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議政院派來的通官的官職不大,其職責就是和外邦溝通聯繫的,在城外十里會見節制使和鎮營將,這樣做就說明,議政院,國王,他們想探查一下現在毛文龍的真實狀況,以便採取應對。
三人見面,這個通官一句你可知罪,當時就將李光道的心弄的拔涼拔涼的,這已經非常明白的說明,議政院已經將一口黑鍋帶來了,這個通官就是要輪起來,給自己腦袋上來一下。
李光道二話不說,也不顧自己的品級比這個傢伙大,咕咚一聲就跪下了,連連磕頭:“下官真的不知道自己罪在哪裡,還請通官大人明示啊。”
“明示?這還要明示嗎?你在王師危難時刻不予協助,不放王師進關,這個罪還不大嗎?”
侍明不惡金的大政方針,那是暗地裡大家互相體會的,是不能擺上桌面的,表明上還是要繼續全力跟緊大明宗主國的步調的,自己擋住毛文龍入鐵山,任憑他後有追兵陷入危機之地,在明面上來說,的確說大罪。
不過這時候說,也說無奈,因爲毛文龍已經進關了,這是在找人做替罪羊。
“但我奉來議政院的——”李光道就直接喊冤。
當時這個通官樸洪義斷喝一聲:“你不要命啦?”
就這一句話,李光道就將在嗓子眼已經絕望的心就塞回到了肚子裡,然後乾脆站起來,直面這個通官了。
看來自己的懷裡的這張保命符起作用了,看來自己是死不了了,黑鍋,愛誰背誰背吧,反正我是不背了。
金全石見李光道起來,自己也爬起來了,他也聽明白了,這個鍋我也不背。
通官一見自己的下馬威在這個官場老油條面前沒起作用,也就不再拿捏,指了一下桌子的對面:“李大人,坐下說吧。”
李光道就施施然在樸洪義的對面坐下了,金全石就站在了李光道的後面,聽着這位通官的下文。在文官面前,武將是沒有坐着的資格的。
“前日得到毛文龍確切的消息,事情已經如此,議政院和國王連夜召開了會議,決定對毛文龍行安撫之策,於是就派下官來處理這事情,做爲當事人的您有什麼辦法嗎?”
李光道就笑着道:“剛剛,我再次得到了毛文龍的文書,言辭非常激烈,大有咄咄逼人之勢,下官正愁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應付,這下上面有了章程,下官執行就是了。”皮球就這麼輕飄飄的踢了回去。
在這個非常時期,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乾脆什麼也不說,纔是正經的處理辦法。
樸洪義見怎麼的也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只能長嘆一聲,態度就再變一下,然後小心的詢問:“那麼李大人,你認爲毛文龍的戰鬥力怎麼樣呢?”
這是處理事情的關鍵,自己來的時候,議政院給出了兩個方案,要求自己隨時見機行事,最終目的一個,那就是將這個瘟神送走,否則的話,萬一後金以追擊毛文龍爲藉口繼續南下,攻破鐵山,那就是北方糧倉宣川了,而一旦大金到了宣川之後賴着不走,就會讓朝鮮的北半部幾乎失去,所以,這件事情非常嚴重,處理起來也一定要非常謹慎。
提起毛文龍的戰鬥力,李光道立刻張嘴要說,結果這個通官立刻加了一句:“李大人,事關國家安危,你一定要據實說,否則由於你的錯誤彙報,造成議政院和國王的錯誤判斷,到時候即便是你有老天爺的護身符,也絕對不能讓你倖免。”
“下官這次也知道事關嚴重,絕不敢胡言亂語,我一定會據實稟報的。”李光道鄭重的說道,然後和金全石對望了一眼,略一沉吟之後,謹慎的回報:“毛文龍手下之兵,是我從沒有見過的,大明最強悍的隊伍。”
看到樸洪義皺眉不語。這時候懂得兵的金全石接口道:“要說毛文龍的隊伍如何的精銳卻也說不上,和內地大明軍隊相比,沒有鎧甲刀槍,沒有後勤輜重,一個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要說士兵都是勉強。”
樸洪義很是贊同這個評語,因爲即便他坐鎮後方,也能想象被大明朝丟到遼東敵後的毛文龍的窘迫。
“但這支隊伍,卻絕對可以用強悍來說明,因爲,每一個士兵都有必死之心,敢戰之氣,有着一個復仇殺敵的目標。”然後金全石的臉上就不由得露出羨慕的神色:“一支隊伍,有了上面這三個條件,即便糧餉缺乏,裝備簡陋,但也完全可以稱之爲強悍之軍,精銳之師了。”
樸洪義點點頭:“那麼你認爲,在象關一戰,毛文龍倒底死傷多少才讓阿敏撤軍?”
