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課程依然排得滿滿當當的:兩節魔法史,神奇生物,下午是草藥課,然後是這學期的第一堂魔藥課,兩節連上。那個陰冷昏暗的地下教室總是安靜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講臺上的斯內普本人就像攝魂怪一樣,吸走了全班同學的快樂和活力。沒人敢在他的課上交頭接耳,做小動作,尤其是在被他用冷酷的目光盯着的時候。
自從發生了毒藥事件,達莉亞上魔藥課時都會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因爲坩堝裡的藥劑隨時可能會以試藥的名義被她自己喝下去。“……如果配製這副緩和劑時粗心大意,就會使服用者陷入沉睡,甚至永遠無法逆轉……”斯內普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懷好意,坐在她右上角的瑟斯微微顫抖起來。她咬住自己的脣,發誓一定要讓自己的魔藥學水平達到赫敏?格蘭傑級——或者至少是拉文克勞級。
快下課的時候,她的坩堝裡冒出一股淺淺淡淡的銀白色蒸汽,她專注地撥弄着坩堝下的火苗,讓藥劑慢慢熬上一陣,再加入最後一味配料。斯內普過來時,只草草地瞥一眼她的坩堝,就大步走開了,對着不幸的瑟斯冷嘲熱諷——他把那鍋緩和劑熬成了混凝土一樣的東西。達莉亞把藥劑盛進一隻貼着她名字的大肚短頸瓶裡,塞上軟木塞,放到講臺上。斯內普沉着臉把它放進柳條筐裡,什麼也沒說。
達莉亞一直惦記着週六下午哈利和鄧布利多的私人談話,等她意識到的時候,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隊的選拔已經結束了。週四晚上七點多,塞德里克和莫恩他們回到公共休息室,在她的桌子旁坐下:“新的守門員是夏比,追球手是史密斯,游擊手還沒最終定下來,我讓二年級的歐文?考德韋爾先跟幾次訓練……”
“史密斯?你是說扎卡賴斯?”達莉亞把改好的麻瓜研究論文(“航天航空管理局可不是麻瓜魁地奇俱樂部!”)推給莫恩,好奇地問。扎卡賴斯正在跟蘇珊約會,但去年聖誕節的時候他也曾經邀請過莫恩。二年級時他就申請過追球手的位置,最終敗給了莫恩,沒想到他現在又成了追球手。
“沒錯,就是那小子。”克魯茲把雙手交疊在腦後,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說道。她和莫恩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彼此的眼神。扎卡賴斯和瑟斯正在公共休息室的另一頭慶祝着他們的入選,他們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往這邊飛過來,讓這張桌子周圍的氣氛更加微妙起來。
“……還差三英寸,算了。我還是先去洗個澡吧。”達莉亞喃喃說着,把寫着巨人戰爭論文的羊皮紙草草捲起來。“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塞德里克說着,合上他那本《高級魔藥製作》。
“什麼?”她臉上的詫異太過直白,讓他也不由得尷尬起來。“噢,你不是要去級長盥洗室嗎?”“啊——是的。”她都快忘記自己是個級長了。一方面赫奇帕奇裡沒有像弗雷德和喬治這樣需要操心的搗蛋鬼,另一方面,厄尼喜歡誇誇其談的作風也讓她敬而遠之。
達莉亞後來想想,其實她應該先讓赫敏給她用算術占卜預測一下今日運程再出門的。
他們在門廳裡遇到了怒氣衝衝的斯內普教授,後者用陰冷的目光瞥了他們一眼,開口說道:“德思禮,你那篇月長石的論文要重寫,週一交給我。記住,是十五英寸長。”
