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彈劾方醒在海外和方政勾結,而且言辭鑿鑿的說他們在緬甸的海邊來了一場假打,目的只是爲了掩飾他們的狼子野心。
不能忍啊!
劉觀不在,都查院終於發狂了。
王彰已經壓不住了,往日他覺得劉觀就是個小人,靠着溜鬚拍馬才一路高升。可現在面臨難題後,他才知道劉觀的手腕並沒有愧對左都御史這個職位。
“都消停些!”
都查院的堂前站的滿滿當當的。
白雪依舊緩緩落下,可沒人遮擋一下,大家都目光不善的看着站在堂前屋檐下的王彰。
王彰很惱火:“捕風捉影的事可以彈劾,可那是興和伯……”
下面的目光頓時就不對了,王彰心中大悔,覺得應當再緩和一些,而不是這樣似是而非。
他正準備緩和一下氣氛,下方卻有人喊道:“大人,興和伯難道就不能彈劾嗎?”
王彰在都查院歷來都是崖岸高峻示人,不拘言笑。
現在被人這麼一頂,他就覺得有些下不去臺了。
“大人,難道就因爲陛下和他當年有過那麼一段半師之誼,整個大明就要對他的跋扈和意圖不軌視而不見嗎?”
這時下面有御史站了出來,一臉慷慨就義的模樣,大聲的說道。
有人帶頭,那幫子御史都像是打了雞血般的興奮了起來。
“誰說興和伯圖謀不軌?”
王彰陰沉着臉問道。劉觀南下時帶走了都查院最精銳的力量,剩下的不是‘老御史’,就是愣頭青。偏生劉觀還未回來,卻把這把火丟在了他的手中。
所謂的老御史,就是指在都查院廝混了許久,依舊還是御史的那幫子人。
老御史加上愣頭青的組合,連王彰都沒轍。
“大人,若非是圖謀不軌,他爲何要和方政作假?”
那站出來的御史就是個愣頭青,一番話讓王彰不禁怒道:“那是朝政,那是君臣之間的默契。你才爲官幾年?陛下都心知肚明,一笑了之,用得着你來不懂裝懂?!”
御史也不甘示弱的反駁道:“君臣有別,陛下是被他給矇蔽了。想想吧,一次放過,二次放過,這是什麼君臣?哪日君不君,臣不臣時,悔之晚矣!”
王彰木然的看着此人,見下方不少人都神色激動,不禁嘆息道:“你等這是要誅心嗎?”
下面沉寂了一陣,有人喊道:“爲生民立命,爲天地立心……爲萬世開太平!”
……
“先送到這裡來!”
楊榮站在值房的外面,看着兩個太監提着一個箱子過來,就招招手,讓他們過來。
一個太監愁眉苦臉的道:“楊大人,都是要遞給陛下的。
楊榮說道:“都是彈章,宮中正在準備過年,陛下難得輕鬆,你們去說一聲,陛下自然知道。
金幼孜聞聲出來,不客氣的道:“都是給陛下的,看與不看都是一個樣,按照本官的想法,直接一把火燒了完事,也省得過年都不安生。”
那兩個太監見兩位輔政學士一起發話,都歡喜的把箱子提過來,然後說道:“楊大人,金大人,奴婢在那邊聽他們說了,外面的御史在發瘋呢!說是要一舉扳倒興和伯。”
另一個太監說道:“興和伯和陛下親密非常,還是帝師,此次他老人家立下了偌大的功勞,不賞功也就罷了,怎麼可能責罰,這些御史果真是瘋了。”
楊榮板着臉說道:“趕緊去稟告陛下吧。”
兩個太監悻悻的走了,楊榮看着地上的箱子,說道:“是啊!功勞大,還不賞功,終究是威望太高,不是好事。幸而興和伯知道蟄伏的道理,不然大家都沒法,只能硬着頭皮分出個勝負來。”
金幼孜彎腰,一個人就提起了箱子,說道:“若是十年前,方醒肯定會打上都查院去。不過本官真的希望他打破都查院的大門。”
楊榮過去提着另一邊,問道:“那你不彈劾他?”
