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繼續行進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天亮開始‘蒙’‘蒙’放亮,然後便能看見一輪朝陽從海平線上升起。霎時間,整個海面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金‘色’簿紗一般,看上去煞是美麗。
江夏一直都站在甲板上,所以得以看見這海上日出的美麗。他在這福清縣生活了不短的時間,這美景也是看過好幾次了,但每次看卻依舊還是會感覺到那種心曠神怡之感。
不過很快,江夏臉‘色’微微一變,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來了。”
遠處,五艘船隻正呈弧線往他們這邊包過來。這五艘船裡面,有四艘是連環舟,一艘是火龍船。這火龍船可不是凡物,那可是隻有大明水師纔會有的戰船。船頭包着鐵皮,豎有黃銅尖刺,船身安裝有五‘門’火炮,絕對是一件海戰利器。
五艘船的桅杆上都掛着一面寫着字的帆布,上書“通海”二字。很明顯,這五艘船都是屬於通海幫的。不過想來也很正常,因爲再往前二十里海路就是舟濟島了,在這裡都還碰不到通海幫的人,那通海幫的赫赫威名也只能說是沽名釣譽。
江夏他們的船在看見通海幫的船以後,逐漸放慢了速度。最後乾脆就降下了帆布,停在原地等通海幫的船靠上來。
感受到船沒繼續前行了,江夏、夏霖、海大有,以及‘毛’文鬆和他帶來的那兩個衙差也一同從船艙裡走了出來。
六人站在甲板上等待着,‘毛’文鬆和他帶來的那兩個衙差不斷喘着大氣,看起來十分之緊張。反觀江夏他們三人,則是平靜沉穩,臉‘色’絲毫未變。
‘毛’文鬆偷偷看了江夏一眼,心中陡然想起他先前說過的話,於是乎他也強撐着‘挺’直了腰桿,心中不停對自己說着:“絕對不能讓這個小子看自己的笑話,絕對不能……”
“忒!不開眼的幾個東西,入天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們卻偏偏闖進來。不知道這裡是咱們通海幫曹爺的地盤?今天大爺心情好,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速速離開,否則一會兒大爺心情變差了,直接把他們剁碎了下酒喝。”
火龍船上,一個扛着鋼刀,身高六尺有餘,膀大腰圓,滿臉絡腮鬍的男子衝着江夏他們大聲吼道。
江夏回頭看了‘毛’文鬆一眼,意思是在說,這個時候該你出面說話了。誰知道‘毛’文鬆直接給江夏來了一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雖未說話,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那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不去跟他說話。
江夏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船頭對那大漢抱拳行了一禮道:“福清縣江夏參見這位大爺,還請大爺向曹幫主通報一聲,就說是福清縣縣丞大人,特地前來拜見。旨在與曹幫主商議,釋放曹幫主父母妻兒的事。”
江夏一番話說的條理清晰,就算是‘毛’文鬆,也不得不在心中默默讚歎。難怪此人能被夏縣令委以如此重任,果然有不同於常人之處。
大漢一聽江夏的話,臉‘色’頓時緩和了一些。他口中咕噥了一句:“你們這些當官的能有這麼好心那纔是活見鬼了呢。”
不過嘴裡雖然這樣咕噥,但最終大漢還是對江夏說了一句:“你們跟我來吧。”說完,大漢高吼了一句:“轉帆,回巢。”
“轉帆咯,回巢咯。”一衆海盜高聲喊着,然後五艘通海幫的船開始調轉船頭,往舟濟島的方向駛去。他們五艘船在前面帶路,江夏他們則駕着船在後面跟着。
航行沒多久,江夏便遠遠地看見了舟濟島。
這福建一帶的海域上,本來就有許多荒島。每年會莫名其妙冒出幾個,然後又莫名其妙被淹沒幾個。這大自然的奇妙,非人力所能度測。
舟濟島本身也是一個荒島,但自從曹直帶着人霸佔此處以後,這裡倒是有了不小的改觀。有修建完善的碼頭,有重‘門’疊戶的房屋,看上去頗有一些世外桃源的感覺。
船靠岸以後,大漢對着江夏他們吼了一句:“先在船上等着,我去問問曹爺是不是願意見你們。”
江夏微微對着大漢笑了笑,抱拳說了一聲:“有勞。”
大漢打量了江夏兩眼,也笑了一下。他道:“幾個襠下長卵的,還沒有一個年輕小子會處事,一大把年紀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吧?”
說着,大漢使勁盯了‘毛’文鬆兩眼,然後嗤笑一聲:“官……”接着便大搖其頭,跳上岸往島上走去。
江夏他們大約在船上等了足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直沒有見到有人來通知進去見曹直。江夏早就預料到會這樣,因爲換做是他,他也會如此。下馬威嘛,誰不會這招。
但是‘毛’文鬆早在半個時辰以前就開始沉不住氣了,他一直在說:“一個區區海盜,竟然還敢跟本官擺譜。走,我們回去。大不了不見他就是。”
這番話‘毛’文鬆已經說了好幾遍,江夏終於忍不住擡頭看了‘毛’文鬆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怎麼?你以爲這舟濟島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不成?”
