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大典,就越是繁忙。
張希孟甚至沒有時間回家,兒子好容易回來,他都見不了幾面,正一肚子氣,結果朱元建竟然派人過來,請他去面聖。
張希孟無親,只好匆匆放下手邊的事情,趕快進宮
送信的小太監是個好人,他偷偷提醒張希孟,是世子先進宮,似乎惹惱了陛下,這纔來找相公的…
什麼意思?
玩不起,找家長了,是吧?
張希孟這小脾氣瞬間就上來了,姓朱的,別不識好歹,你家那一堆混賬玩意,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
想強塞進張家大門,那是做夢!
我有九種辦法,讓你後悔!
九種!
張希孟帶着脾氣,進了宮。
而傳旨的小太監還納悶呢,明明是陛下找你,怎麼弄的像是你找陛下麻煩?
你們倆到底誰更大,更有權啊?
這小太監戰戰兢兢,也不敢多話,把張希孟帶進宮裡,就趕快跑了,他可害怕遭了無妄之災。
而張希孟怒氣衝衝,進了宮殿,沒看到其他人,只有朱元璋等在這裡,見張希孟進來,老朱竟然主動站起,將一份考卷遞給了張希孟。
“先生看看吧!"
張希孟心中有氣,直接接過,也沒有什麼領旨一類的話,他只掃了一樣,就說道:“這是學堂初級的算學課程。無論是濟民學堂,還是復旦學堂,都很普遍,陛下有什麼疑問?"
老朱的臉色略微有點尷尬,“那個……先生知道要怎麼做嗎?"
“知道啊!這種題目在當年,我也是給陛下出過的……陛下忘了?"
一句話,讓老朱的臉通紅通紅的,他微微咳嗽,“這個………"這個,年頭有些多了,咱,咱確實疏忽了。"
張希孟微微一笑,“陛下,臣怎麼記得,前幾天遊覽鐘山,陛下還作詩一首,遊山智盤旋,俯谷仰奇巔。鬆聲細入耳,雲生水石邊。這詩寫的倒是頗爲工整啊!"
老朱怔了一下,"這不是要慶典了,咱不能沒有什麼東西吧!"
張希孟呵呵一笑,“這就是了,其實當年主公是學了全套教育的,各種學科,主公都有所涉獵…----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主公潛心練字,寫詩填詞也從來不放鬆。就連文章也寫得越來越好。但是算學,天文,曆法,地理,乃至一些其他緊要的學科,主公卻是興趣缺缺,臣似乎沒有說錯吧?"
老朱的臉色越發尷尬,他輕咳道:“這些東西都是能用得着的,咱不敢懈怠。至於其他雜學,一時用不上。"
張希孟一笑,“臣以爲不然,主公所說用得着,無非是可以在一羣人前,揮毫潑墨,吟詩作賦,迎來掌聲喝彩……-臣以爲陛下不該沉溺這些東西,臣還以爲,陛下應該提升自己的算學本事,因爲陛下懂得算學之後,就會明白髮展工商的價值。就不會非常頑固堅持精耕細作的觀點。立國十年,陛下應該意識到大明戶口的增加,應該知道大明人口極端不平均,許多家庭,都有五個以上的孩子。"
“不光是孩子的增加,男孩女孩的數量也不平均。如何妥當確切掌握人口變動對於接下來治國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陛下心懷蒼生,臣是知道的。但是天下蒼生,不只是虛幻的,而是一個個真真切切的人。他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利益要求,那麼多孩子出身,如果只是讓五個孩子,分別繼承一對父母的田產房屋,勢必會出現不夠分配的問題。如何滿足這麼多子民的需求,正是陛下需要做的。"
"臣斗膽便言,陣下應該把算學書婚堂起來,尤其關心下統計,運籌,儘快彌補
短板才行。"
張希孟亳不客氣說着,朱元建默默聽着,就跟老師教訓學生一樣。
上次出現這種場景,似乎還是上一次。
畢竟自從老朱登基之後,張希孟就不是那麼鋒芒畢露了………但畢竟朱元建還是要尊稱張希孟爲先生的,而且這還是有教導之恩的正兒八經的先生,不是李善長那種隨便的先生。
讓張希孟抓住機會,是真的能教訓老朱一頓的。
這一次因爲兒子的事情,張希孟以爲老朱想要仗勢欺人,他心裡頭有氣,也擺出了師道尊嚴,存心給老朱一個下馬威,
然後就有老朱被處刑的名場面…--而在側門那邊,自馬皇后以下,太子朱標,秦王朱櫝,晉王朱棡,蒸王朱棣,還有那麼一大堆兒子女兒,自然也包括張家兩個娃,就這麼眼睜睜瞧着,
大傢伙都傻了
尤其是朱棣,更是目瞪口呆,這還是卑微的公器嗎?
我信伱個鬼!
張先生,你也太不客氣了。
如果我沒理解錯,你方纔那話,應該是說父皇過於附庸風雅,輕視了算學,不懂算學,就沒法瞭解民間情況,就不能好好治國……還舉了人口增長的例子。
沒錯,我們朱家就有快二十個孩子了,先生可真敢說啊!
