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的下午, 李蓁蓁在家裡設宴招待謝長平和楊帆等人。現在她放暑假了,天氣也比較熱, 有時候她就在家裡辦公, 有需要她簽字的地方, 就讓謝長平他們來家裡找她。
坐在李蓁蓁家的大房子裡,謝長平的眼裡閃過一絲羨慕,雖然他如今身價不菲, 真要想買幾棟別墅也負擔得起,但是香江的房地產行情跟以前不同了, 價格貴了很多不說, 像李蓁蓁家這樣的好地段, 別人就算有房子也不想賣, 放在那裡就能憑空升值,想要賺錢就租出去, 根本不會拿來賣。
所以,謝長平也只能過過眼癮,他已經盤算好了, 等公司在淺水灣的豪宅建好以後,他說什麼也要給自己買上一兩套, 也過一過豪宅的癮。
等李蓁蓁一坐下來, 謝長平就坐直了身子, 翻開面前的文件夾說:“老闆,鴻基100開業一個月,到今天入住率正式超過兩成, 最近還有很多公司在跟我們談,如果能夠談下來,下個月的入住率應該就能超過一半。”
“不錯,”李蓁蓁笑了一下,端起桌子上的飲料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說:“謝副總,租金都收上來了嗎?”
“那當然了,”謝長平兩眼放光地說:“租金和押金都收了,租金只收了前面兩年,方便我們以後漲價。”
他摸了摸膝蓋,有些感慨地說:“那麼大一棟樓,每天光維持正常運轉就要花不少錢,現在終於能收回一點本錢了。那些簽約的公司也商量好了,等他們把自己的公司整理好,過幾天就搬進來。”
“很好,”李蓁蓁讚賞地看了看他,嘴角勾起一個微笑說:“謝副總,公司有你看着我就放心了。”
“嘿嘿嘿,老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謝長平被誇得竟然有點不好意思,他合上文件夾,突然興奮地說:“對了老闆,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們的鴻基100開業,也算是一條重大的利好消息,直接把我們的股票刺激得漲了不少。今天出門前我看過了,現在股價已經漲到每股94塊5毛錢,漲得不錯,證明股民都對我們鴻基地產有信心。”
李蓁蓁點了點頭,這是正常的現象,她早就預料到了。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香江的股市還要熱一段時間,這也沒辦法,誰讓她把股市給保住了呢。現在股市能賺錢,那些股民又不笨,當然知道要把錢拿來炒股了。她能夠做的,就是盡力去把控風險。
想到這裡,李蓁蓁不由得詢問道:“楊經理,你最近監測的結果怎麼樣?”
楊帆剛纔一直在旁邊默默聽着不說話,一見李蓁蓁問他,立刻認真起來,神色恭敬地說:“老闆,市場部的人一直在檢測,目前沒有發現任何資金異常。我們上次狙擊了熱錢,估計是把他們都打怕了,他們很可能已經放棄了香江市場。”
“楊經理,現在還說不好。”李蓁蓁輕輕地搖了搖頭,熱錢都是逐利的,香江的股市明顯有利可圖,她覺得還是應該嚴加防範,因此她嚴肅着小臉說:“楊經理,你再到國際遠期市場上查一查,看有沒有人在做小動作。”
她盯着楊帆,意味深長地說出了一句話:“千萬不要放鬆警惕。”
楊帆心中悚然一驚,在李蓁蓁的逼視下忙不迭地點頭。
李蓁蓁定了定神,對謝長平說:“鴻基的股票說到底還是虛高,鴻基100沒有算在分公司裡,股民現在還不知道,但這個利好消息持續不了多久。謝副總,我們還是要上馬新項目,才能穩住股民的信心。”
謝長平一下來了精神,期待地說:“老闆,你打算開發更多的小戶型嗎?哈哈,我就知道老闆有成算,小戶型多賺錢呀。”
