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莊裡的人間煙火固然動人心絃，可對於絕大多數的大明官員來說，他們的注意力，還是放在了大明皇宮之中。
因爲只有這裡，纔是大明真正的決策中心。
尤其是最近幾個月，這兒涌出來的風浪，簡直駭人聽聞。
先是清查田畝！
魚鱗圖冊可就在皇宮裡存着呢。
這大明天下哪裡有田、哪裡有地，都是誰的，這兒記得可是一清二楚。
而如今，朱元璋一聲令下，戶部、御史臺相互配合，州道府縣各級衙門聽令行事，還有錦衣衛暗中監督。
好傢伙，這是要真的監察天下啊。
而隨着這清查田畝詔令下去的，還有一道詔令，便是攤丁入畝。
無論是朱元璋父子還是大明的官員們，其實都清楚，大明但凡要發展，那就需要大量的人力。
而壓在所有百姓頭上的人丁稅，擺明了就是不讓他們生孩子。
所以，朱元璋爺倆第一個乾的，就是這個。
但……這政策，對大明是好了，對有些人丁多的百姓家庭也好了。
可對於那些家裡沒多少人，可家裡的田畝卻不少的，那問題就大了。
這不，原本不過是個小翰林的黃子澄都憋不住了，趕緊跳出來諫言道。
“陛下，此事還請陛下三思啊！”
“這天下隨着陛下休養生息之策，只會越來越多，這要是都攤到田畝之中，豈不是讓百姓負擔日益繁重？”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黃子澄這一冒頭，不少原本就有心思站出來的愈發忍不住了。
乾脆趕緊站出來附和道。
“陛下，臣附議，此等苛捐雜稅，實乃與民爭利啊！”
“陛下，臣附議，此乃惡政，還望陛下三思！”
“陛下，還請三思！”
“陛下……”
看着一個又一個站出來的官員義正言辭的反對，朱元璋都快氣笑了。
好啊，敢情你們一個個的都是忠君體國之士，就我朱元璋一人是要造反是吧？
朱元璋這人那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啊。
你要是正兒八經跟他講道理、掰扯，那他多少還能服氣一點。
可這動輒就喊口號，可實際自己心裡那點想法屁都不放一個，這讓朱元璋能忍？
朱元璋可不傻，眼前站出來的，從領頭出來的黃子澄到後面那些官員，哪個不是江南一帶的？
說白了，他們都是家中良田至少千畝的地主家庭出身的。
這些稅，對於他們背後的家族，那影響可太大了。
要知道，所謂的攤丁入畝，實際上就是降低那些少地、無地百姓的負擔。
而賦稅便加在了這些佔地更多的地主階層身上。
對於大明來說，這無疑是把絕大多數少地、無地農民給解放出來了，同時也沒傷害到財稅收入，簡直不要太好。
可對於黃子澄他們這幫子家裡良田千畝的地主來說，那特麼就是妥妥的壞消息了啊。
所以，他們不蹦躂起來纔是怪事呢。
可朱元璋能忍？
看着眼前羣情激奮的一應朝臣，不僅朱元璋的老臉拉下來了，連朱標那原本掛在臉上就沒消退過的笑容也不見了。
“好啊！很好！”
朱元璋看着眼前逐漸消停下去的一應朝臣，玩味的感嘆起來。
“這場面，可太好了！”
“原來這天下最想要反的，居然是咱這個皇帝？”
“難爲你們這一應忠臣良將了啊！”
“只是吧，咱就想知道，你們這些口口聲聲是爲民發聲、爲民做主的官兒，自家到底多少田畝呢？”
“毛驤，去，把錦衣衛備案的記錄拿過來給大家讀一讀，大家也看看這些忠臣良將的底子！”
朱元璋此言一出，不少人當即就變了臉色。
甚至如黃子澄之流居然面色蒼白得有些站都站不穩了。
他們自己是個貨色，他們難道不清楚？
錦衣衛是個什麼衙門，他們難道不清楚？
而且，他們僅僅只是站出來說了幾句，朱元璋就能直接讓錦衣衛調檔案。
這證明什麼？
這證明錦衣衛早就盯上他們了啊！
那憑藉錦衣衛那無孔不入的手段很能力，他們能查不到自己老家那些田畝？
平素裡這些消息沒傳到應天來，無非就是老家天高皇帝遠同時當地也有縣太爺幫着遮掩一二而已。
真要是要認真查，別說錦衣衛了，就是御史臺的人到當地走一趟，不用十天時間都能查個清清楚楚。
有些事兒，沒上稱不到二兩重，可上了稱，那可就重若千鈞了。
尤其是眼巴前朱元璋這一臉冷笑擺明了要整人的態度，誰能好過？
黃子澄等人徹底慌了。
他們焦急的看向平素裡最是平和、最是體諒他們這些文臣的太子朱標。
卻發現往日裡微笑滿面的太子殿下，今日裡卻跟他爹一樣滿臉冷漠的打量着朝堂衆人。
顯然，這位爺，今兒個也發飆了。
黃子澄等一應朝臣，這會兒纔是真的傻眼了。
不對啊！
怎麼太子殿下都殺性這麼足了？
可他們哪裡知道，這項國策，真正在背後推動的人，壓根不是往日裡最最激進的朱元璋，反倒是看起來最最保守的太子殿下朱標呢。
如果胡大老爺在這兒，肯定得笑着解釋一句。
這就是明顯的‘保守派覺着激進派太過保守不夠激進’！
說白了，朱標在執政上，是比朱元璋要更有眼光的。
也正因爲如此，他跟胡大老爺聊完，而後自己思考之後，發現那些事兒真的是大明的惡政、毒瘤，那他能忍？
於他看來，這些事兒，不處理那是真的會出大問題的。
宋時漢人的淒涼、朝廷的軟弱、皇室的悽慘，這些事情朱標可都是在史書上看到過的。
一個靖康之恥簡直讓宋時老趙家子子孫孫都揹負着惡名遺臭萬年。
這種事兒，對於立志成爲史上最強太宗皇帝的朱標，怎麼受得了？
所以，黃子澄等人的反對，實際上就是一刀戳在朱標傷口上了。
讓他來救？
怕是這會兒他火氣比他爹還大呢！
你攔着他成爲史上最強太宗皇帝了，他能忍？
真當他朱標沒脾氣的？
他也有刀，他也會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