朱棣眼睛冒光,小拳頭攝着,頗爲激動,簡直要大呼偶像了。
至於馬皇后,她倒是見過這種場面,只是感嘆張先生又回來了。
其實她也挺感慨的,張希孟沒有胡說八道。如果朱元璋能在算學上,多用點心,仔細研究一下,就會明白,發展工商,調配人口,發揮百姓的聰明才智,是下一階段大明的必然選擇
張先生並沒有胡說,在御極十年的喜慶關頭,還有人能直言進諫,指出過錯。
其實是朱元建的福氣,畢竟當皇帝越久,就越是聽不到真話。
所幸,大明還有張先生!
朱標他沒想那麼多,就是擔心這倆人吵起來。他偷眼看馬皇后,發現母后沒有擔心的意思,朱標終於鬆了口氣。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之下,張家老二不知道怎麼掙脫了束縛,邁着兩條小短腿,
飛奔過來。
他伸着雙手,大聲喊道:“抱,抱抱!"
張希孟也沒有料到兒子就在旁邊的側門後面。他以爲老朱應該把他們送到了皇后宮裡,沒想到居然就在旁邊,
剛剛自己的話,他們都聽到了?
那,那多少有點尷尬。
正在張希孟遲疑的時候,老朱突然伸手,一把抓起飛奔過來的張承天,抱在懷裡,還在小傢伙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張先生,你這個兒子長得數實,是個做大將的材料,你看咱們倆結個兒女親家如何?"
好傢伙,老朱已經放棄張庶寧,朝着老二下手了。
張希孟微微一怔,無奈苦笑道:“陛下,這種事情,還是等孩子長大點,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不!"朱元璋也是有脾氣的,你張希孟教訓咱,咱就從你的兒子身上找補。張庶寧那孩子太狡詐了,不好對付,張承天沒問題,他小,好欺負!
“咱問你,你要哪個?給你當媳婦?"
張承天一心想去父親的懷抱,沒想到被老朱半路截胡,小傢伙正生氣呢,就隨口道:“都要!全都要!一共七個,都是我的!"
好傢伙!
瞬問把老朱整不會了。
那麼大的洪武大帝,居然尷尬地怔住了。
這時候馬皇后,朱標,張庶寧紛紛過來,朱棣他們也都跟了過來,
張庶寧伸手,把他二弟從朱元建的魔掌之中,搶了出來,竟然還大模大樣教訓道:"混說什麼?那是金枝玉葉,不是你能隨便玩笑的。再說了,你這麼點,瞎琢磨什麼!下個月就去蒙學,好好讀書,給你漲點規矩!"
張承天害怕他哥,屁也不敢放。
張庶寧隨後把二弟塞給了張希孟
“爹,我帶着二弟出來的,現在還給你了。"
張希孟點頭,心裡頭那個美啊!
不愧是我兒子,滴水不漏,算是讓老朱白費心機!回去參給你烤孔雀吃:
張家父子心滿意足,可朱元璋卻尷尬了,沒玩過張希孟也就算了,在張庶寧那裡,吃了個虧………結果就連張承天他都擺弄不了。
張家這爺仨,竟然是自己的剋星不成!
這時候還要看馬皇后的,她笑道:“張先生,是這麼回事,重八把庶寧他們叫過來,問了問學什麼,當場讓庶寧出了幾道題,結果我這幫兒子女兒,都算不出來。這不重八就生氣了,把你叫過來,想問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翰林院的先生不行?”
張希孟這也才明白過來,敢情不是孩子們有衝突啊!他也是提防朱元璋過頭了總往不好的地方想。
早知如此,何必說那麼多不好聽的話啊!
張希孟想到這裡,連忙道:“陛下,臣以爲這事和翰林院的關係還真不大…-自從上次陛下發配秦王、晉王的師傅們去了北平,現在翰林院只是老老實實教書。更何況諸位皇子公主還小,也不涉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歸根到底就是一點,我們在教學當中,太重視文章詩詞。覺得才子就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
“對於一些真正能在治國理政上,發揮作用的學問,太忽視了----就拿算學來說,爲什麼這麼重要?測量水位高度,計算水域面積,就能得出泄洪能力,可以防備水災。統計蝗蟲數量,記錄天氣變化,就能預測蝗災。還有製造紡織機,加工武器火鏡,銀行商貿,各國往來……總而言之,沒有數字作爲基礎,就說天下太平,或者民不聊生,都是沒有說服力的。"
張希孟很認真道:“陛下,臣覺得皇家確實要帶頭作爲表率,把算學作爲立國之本,把算賬能力,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我們可以沒有詩詞,不要琴棋書畫,但是不能沒有衣食住行,沒有民生經濟。"
“嗯!"
朱元建長長吸口氣,又看了看自己的這幫兒女,再看看張家倆孩子,突然有點老臉發燒………他跟張希孟,倒是能鬥個你來我往,可到了孩子這一輩,差得太多了。
“先生,你的意思,要怎麼提升算學地位?要怎麼教這幾個孩子?"
張希孟立刻道:“陛下,學習是要有氛圍的,皇子公主,單純在皇宮裡面,安排名師,一對一教導,這樣不是最好的辦法,就拿度寧來說,他在濟民學堂,也算不得最好的學生。師生之間,是互相砥礪,相互提升的。這些題目也是大傢伙在一起總結出來的。所以說,臣覺得陛下如果想要皇子公主學業有所提升,應該讓他們和普通孩子一樣,入學,學習,競爭,考試,提升!"
朱元建略微怔了怔,“咱不是設立武學了嗎?難道還不夠?"
沒等張希孟說啥,馬皇后忍不住笑了,“重八,你真是糊塗了,難道能讓公主領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