“謝副總,小戶型也要做,但這不是重點。”李蓁蓁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最後落在謝長平的身上,溫和地笑着說:“我們在新界的地皮都收回來了,那麼多地皮放着不用也是浪費。”
她只想了一會兒,就下定決心說:“這樣吧,明天你空出一天時間,跟我到新界走一趟,我們去看看有哪些項目可以安排。”
謝長平更加激動了,如果說開發小戶型房讓他期待,那麼開發新界的土地就更令他期待了,那可是整整五六千萬平方米的地皮,就算隨便建點什麼,在如今瘋狂的樓市行情中,也能賺到不少錢。
當下他就拍着大腿說:“老闆,那敢情好,我早就想開發新界的地皮了。前些年我們收購了那麼多乙種換地權益書,政府果然很講信用,現在已經全部兌換完了,都是連成一片一片的好地。”
“多虧老闆有先見之明,”謝長平欽佩地看着李蓁蓁,高興地說:“當時沒人看好新界的土地,只有我們公司花錢買了,那時候別的地產公司還在嘲笑我們呢。現在你看看,他們那些公司破產的破產,倒閉的倒閉,都不知道在哪裡,哈哈,只有我們鴻基地產堅持到現在,還越來越好,這都多虧有了老闆的眼光。”
回想起當年,謝長平感慨萬千,那還是他剛來到鴻基地產公司,公司裡要啥沒啥,只有幾個財務人員和業務員。就連去新界購買地皮,都是謝長平親自去跑的,一個村子一個村子那樣地掃蕩,好不容易湊齊了幾千萬張換地權益書,還要擔驚受怕,生怕它們都變成廢紙。一轉眼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公司也發展得越來越好,在全世界都有了一點名氣,這是曾經的謝長平怎麼樣都沒有想過的。
聽謝長平提起往事,李蓁蓁的眼裡也柔和了許多。眼前的謝長平正是跟她一起打天下的元老,公司能有今天,離不開謝長平的努力,所以儘管他有些老成守舊,李蓁蓁也不介意,畢竟人無完人,在她所有的手下當中,最受她信賴的還是謝長平這個人。
現在公司的規模大不一樣,那樣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李蓁蓁倒來了興致,笑盈盈地說:“謝副總,既然這樣,那明天一早你就到我家裡來,我們再去新界考察考察。”
“誒誒好的,”謝長平的臉上帶着一絲懷念,顯然是跟李蓁蓁想到一塊去了,還很周到地說:“老闆,那我明早7點鐘就來找你,我們早一點出發,天氣也不會太熱,你看這樣行不?會不會太早了?”
李蓁蓁讚許地說:“謝副總,就照你說的時間來,我們早點去也好,你明天來我這裡,我請你吃早餐。”
正經事談完了,她漫不經心地拉起了家常,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陽光說:“我已經讓啓明實驗室在研究空調,要是能夠研究出來,我們以後就不用這麼遭罪了,到時候先給你們一人送一臺。”
謝長平也深有同感地說:“香江的夏天太長太熱了,我感覺一年到頭都是夏天,不瞞老闆你說,我家裡還買了美國產的電力冷水機,但那玩意兒開起來,轟隆隆地吵死人了,開一天就要吃掉三十幾度電,而且還弄得整間屋子裡都是水汽,我們香江這麼潮溼,本來就很容易得風溼病,這不是開玩笑嗎?還不如啓明電風扇好用。”
“要說真的空調,還是鴻基100的空調效果好。”楊帆也忍不住插話說:“前幾天我去找謝副總,一進去裡面特別涼爽,我都不想出來了,那空調效果就不錯。”
“當然不錯了,”謝長平得意地笑起來,掰着手指頭說:“光這一臺空調就花掉了一百多萬美金,這還是沒算改裝費的,不然更貴。唉,不得不承認,人家小日本的科技就是發達,比那美國的冷水機好多了,就是太貴。老闆,我們是不是也要研究這種空調?”