她愣住了,他上課時說的明明是十二英寸長,但斯內普的表情讓她覺得最好還是別亂說話:“好的,教授。”直到他消失在樓梯左側的門口,塞德里克才問她:“你又得罪他了?”他的口氣裡很有些無奈的味道。“沒有……我猜是布萊克叔叔又成功地激怒他了。”這幾天小天狼星把激怒斯內普當成了來霍格沃茨任職的主要樂趣之一,害得她和哈利一再無辜地受牽連。說不定到聖誕假期的時候,斯內普會讓他們倆交出六英尺長的論文來。
她胡思亂想着,和塞德里克一起走上三層樓梯,然後遇見了小天狼星,他臉上的笑意在看到他們倆時就淡了下來。“達莉亞,到我辦公室來一趟。”他的表情就像是要罰她留校勞動一樣嚴肅。結果,他只是讓她看了他從二樓走廊裡找回來的那個消失櫃。
“博金先生知道怎麼修好它,不過你最好還是把它留在這裡,讓他告訴你怎麼辦。”達莉亞的臉色和語氣都只能用冷淡來形容,她對被罰作業這事實在是難以釋懷。塞德里克一直在門外等她,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我早料到了。”
等他們終於來到六樓的糊塗波里斯雕像旁時,時間已經很晚了。雕像旁的第三個門是女生級長盥洗室,第四個是男生級長盥洗室。然而沒等他們說出口令,男生級長盥洗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德拉科?馬爾福從裡面走出來,眼睛還有些發紅。這樣的情形比撞見莫恩親吻克魯茲還糟糕,“黃油鼻涕蟲!”不等塞德里克示意,她趕快溜進女生級長盥洗室,心還在砰砰亂跳。
達莉亞一邊摸索着擰開水龍頭,讓藍色和紫色的泡沫充滿大理石浴池,一邊拿出活點地圖,它和迷你窺鏡現在是她隨身必帶的兩件法寶。塞德里克就在跟她一牆之隔的男生級長盥洗室裡,德拉科沒有回地下一層的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他在七層某個未被標記的房間——肯定是馬爾福的密室——動也不動。她在泛着厚厚一層泡沫的熱水裡清洗着自己的身體,柔軟的鬈髮,細膩的肌膚,纖長的四肢,平坦的小腹……牆上畫像裡的美人魚懶洋洋地往身上撩着湖水,偶爾裝作不經意地瞥她一眼。
她憋着氣鑽進水裡,在浴池裡遊了兩個來回,然後被坐在水龍頭上的戴眼鏡女幽靈嚇了一跳。“桃——桃金娘!”達莉亞嗆了一大口水,嘴裡全是泡沫,“你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愁眉苦臉的桃金娘撅起了嘴:“那個新上任的男生學生會主席,他不讓我待在隔壁,我就過來了——等等,你是怎麼知道我名字的?”她警惕地看着達莉亞。
“胖修士跟我說起過你,他總希望你能快樂起來。”達莉亞打開了一個會噴出粉紅色蒸氣的水龍頭,讓氳氳的霧氣瀰漫在水面上,儘量遮蔽住桃金娘和美人魚投來的好奇目光。
桃金娘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下來,憂鬱地說:“噢,他人確實挺好,比許多男孩都要好。可惜他太老了,還是個修士。”
“要是那種像女孩一樣躲在盥洗室裡哭泣的男孩,還不如胖修士呢。”達莉亞狡猾地說,伸手捧起一把泡沫,漫不經心地吹着,只用眼角的餘光看桃金娘。
“當然不是。他只是有點兒敏感,和我一樣被人欺負,也沒人跟他說話,孤零零的……只有在盥洗室裡,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想哭就哭……”桃金娘憤憤不平地說。
“真有男孩在盥洗室裡哭?可那是男生盥洗室,你怎麼能——”
“不要你管!”桃金娘尖叫着鑽進水龍頭裡,濺起一大片水花。
臨走的時候,達莉亞又看了一眼活點地圖,德拉科已經回到地下一層左邊的那條走廊裡。她和塞德里克一起往回走,氣氛有些沉悶。“爲什麼要加入鳳凰社呢,塞德?”她終於問出了這個深埋在心底很久的問題。
他誠實得令人臉紅:“爲了保護你,還有徹底打倒伏——伏地魔。”他喉頭微動,艱難地說出了那個巫師們連說不能說的名字。
達莉亞竭力掩飾住自己的驚訝,冷淡地說:“那你知不知道,最初的鳳凰社現在有幾個人還活着?”
