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天,平淡無奇的三天。
錢小沫照顧雪雪和連榮麟遊刃有餘,也成了李千雅和柯浩瀚公寓裡的常客。
“我的寶貝兒……”
一大清早,柯浩瀚迎上去給了李千雅一個大大的擁吻,李千雅一聲悶哼,摁着柯浩瀚的手警告道:“幹什麼啊?小沫已經起來了,隨時會看見的!去去去……”
柯浩瀚只能強忍着抽回了自己的手,“她要在我們這裡住多久啊?”
“怎麼?你還不高興我閨蜜住在這裡?哼!”李千雅指着柯浩瀚的胸口,氣勢逼人。
柯浩瀚趕忙解釋,“我想要和你恩愛恩愛都不方便……”
“小沫一個人還帶着孩子,你讓她去哪裡住?真沒良心!”李千雅一面說着,一面打開了冰箱,準備做早餐。
柯浩瀚跟上去無奈地坐在餐桌旁,雙手托腮,楚楚可憐,“小沫不是有保姆嗎?她們可以住你以前的老房子啊!”
“小沫白天出去不在家的時候,孩子和保姆單獨呆在一塊兒我纔不放心呢!”李千雅關上了冰箱的門,轉身對着柯浩瀚冷哼道,“如果你要趕小沫和雪雪離開,那我也搬去和他們住在一塊兒。我是雪雪的乾媽,可不放心她一個小孩子和保姆在一塊沒人盯着!”
柯浩瀚趕緊點頭哈腰,“寶貝兒,我哪裡捨得讓你出去啊!”
“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少給我說些有的沒的!”
李千雅齜牙咧嘴,一拳砸向柯浩瀚的胸口,嚇得他趕緊向後蹦躂着。
李千雅得意的抿嘴一笑,暴露了她的本性。
“你欺負我哈,我看你能不能老老實實……”
李千雅剛轉身準備煎蛋,柯浩瀚邪魅的一笑撲上去,從身後摟住她,咯吱着她的笑穴,李千雅格外的敏感,根本招架不住,不過兩三下已經頻頻求饒了。
廚房裡,歡聲笑語,耳鬢廝磨。
錢小沫一直站在客廳裡,將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在別人的笑聲裡,她只能百般無奈的嘆了口氣。
等李千雅和柯浩瀚兩人凌亂的走出廚房,錢小沫才假裝剛從臥室出來的樣子向他們問好,然後進廚房做好了給連榮麟的早飯,將雪雪託付給李千雅照顧,自己則坐公車出了門。
而錢小沫趕到醫院的時候,比往日遲了半個多小時。
“錢小姐終於來了,你男朋友可等你等了很久了。”
小護士衝錢小沫擠眉弄眼,一臉的羨慕嫉妒,錢小沫只能“呵呵”兩聲,她原本私下嘗試過解釋可到頭來越描越黑,她也索性放置不顧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
錢小沫徑直推開病房的門進去,這纔看見病房裡烏壓壓站滿了人。
人羣裡的連老爺子和連榮祥都回頭看向她,錢小沫一時不知所措,踟躕着想要退出去。
“……打擾你們了,我待會再來……”
“不用。”連老爺子杵着權杖轉過身來,“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
錢小沫趕忙側讓着身子,連老爺子一行人腳步沉重地朝她走來。
“請慢走。”
錢小沫恭敬地頷了頷首,連榮祥走過她面前的時候,腳步微頓,詭譎的一笑。
她頓時後背發麻,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小沫!我都餓死了你纔來!”連榮麟淺笑着衝她招着手。
今天他的眼睛上沒有纏着紗布,右眼還能看見站在門口戰戰兢兢的錢小沫。
她走了上去,和往常一樣的拿出早餐,“你既然都餓死了,這些東西你也吃不了了。”
“誰說的?就算我死了,聞見小沫親手做的飯菜,我也要還魂啊!”
“呸呸呸……一大清早的就說這些,還不趕緊吃。”
連榮麟望着她癡癡一笑,“餵我。”
錢小沫嘆了口氣,“要不是看在你住院的份上,我立馬把飯扣在你臉上!”
“你不會的,因爲這就是你寵出來的!”
“咳咳……抱歉抱歉,我是來例行檢查的……”
小護士剛進門就聽見連榮麟說的最後那句話,立馬紅了耳朵,擱在誰的耳朵裡都是赤果果的情話啊!