李蓁蓁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淡淡地說:“鴻基100的空調好是好,不過它是用柴油發電的,光窩爐房就得準備兩間,每個月的柴油費和電費也不少了。”
她看了楊帆一眼,突然神秘地說:“那空調的機器還做得特別大,不信你問問謝副總,我們專門在地底下修了個大房間才放得下它,也就只有大型的建築物用得起。像我家裡這種別墅,就算想裝也沒有地方裝。在我看來,它遲早是要被市場淘汰的,你們等着看吧。”
日本人發明的空調充其量只能用在工業領域,但是按照歷史發展的軌跡,個人用的空調纔是未來的潮流,只要把核心的技術研究出來,想要完全取代日本的柴油空調也不是難事,李蓁蓁很有這個壯志雄心。
第二天謝長平早早地就來了,還帶來了好幾個測繪師和設計師,李蓁蓁請他們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就帶領着衆人和保鏢們一起坐車出發了。
他們出發得早,路上還沒有多少車輛,只行駛了二十分鐘左右,就走出了九龍。這裡是香江本島的城郊地帶,跟幾年前相比,也有了很大的變化。看着車窗外一排排高樓大廈快速地掠過去,李蓁蓁記得她剛偷渡過來的時候,這片區域里根本沒有這些高樓。現在纔過去了短短几年,這個原本偏僻的郊區,就被林立的高樓佔據了。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香江發展的速度,說是日新月異也不爲過了。李蓁蓁在心裡暗暗點頭,怪不得鴻基地產的房子那麼好賣,因爲香江的房地產已經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
郊外的公路車輛稀少,十幾分鍾後,他們就達到了沙田區。到達了這裡,也就到達了新界。
實際上,新界是一個廣義的概念,在九龍以北的廣袤土地都屬於新界。這裡距離香江本島很遠,有很多地方都是山地,根本沒有開發過,或者可以說,也沒有什麼開發的價值。想想吧,連公路都沒有的地方,往返一趟市區就要花七八個小時,正常人怎麼可能願意待在這裡。
不過沙田區比其他地方好太多,畢竟是距離九龍最近的郊區,配套設施都比較完善,鴻基地產在這裡擁有很多廠房,也開發過幾期小戶型房,賣得還不錯。
剛經過一片大型的工業園區,謝長平就指着窗外說:“老闆,那一片都是我們的廠子,是之前從九龍倉並過來的,現在都租給別人經營,這兩年樓市上漲了,也爲我們賺到了不少租金。”
“還是老闆你有先見之明,我們當初都是簽了短期合約,現在說要漲價就要漲價,他們還不得不租,嘿嘿嘿……”謝長平說得幸災樂禍。
他笑嘻嘻地說:“以前移民出去的那幫人,最近幾年都從外面回來了。要我說,這幫人還都是蠢腦子,以前他們賣掉廠子移民出去了,現在他們手裡的錢,哪裡還能買得起廠子?這一來一回都是瞎折騰,也不知道他們後不後悔,嘿嘿……”
李蓁蓁斜睨着他,好笑地說:“謝副總,也不能這麼說。沒有這些人的推動,香江的樓市也漲不了那麼快,我倒希望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那是!”謝長平擠了擠眼睛,不停地點頭說:“老闆你說得很有道理,這幫人就算再窮,也比普通人有錢多了,現在的房價就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這幾年香江的樓市迅速升溫,鴻基地產名下的廠房和商廈都租出去了,就連新建的居民樓也是供不應求,讓謝長平這個地產公司的副總做得四平八穩,越做越開心。
李蓁蓁坐在車上看了一圈,心裡也基本有底了,她指了指地圖上的幾塊地方,直接交代說:“謝副總,這幾塊地皮都在主幹道旁邊,先留着,看看能不能建幾棟大樓。”
謝長平仔細看了看,他也算是內行人了,一眼就看出了這幾個地方的價值,因此點頭贊同說:“老闆,我記下來了,這幾個地方交通四通八達,建好了商廈以後,肯定很好租出去。我記得老闆以前說過,以後地皮會越來越貴,我們還是把地皮拿在自己手上比較放心。”
“謝副總,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李蓁蓁滿意地笑了笑,趁機給他灌輸概念說:“香江的新移民越來越多,未來土地肯定是不夠的,我們寧願現在少建一點居民樓,也要把地皮把住,這是公司能不能長久的關鍵。”
跟了李蓁蓁這麼久,謝長平現在也很有見識,聞言不由得點頭說:“老闆說得沒錯,我看別的地產公司長不了,香江誰不知道住宅最好賣?他們現在拼命地賣,以後就不知道要賣什麼了。老闆,要是有機會的話,我們還要多買一些地皮。”