金全石就肯定的道:“據末將所知,剛開始的時候,他們是派出2000人佔據了我們的象關,這是我在向逃回來的象關守軍反覆詢問之後得到的數字,絕對錯不了,當時,他們就這2000人,然後就在第三天的時候,我在城頭上觀看,他們又派出一千人馬北上增援,如此,憑藉着低矮的關城還有我們遺棄的一些裝備,就在象關,擋住了阿敏七千鑲藍旗的主力,一萬漢人組成的奴才軍四天。”
這樣的結局,不得不讓樸洪義倒吸了一口冷氣。三千人馬,就阻擋住了阿敏大軍於象關四天,逼迫一向驕傲自負的阿敏不得不回軍,這絕對是一個奇蹟。也通過這場戰鬥,可以評估出毛文龍的戰鬥力是如何強悍了。
頓了一下,樸洪義謹慎的問道:“現在毛文龍的手下還有多少軍隊?”
金全石就默算了一下:“有真正的戰鬥兵員,八千,老弱婦孺五千。”
這樣的數字,讓樸洪義很是疑惑:“毛文龍不是一項兵民不分嗎?”
李光道接口道:“原先的確如此,據我所知,在鎮江的時候,毛文龍一共收攏了遼東難民4萬,於是他曾經向大明的巡撫王化貞稟報,說是他有兵4萬,請求王化貞撥付他4萬人馬的錢糧。”
樸洪義就譏諷的笑着道:“這件事情我知道,當時山東的回覆是,以民充數,大言不慚,拒絕了他的請求。”
虛報人數,這在大明的軍隊裡是司空見慣的,但像毛文龍這樣,帶着200人進入遼東,不過是半年時間,就發展成4萬大軍,能站住腳就已經讓人無法接受了。結果這個氣泡吹得大了,不但給上司留下了善於謊報軍功的惡名,變成了一場天大的笑話,其影響非常惡劣。
不過毛文龍這個人就是愛吹大氣,這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李光道繼續道:“但據說,在林畔一戰,毛文龍性情大變,不但沒有將那些老弱百姓驅趕上戰場,反倒將百姓組成一個老營,將它們放在了後面,這才讓那些士兵認同了他爲身後百姓死戰不退的口號,取得了林畔大捷。所以,現在在咱們鐵山城裡,他的隊伍就分作兩個部分,一個是百姓的老營,一個是真正的戰兵,這纔有了剛剛金將軍說的數字。”
樸洪義點頭:“看來毛文龍取勝還是有些道理的,倒不是一個莽漢。”然後話題一轉:“他經過了這一番連續的戰鬥,丟掉了遼東根基,他是否有回到山東去的想法?”這非常關鍵,一定要問個仔細,以此才能讓議政院做一個最明智的決定。
李光道和金全石互相看了一眼之後,面對樸洪義一起搖頭:“毛文龍不但沒有退回大明的想法,而且還正式的提出,鼓勵士兵們努力訓練,準備反攻遼東。”
“這是不是欲蓋彌彰?”
“不是,絕對不行,因爲我從士兵們的情緒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他們是不準備回山東大明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現在毛文龍的手下全是遼東人,正所謂故土難離,如果毛文龍要是回到山東,估計也只能是他那原先過來的百多個手下,其他的人是絕對不會跟他走的,如果就他這幾個人回去,那他毛文龍就廢了,以毛文龍現在的心機來看,他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一個武將,手下沒有兵,在大明那就是狗屁不如,在京城裡,二三品的武將賦閒在家,混的快沿街乞討的也是大有人在的,而現在毛文龍手下有兵有將,在這裡可以一手遮天,也就絕對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該瞭解的都已經瞭解了,其他的一些瑣事也就沒有必要再說,於是樸洪義沉思了一會道:“你們二位提供的情報非常重要,我這次來也只是爲了掌握着第一手情報,並不想直接面對毛文龍,所以我這就回去,向國王和議政院稟報情況,請國王和議政院定奪。”說完了,就站起身,衝着兩個人略微的拱拱手,轉身就要走。
李光道可急了,一把拉住天使:“那我等該怎麼辦呢?”現在問明白,否則又一口鍋會飛過來的。
樸洪義摔開李光道的手,略一沉思,還是交代道:“不要慢待,等待消息。”然後就揚長而去,簡直是個燙手的山芋,直接丟給了這兩個倒黴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