗的關係,逃到了大同靈丘,做起了生意,這纔有了虎字旗今天這般規模。”
“原來是遼東人,那就不奇怪了。”鮑承先笑着說道,“有天命汗和大汗珠玉在前,再出一個虎字旗的大將軍也不算什麼稀奇。”
寧完我認同的點點頭,道:“如今大金在大汗手中蒸蒸日上,若這個虎字旗繼續成長下去,早晚會成爲我大金的絆腳石。”
“大汗不是派咱們來拉攏虎字旗的這位大將軍了,說不定虎字旗會成爲咱們大金一統中原的助力。”鮑承先笑着說。
寧完我道:“但願吧!”
他不像鮑承先這麼看好這一次出使虎字旗。
以往大金出使虎字旗的使者,幾乎都沒有什麼好下場,而這一路上感受到虎字旗的人對他們一行人的敵意,讓他心中越發不安。
“大將軍到。”
堂廳外面突然有人喊了這麼一句。
聽到這話的寧完我和鮑承先從座位上站起身,一同看向屋門外。
就在這時,屋外走進來幾個人。
爲首一人鼻直口闊,額頭高聳,眉眼方正,年紀看上去並不是很大,比起大金當今的大汗更年輕。
從站位上,寧完我猜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應該就是虎字旗的大將軍劉恆,當即上前一步,行禮問候道:“大金使臣寧完我,見過劉大將軍。”
“你就是寧完我?”劉恆停下了腳步,饒有興趣的打量眼前這個自稱寧完我的人。
寧完我和范文程這兩個人在後世實在太出名了,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正是下使。”寧完我眼中一亮,略顯得意,沒想到遠在西北的虎字旗大將軍也聽過自己的名號。
劉恆目光移動到寧完我身邊的人身上,問道:“你不會就是范文程吧?”
“下使鮑承先,添爲大金漢軍副將。”鮑承先自我介紹道。
劉恆面露失望的說道:“還以爲你們兩個一個是寧完我,一個是范文程,可惜了,要是兩個人都來了,我也能好好看一看兩個大漢奸。”
說完,他丟下臉色難看的寧完我和鮑承先兩個人,徑直來到堂廳中的主位前坐了下來。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息,大將軍說下使二人是大漢奸,實在是有些牽強了。”寧完我對劉恆的話反駁道。
聽到這話的劉恆笑了起來,道:“這麼說二位背棄大明,投靠異族爲奴,還成了人人應當誇讚的事情了。”
“大將軍不也是背棄了明國,自立爲王。”寧完我直視着劉恆說道。
劉恆輕輕拍手鼓掌,笑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自立爲王,但我和你們不同,我從不幫異族欺壓殘害自己的同胞。”
“大將軍這話就有待偏頗了,大金與大明本就是敵對勢力,戰場上有些死傷是在所難免的事情,難道大將軍手中的刀就沒沾過血嗎?”寧完我反擊道。
劉恆攤了攤手,說道:“可虎字旗的刀從來不沾無辜之人的鮮血,反倒是你口中的大金,這些年沒少殘害漢人百姓吧!相信不用我一一列舉,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纔對。”
寧完我臉色一變。
老汗在世的最後幾年,大金爲了節省糧食,先是殺無谷之人,又殺讀書人,漢人的鮮血染紅了大金的河流。
“那也是因爲情況特殊,如今天聰汗早已改了當初老汗留下的政策,開始扶持漢人,眼下漢人的日子早已變得好過起來。”旁邊的鮑承先爲大金殘害百姓的事情開脫道。
劉恆目光看向鮑承先。
他說道:“你作爲明軍的副將,卻不思報國,只因爲自己怕死,便賣主求榮,跪倒在異族的腳下,你比他更不如。”
說話時,他用手一指旁邊的寧安我。
“大將軍你也在明軍中呆過,明軍是什麼樣子相信大將軍應該十分了解,大將軍不也是受不了明軍的無能和欺壓才逃到大同。”鮑承先說道。
聽到這話的劉恆笑了起來,譏諷道:“我在明軍時只不過是火器營的一小卒,可你鮑承先不同,你是軍中從二品的副將,要說軍中欺壓,也是你去欺壓下面的普通營兵,什麼時候輪得上你一個從二品的武將被欺壓了,你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就不覺得躁得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