李蓁蓁特別欣慰,高興地說:“謝副總,那就按你說得辦,有時間你再去找找,像地皮這種東西,有多少都不嫌多,你儘管買下來。”
見自己的意見被採納,謝長平笑得特別開心。能夠跟到李蓁蓁這樣的老闆,說實話謝長平的壓力也很大,天知道他每天都抽出多少私人時間用來學習,現在看來,他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他們的車隊在沙田轉了一圈,又開去了荃灣。這裡比沙田更加偏僻,四周還有好幾個郊野公園,環境雖好,卻不太適合商業開發,至少在現階段來說是這樣。全區只有一條公路,只有少部分地方建有廠房和樓房,配套設施很少。儘管如此,李蓁蓁還是在這裡找到了幾個地方,適合開發成工業園區,也讓謝長平記了下來。
望着窗外的滿眼綠色,她感慨地說:“荃灣這塊地方還是不錯,如果政府願意投入資金搞開發,以後肯定能發展起來。”
在她看來,荃灣的天然環境優越,很適合開發成高端的高爾夫球場和度假別墅,非常適宜富豪居住,但是現在就算了,因爲條件還沒有成熟。
謝長平也跟着看了看窗外,很實際地說:“老闆,沒多少人願意住在這裡,太遠了,我們從沙田過來就花了兩個多小時,住在這裡什麼都沒有,很不方便。”
謝長平說得也是現實,他們這一整天就只逛了沙田和荃灣兩個區,其他的區域都還沒走到,時間就悄悄溜走了。
李蓁蓁看了一眼手錶,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她沉吟了片刻說:“謝副總,明天你還有沒有時間?我們再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坐直升飛機去,不然速度太慢了,一天根本看不完。”
謝長平立刻說:“老闆,我當然有時間了,陪老闆出來考察就是我的頭等大事,公司裡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如果老闆不着急的話,其實週末出來也沒有問題。”
李蓁蓁聽了之後很滿意,卻還是搖頭說:“謝副總,公司要管好,你家裡也要管好,老加班算怎麼回事?我可不想讓謝嫂子埋怨我,你週末還是多陪陪家人。”
謝長平感動壞了,別的老闆巴不得員工二十四小時爲公司賣命,不要有自己的私人時間纔好,但是李蓁蓁偏不,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李蓁蓁最喜歡顧家的人,偏不喜歡那些工作狂。
他感動得無以復加,拼命忍住纔不至於紅了眼睛,笑着說:“老闆,那我明天還來找你。”
第二天謝長平早早地趕到,卻在李蓁蓁家裡看到了陸娉婷。原來陸娉婷也放了暑假,她剛從美國回來,昨天晚上就來找李蓁蓁了,還在她家裡留宿了一晚。
謝長平也是認識她的,笑着打招呼說:“陸小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嘻嘻,謝副總,你還是那麼帥!”陸娉婷笑得擠眉弄眼地,跳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跟蓁蓁說好了,今天你們去新界,我也要跟着去,我還沒有坐過直升機呢。謝副總,你不會不歡迎吧?”
“哪裡哪裡?”謝長平雙手合十,求饒說:“陸小姐別跟我開玩笑,你是老闆的貴客,我哪有什麼資格反對?老闆就算不讓我去,也會讓你跟去的。”
李蓁蓁拿着包包從樓梯上走下來,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說:“謝副總,你今天來得真早,你還沒有吃飯吧?走,先去吃飯。待會周然也要來,他聽我們說要去新界,也想跟着一起去。”
得,跟着老闆的一幫朋友,那今天就變成郊遊了,謝長平在心裡想着,很識趣地提議說:“老闆,那我們的計劃要不要緩一緩?我就不跟去打擾你們了。”
“謝副總,你想到哪裡去了?”李蓁蓁站在餐廳外面向他招手說:“他們玩他們的,我們考察我們的,互不相干。”
吃完了飯,周然也來了,他是坐着直升機從樓頂上下來的,搞得動靜特別大,讓陸娉婷興奮地嗷嗷叫,跑到花園裡望着樓頂說:“哇,周然,你現在連直升機都有了,嘖嘖嘖。”
“以前也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周然笑眯眯地解釋了一句,趕在陸娉婷生氣之前,微微躬着身子說:“歡迎你回來,你這次準備在香江待多久?”