“我只需要知道你活着就夠了。”
“你父母只有你一個孩子,替他們想想吧。”
“在我還是個小嬰孩的時候,爸爸不得不把我和媽媽一起藏在地下室裡,因爲她是麻瓜出身。他完全同意我加入鄧布利多的社團,事實上,他爲此感到深感自豪。”
“可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塞德,鳳凰社太危險了,你根本想象不到……”
“我也一樣。”他打斷了她的話,“我想讓你平安無恙。在外頭有那麼多瘋子想要你命的時候,我不可能再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你遇險。”他溫暖的手掌落在她臉上,輕撫着她微微發燙的臉頰,她透着紅暈的頸脖。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達莉亞。”他的吻落在她的脣上,用力吻去她的抗議和不安。
週六的早上,清澈的陽光從天花板上傾瀉而下,達莉亞給自己倒了杯咖啡,習慣性地看向格蘭芬多長桌。羅恩穿着半新不舊的格蘭芬多隊服,跟哈利嘻嘻哈哈地說着什麼,今天將是他作爲守門員參加的第一次訓練。她又瞥了一眼斯萊特林的長桌,德拉科和前幾天一樣陰沉着臉,看上去沒什麼心情去魁地奇球場搗亂。
一隻灰林貓頭鷹落到她的牛奶罐旁,把《預言家日報》扔到她面前。“謝謝。”她抓起準備好的五個納特塞進它腳上的小皮袋,就着咖啡和麪包把整份報紙匆匆瀏覽了一遍。還好,沒有比古怪姐妹樂隊的低音手結婚更重要的新聞。
“天啊,他又回來了。”一旁的漢娜驚呼起來,達莉亞擡起頭,看見臉青鼻腫的海格正笨拙地擠進教工席裡,坐到小天狼星身旁。她臉上立刻樂開了花,悄悄衝他擺手示意。海格被小天狼星推了一把,才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他咧嘴一笑,指了指茶壺,又指了指達莉亞和他自己,比劃了好一陣。
“他在衝你比劃什麼呢?”莫恩好奇地問。“他在邀請我去喝下午茶。”達莉亞灌了一大口咖啡,無奈地看着自己盤裡的炒蛋,開始考慮要用什麼理由拒絕那些名副其實的巖皮餅。
羅恩和哈利都去參加魁地奇訓練了,於是下午出現在海格小木屋裡的只有達莉亞和赫敏兩個人。赫敏自告奮勇地接過了泡茶的工作,讓海格有機會仔仔細細地打量一番達莉亞。
“你還好吧?”他把那盤巖皮餅往她面前推了推,粗聲粗氣地問。
“當然。”達莉亞露出儘可能燦爛的笑容。海格的樣子比她希望的還要糟糕,他臉上都是血污,把一塊龍肉按在眼睛上消腫,卻興致勃勃地給她們講述了他和奧裡姆(馬克西姆夫人)去尋找巨人的故事。
“我們本來可以更早回來的,可惜正好碰上他們換了新古戈。高高馬,就是那個新古戈,對巫師不太信任。我們費了不少勁,纔跟他搭上話,幸好鄧布利多讓我們多準備了幾份禮物。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把事辦到了,他們同意跟鄧布利多保持聯繫。”
“那你們有沒有遇見——呃——食死徒?”達莉亞小心翼翼地問。“當然沒有。別擔心,他們都在阿茲卡班裡呢。”海格溫和地看着她,又給她拿了塊巖皮餅。
“海格,”一直靜靜聽着的赫敏忽然問道,“你在那裡有沒有……有沒有聽到你……你親人的消息?”海格的眼神讓她忽然結巴了起來:“噢,對不起……我,我不應該……”
“他們說她死了。”海格低下頭去撥弄爐火,“好些年前的事了……她不是個好母親……”屋裡一陣靜寂,赫敏不安地看着達莉亞,顯然希望她說些什麼。
“海格,你把格洛普——”哐噹一聲,海格猛地站起來,把裝着巖皮餅的盤子碰到地上摔碎了。“恢復如初!”達莉亞把盤子修復回原樣,用魔杖點着那些巖皮餅,讓它們一個接一個地跳回盤子裡,但誰都沒有心情再吃一塊了。
“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海格重重地坐回椅子上,椅子發出一陣不祥的吱嘎聲。“我只是想說,你可以跟鄧布利多商量一下,讓格洛普住到附近的哪個山洞。巨人一般都喜歡住在山洞裡,不是嗎?”