“怎地?難不成他們還敢扣押朝廷命官不成?”‘毛’文鬆怒氣衝衝地吼道。但他這話一說完,迎來的卻是數道像看白癡一般的目光。就連‘毛’文鬆帶來的那兩名衙差,看他的眼神也顯得有些怪異。
畢竟這事兒是明擺着的,人家連海盜都敢做,又怎麼會怕你一個區區八品縣丞?‘毛’文鬆興許也是明白了自己言出有誤,當下哼哼了兩聲以後,便沒再說話了。
接着又等了一個多時辰,等的‘毛’文鬆他們肚子咕咕作響時,先前他們碰見的那個大漢,終於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大漢對着江夏他們招了招手,道:“跟着來吧,曹爺決定見你們了。”
呼……‘毛’文鬆重重地舒了口氣,已經被磨的沒了脾氣的他,現在只想趕緊見到曹直。然後和曹直談妥一切,接着便坐船離開此地。
上了岸,一路往島上走。經過一條青石板路,轉入一條種滿了銀杉樹的草地,江夏他們一行人終於看見了一棟大院子。
院‘門’口像大戶人家的房屋一樣,修有九節石梯,放有威武獅子,立有硃紅大‘門’,‘門’上還有獸口銅環。
大‘門’此刻大大敞開着,左右兩邊分別站着兩隊身材彪悍的護衛,穿着統一的黑‘色’勁裝,手握着明晃晃的鋼刀。
大漢跨過‘門’檻以後,對着江夏他們招着手道:“都麻溜一點兒,咱們曹爺的時間可寶貴的緊,沒空等你們。”
江夏微微對着大漢點了點頭,腳下加快了速度。
穿過前院以後,衆人來到了一塊大‘操’場上面,‘操’場的盡頭便是中庭正院。那正院的正廳上,掛着金漆大字,上書“義海豪情”四字。
江夏看了看那四個字,眼珠微微一轉,然後低垂着頭,跟在那大漢身後就走進了正廳。
正廳之中,一名看上去三十歲總有的男子端坐於主位之上。手中拿着一個飄着熱氣的蓋碗茶杯,正輕輕用嘴吹着那熱氣。
福州府的人都傳言曹直此人身高八尺,腰寬六尺,虎背熊腰,力大無窮。喜好生吃人‘肉’,上頜長着兩顆九寸長的獠牙。但此刻該男子既然敢端坐於主位,那自然就是曹直無疑了。
細細觀察此人,身高不足六尺,身材瘦弱,面白無鬚。穿着一身青衫長褂,不似海盜頭目,倒像是個書生。
當然,此人原本的身份,就是一個書生。並且還是福清縣雲山鎮的一個書生,和桃‘花’鎮僅僅相隔不足三十里路。
見到江夏他們進來,曹直放下手中的茶杯,擡頭看向‘毛’文鬆他們。他那明亮的眸子仔細打量了江夏他們每一個人,最終他目光準確無誤地放在了‘毛’文鬆身上,說道:“在下曹直,請問哪一位是縣丞‘毛’文鬆大人?”
沒等‘毛’文鬆自表身份,江夏、夏霖他們齊齊看向‘毛’文鬆。‘毛’文鬆輕咳了兩聲,一抖衣服下襬道:“本官便是。”
“哦。”曹直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復又端起茶杯,一邊小心翼翼地喝了口茶,一邊說道:“來人啊,拖出去殺了。”
很快,四名漢子從大廳兩邊走出來,分左右挾持着曹直,不由分說就往正廳外拉。‘毛’文鬆大驚,大聲吼道:“放開我,我乃朝廷命官,你們殺了我,會被抄家滅族的。放開我……”
海大有右手悄無聲息地‘摸’到自己後腰上,那裡放着一把短刀。就在他準備拉刀出來時,江夏拍了拍海大有的手。然後往前走出兩步,他突然大笑了兩聲,“哈哈哈哈……都說這通海幫幫主曹直如何如何的厲害,原來也不過如此。我一個小小僕役,都感覺有些看不起你了呢。”
“等一等。”曹直輕飄飄地下令,然後看向江夏道:“你最好說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否則我不保證會因爲你只是一個僕役就饒你一命。”
江夏輕哼了一聲,聲音裡充滿了不屑。他看向曹直一臉戲謔地問道:“江湖不都傳說曹幫主喜好生吃人‘肉’嗎?怎麼,現在就光殺人,不吃‘肉’了?或者……你是嫌‘毛’大人年紀太大,皮‘肉’太老不好吃?那來來來,你吃我的,我年紀輕,皮‘肉’嫩的很。”
說着,江夏從右腳靴子裡面拔出一把匕首,將刀把對準曹直,然後大步走到了曹直面前。
江夏這番舉動,頓時把所有人都‘弄’愣住了。包括曹直,此刻也是一臉發愣地看着江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