陸娉婷皺了皺鼻子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在念書,最多也只能待一個暑假。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在這個暑假裡一定會緊緊纏着蓁蓁的,你們要去哪裡,都不能落下我。”
她說完之後,特別得意地看着周然,想看到他吃癟的樣子,沒想到周然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並不接她的話茬,這讓陸娉婷無可奈何。
李蓁蓁剛好拿着兩個包包走出來,把其中一個交給陸娉婷說:“娉婷,你還需要回去拿東西嗎?不用我們就走吧。”
“不用不用,”陸娉婷歡呼雀躍地在原地轉了小半圈,特別開心地說:“蓁蓁,我們現在就走吧。”
他們從樓頂坐上直升飛機,伴隨着螺旋槳的不斷盤旋,不一會兒就升上了天空,底下的別墅和街道都變得越來越小,行走在路上的行人就像螞蟻一樣。
陸娉婷雖然坐過飛機,但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異常興奮,一路上都在大呼小叫。就連謝長平也有些新奇,說實話他也是第一次乘坐直升機,跟以前他坐飛機的體驗完全不一樣。坐飛機是飛到雲層裡,而直升機卻能貼着低空飛行,視野更好更開闊,所看到的景色都是完全不同的。
不得不說,直升機的速度就是快,沒過一會兒就飛出了市區,飛出了郊外,很快就來到了新界的上空。李蓁蓁坐在飛機上面,很容易就可以看到底下的地形,幾乎是一目瞭然,比昨天坐車看到的還要清晰。
這樣一來,她的工作效率也加快了許多,每看到一處適合開發的地皮,就在地圖上標註出來,然後又和謝長平討論幾句,不知不覺間就把西貢、葵青、屯門和元朗都看完了。
在這期間,陸娉婷趴在窗戶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自得其樂。而周然坐在對面,手裡拿着一本書裝作在翻看,時不時地擡頭看一眼李蓁蓁,一點也不感到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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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直升機飛到了大埔區上空,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中午,李蓁蓁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看了看旁邊的幾個人,提出建議說:“我讓保鏢準備了野營材料,我們到下面找到陰涼的地方做飯吧,你們覺得怎麼樣?”
“太好了,”陸娉婷從窗戶邊挪了回來,坐到李蓁蓁的身旁說:“我剛纔看到下面有一個湖,那裡肯定很涼快,蓁蓁,我們到湖邊野炊好不好?”
李蓁蓁含笑點頭,有些不確定地說:“不知道飛機能不能降落在湖上?湖邊不好停靠吧。”
周然放下手頭上的書說:“你們彆着急,我問問。”他拿起座椅上的一個對講器,簡單地詢問了幾句,就擡起頭說:“機長說沒有問題,娉婷,你這個地方選得挺好,下面剛好是新娘潭,旁邊還有一座瀑布,吃完飯我們可以去那裡玩一下。”
“是嗎?那太好了。”陸娉婷一聽就特別興奮,連忙又回到窗邊眺望。
片刻之後,直升機懸停在半空中,螺旋槳啪啪啪地轉動着,顯然是在尋找合適的降落地點。它緩緩地下沉,在山林中捲起了一陣巨大的風,許多高大的樹木都被它吹彎了腰。終於,它找到了林中一塊比較平坦的草地,慢慢地停靠了上去。
衆人依次走下了飛機,保鏢們提着幾個泡沫箱子跟在四周。李蓁蓁一踏上地面,立刻就感覺到一陣清涼。這是香江面積最大的一塊綠地,全是未經開發的山,她覺得這裡的溫度至少要比市區低五六度,就連空氣中都瀰漫着清爽好聞的水汽。
循着水汽的方向,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剛纔在飛機上看到的湖,這片湖還挺大,湖水的顏色綠油油地,特別清澈特別乾淨,但湖心很深,輕易看不到水底。
陸娉婷飛奔到湖邊的石頭上,興高采烈地朝對面喊了好幾聲,走回來說:“蓁蓁,我小時候聽人講故事,聽說這個湖之所以叫做新娘潭,是因爲古時候有一隊迎親的人經過這裡,被山洪給衝到湖裡去了。”
她古靈精怪地笑了一下,突然靠上來說:“你是不是覺得這裡特別涼快,特別有陰森森的感覺?我告訴你……”
“別說了,”李蓁蓁冷不丁地推開了她,往旁邊緊走了幾步,無奈地說:“娉婷,你站在湖邊說這些,你不害怕嗎?”