“巨人?”赫敏的聲音又尖又細,聽上去像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哀嚎。
達莉亞不知道赫敏回去以後是怎麼跟哈利和羅恩說的,第二天她在圖書館裡見到他們時,他們倆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哈利。“鄧布利多說我得向斯內普學習大腦封閉術,兩週一次。”他低頭看着自己那篇非動物召喚咒的論文,語氣相當冷淡。達莉亞忍不住嘆息起來:“哎,我應該在便條裡說明白點,請他親自教你的。”
他立刻轉過頭,死死地盯着她:“怎麼,你也覺得我這樣像個怪物嗎?”
“不,我只是在羨慕你,至少你還有辦法讓噩夢停下來。”
他又轉回去瞪那張羊皮紙,過了很久,才小聲說:“對不起。”
“沒關係。”達莉亞檢查着木衛三和木衛四的天文星圖,平靜地答道。
他們趕在平斯夫人開始轟人以前離開了圖書館,達莉亞剛回到公共休息室,就被莫恩拉到了角落裡的沙發上。“我爸爸剛纔送了一封貓頭鷹快件過來,他說魔法部準備干預霍格沃茨的教育方針,讓我們這一學年小心爲妙。”她壓低聲音說着,桌上的另外三個人都露出了吃驚的神情,克魯茲直接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魔法部想幹嘛?”
“還用問嗎?福吉對鄧布利多起了疑心,派人來霍格沃茨監視他。”達莉亞冷冰冰地說。
“什麼?”克魯茲和莫恩異口同聲地問。
“在這個時候?”塞德里克皺起了眉。
“沒錯,我還以爲布萊克叔叔當了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授,情況會好一點。”她把書包放到地上,抱着胳膊靠在塞德里克肩上,“福吉害怕鄧布利多跟他搶部長的位置,怕他用霍格沃茨校長的權力來培養嫡系親信。盧修斯?馬爾福之前肯定沒少給他下眼藥。”
“我爸爸說過,鄧布利多要是想當魔法部部長,十四年前神秘人倒臺時就能當上了,那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想推舉他當部長。”莫恩憤憤不平地說。
“所以,福吉一直記着這事。”達莉亞說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一個低年級學生從牆洞裡爬進來,和他同時進來的還有貓頭鷹琪琪,它撲騰着翅膀落到達莉亞的掌心上,帶來了小天狼星的便箋:他下午跟福吉喝茶的時候,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魔法部會派什麼樣的人過來呢?”塞德里克幫她把羊皮紙揉成一團,扔進爐火裡,輕聲說。達莉亞吐了吐舌頭,頑皮地笑起來:“我敢打賭,是個又矮又胖,穿着粉紅色開襟毛衣和蝴蝶結的的中年女巫。”
第二天早上,他們就在《預言家日報》的頭版,還有教工席上見到了以這幅尊容出現的魔法部副部長、高級調查官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女士。“……魔法部昨晚臨時決議,通過了《第二十二號教育令》,同時產生了霍格沃茨高級調查官這一新的職位。爲控制霍格沃茨教育水平下降的局面,調查官將有權審查教員們的課程表現,確保他們都能達到魔法部所要求的水平。我們很高興地告訴大家,魔法部高級副部長烏姆裡奇女士已欣然接受這一任命。”
達莉亞歇了口氣,繼續壓低聲音往下念:“‘……魔法部的介入無疑會使我女兒所受到的教育得到保障,我深感欣慰,並將全力支持這一決議。’格林格拉斯先生昨晚在伯克郡的宅邸裡說,他的兩個女兒目前都在霍格沃茨上學。”
“格林格拉斯?和克魯姆跳舞的那個達芙妮?格林格拉斯?”莫恩疑惑地問。
“沒錯,她的妹妹也在斯萊特林,就是那個有一對酒窩的金髮女孩,好像叫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漢娜插嘴說着,衝斯萊特林長桌那邊努了努嘴。
達莉亞看着教工席上那羣神色各異的教師們,尤其是板着臉的麥格教授,忍不住笑了起來:“噢,我真想親眼看看這位烏姆裡奇女士去檢查變形課的情形。”其他人都困惑地看着她,他們可沒有從烏姆裡奇的打扮裡領教她個人風格的本事。
作者有話要說:伯克郡緊鄰馬爾福莊園所在的威爾特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