金幼孜嘆道:“那是衝動,衝動還好,最怕的是城府啊!”
等到了裡面,幾個學士一起查看這些奏章,果然都是彈劾方醒的。
“好多啊!”
楊士奇有些驚訝的擡頭道:“這是文皇帝即位後彈劾臣子最多的一次吧?”
楊溥捶捶腰道:“是這樣,而且言辭激烈,大有除之而後快的意思,過了。”
楊榮丟下手中的奏章:“這是積怨,其中就有對陛下的不滿,只是不敢衝着陛下去,就全部傾瀉在了興和伯的頭上。”
“主要還是清理投獻,而後還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東西,比如說清理奴籍、取消路引、取消各種戶籍限制,這些都是改天換地的革新,不說損害了許多人的利益,就那股子趨勢,連本官都覺得茫然,無所適從,然後自然會對興和伯不滿。”
幾位學士都默然,認同了楊榮的分析。
楊榮沉聲道:“咱們必須要關注一點,那就是他們會不會把矛頭對準了陛下!若有,那就要用雷霆手段,一舉壓下去……”
金幼孜說道:“估摸着沒人敢,不然此次也不會是方醒繼續扛着。”
楊溥幽幽的道:“這些都是方醒提出來的革新,想想王荊公吧。”
室內寂靜,人人木然。
……
“圖謀不軌?”方醒覺得這罪名過了些。
朱高煦又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把無憂招來,給了幾大塊肉乾。
辛老七擡來了一個炭盆,書房裡終於是溫暖了些。
朱高煦點點頭,說道:“土豆沒什麼殺敵的天賦,不如本王,當不得猛將。”
方醒笑道:“等輪到了他們上陣時,殿下,我估摸着大明已經看不到對手了。”
朱高煦突然發脾氣道:“總是有人想捆着別人的手,他們不幹,也不許別人幹,本王早就看透了他們,都是些廢物!”
他見方醒依舊平靜,就問道:“你不生氣?”
方醒無奈的道:“古往今來這等事都少不了,要做事就不能太糾結這些,不然把自己氣死了只會讓那些人得意。”
朱高煦點頭道:“是啊!親者痛仇者快!”
這個用詞可不怎麼恰當,但朱高煦確實是夠朋友。
方醒和他喝酒,稍後有人說聚寶山衛裡有人鬧騰,方醒只得告罪,然後帶着人趕去了軍營。
軍營裡很安靜,林羣安帶着人迎出來,歉疚的道:“伯爺,有人得知外間說咱們圖謀不軌,就怒了,下官已經壓了下去。”
一行人進去,有人不滿的道:“伯爺,咱們出海征戰大勝,還鎮壓了南方,可歸來卻被人污衊,弟兄們不服氣啊!”
“準備些酒菜,喝酒。”
方醒和這些麾下喝到了天麻麻黑,這才醉醺醺的回家。
“夫君,有功之臣被污衊,陛下怎麼也不管?”
張淑慧已經得知了此事,看那模樣分明就是想扎那些傢伙的小人。
方醒喝的眼睛有些發直,說道:“他不是不管,此事是積怨,怎麼說呢!怎麼說呢!”
見他有些發呆,張淑慧趕緊催促他去洗漱。
等上了牀之後,方醒好像清醒了些。
“商鞅當年革新前秦,於是秦成了第一個大一統的中央之國。北宋當年難以爲續,王荊公慨然當先,可結果如何?”
張淑慧說道:“商君被車裂,王荊公黯然下臺。”
方醒嘆道:“是啊!革新革新,只有國家顯露了危機,不革新就難以爲續時,君臣纔會有此想,可他們會面對着什麼?”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商鞅被車裂,王荊公舉世皆敵,人人喊打,革新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