“嘻嘻……”陸娉婷笑着朝她靠近,笑得捂住了嘴說:“那些都是騙人的,你還真信呀。”
李蓁蓁以前是不信的,但是她在印度親眼見過邪神拿活人獻祭,對這些超自然的東西就有了些敬畏,更何況這片樹林長得特別茂盛,即便是在大白天也有些陰森,再加上陸娉婷的話,就更顯得寒磣人了。
她故意板起臉孔認真地說:“我們大活人,別說這些奇奇怪怪的事,娉婷,我們過去那邊坐吧,他們已經在燒烤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周然已經帶領着保鏢在湖邊開闢出了一塊空地,把從別墅裡帶出來的食物和水果鋪開來,又指揮着衆人開始野炊,謝長平也跟在一旁幫忙,人多力量大,很快就能聞到一股股香味。
李蓁蓁坐在毯子上,手裡捧着一杯冰咖啡慢慢地喝着,看着深不見底的新娘潭,她突然開口說:“這個地方我其實來過。”
發現大家都被她的話所吸引,她輕輕一笑說:“也不算來過吧,應該算是經過這裡。”她伸手指向了北邊,用懷念的語氣說:“我當年從大陸偷渡過來,就是在鹿頸嶺登陸,我還記得我經過新娘潭公路,當時我就在想,這裡是不是有一個潭,沒想到還真的有。”
“當初我急着趕路,也沒有下來找過。”她順了順耳邊的髮絲,卻意外地發現大家都用奇異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得問:“怎麼了?”
周然難掩心疼,一想到當初李蓁蓁還那麼小,就要一個人渡過海峽,穿過這片茂密的叢林,也不知道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心裡就一陣陣糾疼,恨不得自己能夠回到過去,親自去幫助那時的她。“蓁蓁,你受苦了……”
“哇蓁蓁,原來你的經歷這麼酷!”陸娉婷的反應截然不同,在她看來,這就是一場驚險刺激的冒險,讓從小就安分守己的她特別羨慕。
李蓁蓁看了看衆人的臉色,心頭涌起一陣溫暖,柔柔一笑說:“還好啦,以前年紀小不覺得,要是現在讓我再來這麼一趟,說不定我就不敢了。”
“幸虧你來了,不然我就認識不到你了。”陸娉婷捂住心窩,深情款款地說:“你天生就屬於香江,幸虧你來了這裡,我聽我爺爺說,大陸的人現在過得可苦了。”
“就是就是,陸小姐說得對。”謝長平也幫腔說:“老闆,要是你當年不過來,香江也就沒有了鴻基地產和遠東會,說不定就跟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李蓁蓁聽到這裡只想偷笑,歷史在她這裡發生了改變,如今很多事情都跟前世不一樣了,比如那場經濟危機就沒有發生過。可以說,她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蝴蝶效應吧。
她笑着擺了擺手說:“不說這些了,要不是今天來到這裡,我自己都快忘記了,大家快來吃飯吧。”
今天的午餐非常豐盛,有很多海鮮和牛羊肉,當然,蔬菜和水果也少不了。李蓁蓁特意在泡沫箱中放了很多冰塊,即便過了一個上午也還是很新鮮,剛拿出來的時候還是冰冰涼的。
保鏢們最擅長野炊,他們各施手藝,把這些食材都變出了許多花樣來。海鮮燒烤都是最基本的,還因地制宜做出了石板燒牛羊肉,湖泥叫花雞之類的硬菜,搭配上新鮮的蔬菜蘑菇湯和水果沙拉,還有冰咖啡冰奶茶之類的飲料一起吃,味道一級棒。
這些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簡直香到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大家忙了一個上午早就餓得發慌,現在就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嘴裡吃着山珍海味,真是別有一番享受。
除了幾個保鏢還在外圍警戒,其他的人都圍坐在一起吃飯,湖邊空氣清新還特別涼爽,一瞬間就連盛夏的暑氣也消掉了許多。
“什麼人?!”就在衆人毫無防備之時,保鏢的一聲斷喝讓他們都嚇了一跳。
其他的保鏢立刻從地上一躍而起,一邊把李蓁蓁幾個人圍在中間,一邊拿出武器警惕地看着四周。突然,站在最外圍的一個保鏢大聲地呼喝着:“什麼人?出來!不然我要開-槍了!”
