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相隔一段不近的距離,沈落還是一眼就看清了那一老一少的面容。
那個年紀輕的身着春秋觀弟子服飾,一頭烏黑長髮卻並未如其他人一樣挽上道髻,而是直接高高束起,以一根木簪隨意彆着。
其身形削瘦,容貌卻是十分俊美,正是三大內門弟子之一的古化靈。
而與古化靈相對而立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面色黧黑的老者。
其嘴脣四周蓄着一圈灰白短鬚,修剪得十分整齊,身上穿着一件平整無痕的太極道袍,頭上則帶着一頂和風陽真人一模一樣的蓮花冠,看起來一絲不苟,頗有威嚴。
此人沈落倒也認識,正是古化靈的師父王青松。
以前授課日的時候,在三清殿前見過幾次,給他們授業講經十分細緻,比羅師和風陽真人都要更加清晰易懂,就是爲人太過古板嚴肅,弟子們都有些畏懼他。
“他們該不是在傳功吧……”沈落怔了怔,心裡直犯嘀咕。
若真是王師伯在此教授古化靈法術,他眼下的行爲,可就有點偷師犯禁的嫌疑了。
然而,王師伯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也認出了他這個身份特殊的記名弟子,便冷哼了一聲,板着臉朝遠處走開了。
古化靈卻是面露笑意,遠遠地朝着他招了招手,算是打了個招呼。
沈落神色尷尬,也只好衝其遙遙揮了揮手,心裡倒是對這個很少見面的古師兄多了幾分好感。
古化靈打過招呼後,便轉身朝王師伯追了過去,很快就與之並肩走在了一起。
等到兩人走得稍遠一些,沈落便移開了視線,朝着更遠的地方望去,想要換個地方再找找。
就在這時,他的耳朵忽然上下聳動了一下,臉上神色不禁起了變化,目光再次移向了那對漸次走遠的師徒。
“他出現在此,會不會已聽到了我們在說什麼?要不要乾脆送他一程,這裡少有人來,正適合埋人。”古化靈一邊踱着步子,一邊說道。
沈落心中猛地一跳,眼中閃過一抹難以置信的神色。
哪怕是偷聽到了什麼傳功秘法,也不至於要殺人滅口,還帶毀屍滅跡的吧?
“他一個法力不通的外門弟子,相隔如此遠的距離怎麼可能聽得到我們的談話?你的反應不用太過激。只是下次得找個更隱秘的所在才行。”王師伯搖了搖頭,說道。
“還是不要留下任何漏洞,一個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的傢伙,不會有人在意的。這後山能埋人的地方,我知道不少。”說話的時候,古化靈臉上的笑意依舊溫和,但話語內容卻是異常冷酷。
“不要節外生枝。他雖只是羅道人的一個記名弟子,卻恰恰因此在觀中反而特殊,況且白霄天與他素來交好,若真是這麼不明不白地在觀中失蹤,反而會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王師伯停下腳,嚴肅道。
“好吧,我知道輕重。”古化靈見此,只好作罷,不無遺憾地說道。
這時,他忽然一轉身,又朝沈落這邊望了過來,見沈落依舊望向自己,笑着點了點頭。
沈落心中一緊,臉上神色卻如常,衝其遙遙一抱拳,一副恭送師長離開的模樣。
等到兩人徹底遠去,消失在視線中後,沈落的神情才慢慢鬆了下來,脊背上卻感到一陣陣寒意襲來。
自己只是出來尋個路,竟差點遭遇飛來橫禍,真是好險!
若是換做以前的自己,沒有通法性和擁有過人五感之力,恐怕仍還覺得那古化靈面慈心善,被人賣了都不知道,看來世道果然險惡,防人之心始終不可無啊!
這二人肯定有什麼大秘密,否則不會動不動就要埋人,要不要找機會偷偷告知羅道人一聲?不管怎麼說,以後一定要儘量避開這對師徒,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沈落臉色陰晴不定好一會兒後,才收回了心緒,繼續舉目眺望,尋找合適的修行所在。
這一看,還真給他找到一處僻靜山谷,地方不大,卻十分隱秘,夾在兩道凸起的山脊中央,裡面有一條蜿蜒小溪。
站在高處也只能看到小溪上游,中下游的地方,則都處於視角盲區,裡面若是能再找到一處回水拐彎的地方,就更加不易被人發現了。
沈落連忙從這邊山崖下來,朝着那邊狂奔而去。
他進了山谷裡面,沿着溪澗一路向上尋找,走了大約三四里的樣子,眼前頓時一亮。
前方是一處溪水衝擊出來的淺潭,兩邊各有一丈來高的巨石遮掩,就像兩道天然的屏障,將裡面的潭水全都遮掩了起來。
若不是從正上方向下窺探,根本無法瞧見裡面是什麼樣子。
“倒真是個好地方!”沈落忍不住讚歎道。
他沒有急於入水,而是在岸邊閉目盤膝而坐,雙手一掐法訣,丹田內的一股清涼之氣隨之調轉而起,開始在周身經脈內運轉起來。
片刻之後,他睜開雙眼,單手豎起食指和尾指,其餘手指全都內扣,心念一動,開始如同控制符器一般,去調動那些分散在水中的靈氣。
只見其掐訣的手,驀地朝潭中水面一指,原本還算平靜的水面上,頓時盪漾起一陣微波。
這種波紋與風吹水面造成的絲絲漣漪明顯不同,呈現出的是一種環狀向心波紋,就像是在水面上落下了一塊石頭,激盪起來的波形。
只是這一圈圈的環形波紋分佈十分規律,從中心向四周盪漾開來約莫四尺的距離後,就紛紛消散於無形了。
沈落見狀,隨即手腕一翻,掐訣的手猛地向上一擡。
那團波紋中心處頓時浪花翻涌,一團腦袋大小的水球“噗”的一下,突然跳躍出水面,才升高堪堪尺許高度就頹然下墜,重新跌回了潭中。
“咚”的一聲輕響。
水球砸入水面,激盪起來的雜亂波紋,很快就將原本的波紋給攪散了。
沈落一下子站起身來,嘴角勾起一抹歡喜笑意。
先前他已能夠憑藉水法本能,簡單控制一點水,上次也是憑藉類似的方式給了那牛師兄一點教訓,可像眼下一次控制如此多的水,還是頭一次。
說罷,他不再閉目靜坐,而是直接單手重新掐起法訣,還是保持原來的手勢,只是體內運轉的法力,卻瞬間猛地激增了一倍。
“起。”
伴隨着他口中一聲低喝,掐訣的手掌,也隨之向上一擡。
“嘩啦啦……”
平靜地水面上頓時浪花翻涌,如同釜中沸水一般。
一大團車輪大小的溪水,從水浪中央一躍而出,化作一個碩大的水球懸在半空中,經久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