“別,別殺我……”一團黑色的人影從樹林深處走了出來,他身上穿着的褂子像破了千百個洞,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有些地方還在流血。他的頭髮亂蓬蓬地披蓋在臉上,襯得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特別明顯。這雙眼睛裡充斥着恐懼和驚喜,絕望和期盼,奇蹟般地交織在一起。
更讓李蓁蓁感到吃驚的是,這個男子說的話竟然是普通話!
這個男子高高地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終於走到了樹林的邊緣,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可憐巴巴地哀求說:“別,別殺我,求求你……”
這裡除了李蓁蓁,沒有人聽得懂普通話,保鏢們更加聽不懂。他們面色森寒,其中兩個保鏢快速地繞到這個男子的身後,三兩下就把他給制住了,迅速地搜了一遍身,別說攜帶武器了,這個男子身上除了衣服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東西。
就連他身上的那件衣服,都不能算得上是衣服,連最邋遢的乞丐都不如,只能說是一條遮羞的破布。
保鏢們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審問:“說!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幹什麼?潛伏在這裡多久了?不說對你不客氣!”
這個男子嚇得驚呆了,連反應都不會,只是不停地哭,還不敢哭出聲音來,只見兩條眼淚快速地衝刷過臉頰,變成兩道黑色的瀑布。
這副模樣,看着實在是太可憐了,李蓁蓁在心裡也有了猜測,舉起手說:“慢着。”然後她往前走了一步,用標準的普通話問他:“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從大陸來的?”
這個男子猛然擡頭,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激動得整張臉上的肉都在顫抖,然後他嘴巴一張,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啊!啊!啊!”他的哭聲特別嘶啞,就好像最粗糙的砂紙,又好像野獸的悲鳴,甚至毫不誇張地說,真的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他悲慟地哭了一陣,突然想要衝着李蓁蓁的方向挪動,卻被身後的保鏢死死地鎖住了,“老實點!”
這個男子也不敢掙扎,只是臉上迅速地綻放出一個傻傻的笑,又很快斂去,萬分愁苦地說:“老鄉,老鄉,求你行行好,讓他們不要殺我,我以後再也不敢偷渡了,你們把我遣送回去吧,我再也不敢了!”
李蓁蓁皺着眉,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試探性地說:“這裡已經是香江了,朋友,你現在已經在香江了。”
“香江?”這個男子怔怔地呢喃出聲,當他終於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時,整個人都激動得快要暈眩過去,像個瘋子似地癲狂大喊:“呀哈哈哈,香江!啊!香江!呀哈哈哈!”
李蓁蓁徹底明白了,這個人肯定是剛從大陸偷渡過來的,估計還以爲自己走錯了路,沒有偷渡成功呢。
她心裡有些同情,發現大家都很好奇地在看她,趕緊跟身邊的人解釋了一遍,果然看到大家都露出同情的表情。
不過,大家都還是很警惕,誰也沒有主動靠過去,就由李蓁蓁問:“朋友,你現在可以說了嗎?你是從哪裡過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這個男子已經陷入了狂喜之中,問什麼答什麼:“我叫劉小川,今年16歲,我是瓊省昌屯77農墾兵團的知青,我老家在遼省連海市,老鄉,我真的到香江了嗎老鄉?”
李蓁蓁在心裡暗暗吃驚,這個人竟然是從瓊省過來的。從瓊省到香江,最近的地方至少也有上千公里的路程,還都是海路,這個人是怎麼游過來的?
“劉小川,你是從海上游過來的嗎?”李蓁蓁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說謊。
“對!”劉小川像陷入了什麼恐怖的回憶,驚懼地說:“我和另外三個知青在昌屯灣下的水,他們,他們……都死了,嗚嗚嗚,我們在海上漂了兩天,沒有東西吃,第二天夜裡遇到了鯊魚,嶽成和東曉都……嗚嗚嗚,他們都死了,彪子也死了……”
他的眼裡含着淚水說:“我以爲我也要死了,沒想到漂着漂着竟然上了岸,我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又找不到人,直到剛剛纔看到你們。”
劉小川完全是下意識的舉止,說到地點和人名都沒有一絲猶豫,顯然這是他真實的經歷,李蓁蓁也知道自己不用再懷疑,她跟身邊的人解釋清楚之後,就讓保鏢放開了他,還讓保鏢拿了一些東西給他吃。
直到劉小川的雙手捧着一個蘋果和一隻雞腿,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這麼好的待遇,他把這兩樣東西緊緊地捂在胸口,哭得張大了嘴巴看到喉嚨,卻沒有一絲聲音,只有肆虐的淚水在訴說他經歷過的苦難。
“太可憐了,”這是陸娉婷第一次親眼見到偷渡者,看到他這個樣子,陸娉婷心裡也很不好受,小小聲地說:“劉小川,你快吃了吧。”
劉小川又哭了一會兒,纔拿起那隻雞腿咬了一口,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這隻雞腿的味道立刻激起他體內的渴望,他的眼神幾乎是露出了狼光,凶神惡煞地把這隻雞腿很快啃完,又抓起蘋果塞到了嘴裡,狼吞虎嚥地,沒幾下就連皮帶核都給吃得一乾二淨。
吃完了東西,他又想哭了,趕緊擦了擦臉說:“你們都是好人,還給我那麼好的雞腿和果子吃,我劉小川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
“你沒有見過蘋果對吧?”李蓁蓁同情地看着他,輕聲說:“你剛纔吃的是蘋果。”
“那是蘋果?”劉小川驚喜地叫出來:“真好吃,原來那就是蘋果,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蘋果,老鄉,你真是一個大好人!”
這話聽得李蓁蓁都有些心酸了,其他人雖然聽不懂,但是從他的表情中也能看出些什麼來,周然拍了拍李蓁蓁的肩膀說:“蓁蓁,都過去了,你也別想了。你問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要是沒有打算,我們洪門可以給他提供一份工作。”
李蓁蓁點了點頭,照着翻譯說:“劉小川,這是我的朋友,他問你有沒有打算,如果沒有的話,你可以去他那裡工作,你願意嗎?”
“恩人,大好人,我願意我願意!”劉小川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現在不比以前了,香江對偷渡者沒那麼歡迎,很多人來到之後,一不小心就會被遣送回去,回去之後的命運極其悲慘,劉小川又怎麼會不明白呢?他噗通一下又跪下來,心裡想着,就算是去苦窯裡打-黑-工,他也願意幹。
李蓁蓁認真地看着他說:“劉小川,你不用跪,以後你好好工作就行了,快點起來吧。我看你臉上挺髒的,還是去湖裡洗一洗。”
劉小川聽話地點了點頭,立刻跑到湖邊洗了洗臉,當他走回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有些驚住了。
這個人,還是剛纔的劉小川嗎?如果不是大家一直盯着他,都要以爲他已經換了個人。
洗乾淨臉之後的劉小川,臉皮竟然出奇的白淨,五官也長得很清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林中的小鹿一樣,居然有幾分文靜書生的模樣。發現大家都在看他,劉小川的臉騰地紅了,摸着臉期期艾艾地說:“是不是還沒洗乾淨?我再去洗洗。”
“不用了,已經挺乾淨了。”李蓁蓁招手讓他回來,現在再去看劉小川,發現他確實長得很嫩,怪不得只有16歲。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有優待,陸娉婷也對他刮目相看,指着營地裡的食物說:“蓁蓁,你問問他還要不要吃東西,我剛纔看他應該還沒有吃飽。”
李蓁蓁照實問了,沒想到劉小川倒挺有自制力的,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很想吃,但他卻一直搖頭,說什麼也不肯再吃了。
李蓁蓁也就不再去管他,說實話,劉小川遇到了他們,就從根本上改變了命運,否則他一個人繼續待在這裡,什麼時候死了都沒人知道。她向來明白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對待一個陌生人,他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等大家把午餐吃完了之後,周然聯繫來的人,也開着車來到了新娘潭公路,把劉小川接走了。而他們其他人,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去遊玩瀑布,又返回直升機裡,繼續考察新界的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