錢小沫嘆了口氣,放下碗筷站了起來,“我去外面等。”
“幹嘛去外面?我就要你在這裡。”
“你還真是幼兒園的孩子啊,沒有我,你難道還生活不能自理?”
連榮麟撇着嘴,格外認真地回道:“我生活不能自理的話,你就會留下來?”
“……”
錢小沫真是滿頭黑線,連榮麟卻笑得沒心沒肺,她苦笑着轉身快步離開了病房。
她真怕連榮麟爲了留她下來,而傷害他自己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那錢小沫的罪過就大了!那是她還一輩子也彌補不了的。錢小沫站在病房外長嘆了口氣,想了想自己剛纔應該沒有很明顯的表態,不至於讓連榮麟誤會什麼吧!
他不會回頭就斷胳膊斷腿的吧?
“錢小姐。”
“啊……”
錢小沫正想入非非的時候,沒想到連老爺子會突然朝她走來,嚇得她差點大叫起來。
連老爺子面無表情地揚了揚眉梢,明顯有所誤會,“我需要和你聊聊。”
錢小沫回頭看了眼連榮麟的病房,這才款款跟着連老爺子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下。
“知道我爲什麼今天一大早趕來嗎?”
錢小沫搖了搖頭,她可沒有未卜先知看穿人心的特異功能。
連老爺子嘆了口氣,極目眺望着窗外的車水馬龍,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榮麟的主治醫生昨晚和我通了電話,他的情況很不樂觀!如果再不去美國治療,那麼他徹底失明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
什麼?
錢小沫猛抽了口冷氣,瞠目結舌地瞪着連老爺子,滿臉的難以置信。
但,連老爺子不至於會拿這種大事和她開玩笑啊!
——他徹底失明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
絕對的,毫無懸念的,註定的,無法更改的,連榮麟會失明?
一點……一丁點,哪怕一個塵埃大小的機會都沒有嗎?
錢小沫目瞪口呆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回頭望着連榮麟的病房,剛剛,他在裡面還肆無忌憚的向她開着玩笑,他還在撒嬌,他還笑得那麼燦爛,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百分之百註定要失明的人啊?
老天爺,該不會瞎了眼的人是你吧!
“他……”錢小沫嚥了咽吼中的硬物,“他已經知道了嗎?”
“是的。”連老爺子收回了目光,落在自己蒼老的雙手上,帶着濃郁到散不開的苦澀。
“……那……那他……”
“錢小姐想要聽到的答案是什麼?”連老爺子苦笑着看向錢小沫,“放棄你,去美國接受治療,然後開始新生活?我很抱歉,錢小姐,榮麟的答案恐怕不能填補你愧疚自責的心!”
錢小沫僵硬了,果然。
“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是不肯去美國?”
“是的,錢小姐。”
錢小沫抿了抿紅脣,臉色蒼白如雪,“那他去美國治療,康復的可能性有多大?”
“按照醫生的話來說,在榮麟的傷情進一步惡化之前抵到美國接受治療,至少有30%的可能性能恢復視覺。治療期加康復期,沒有三年五載,是完不成的,錢小姐,這就是他爲什麼不願意離開的原因,他對你,放不了手!”
連老爺子混沌、略帶淚水的目光對上了錢小沫,她支支吾吾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三年五載……一個人能有多少個三年五載?失去這個三年五年,錯過這個三年五年,恐怕什麼都會不一樣了。
“錢小姐,我只是一個上了年紀,又無能爲力,爲兒子操碎了心的父親而已。”連老爺子緩緩轉過身來,一手顫抖着捂着胸口,語氣悲傷又凝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的兒子!事業,愛情和家庭,我都儘可能爲他鋪好了路……不過我也錯了,我忽視了兒子身爲獨立人的意願,我錯了……錢小姐,當初我對你的所作所爲,你是否都能原諒我,這個上了年紀的父親,自以爲是爲了自己的兒子好,而做出的錯誤決定?”
連老爺子說得真誠,甚至杵着手裡的權杖,面對着錢小沫,顫顫抖抖地雙膝下跪!
錢小沫趕忙誠惶誠恐地將他扶了起來,淚眼朦朧,“連老先生,我擔不起您這樣的大禮!我從來沒有怨恨過您,沒有痛恨過您,所以也根本不存在這個原諒。連老先生,我知道你是爲了榮麟好,我相信,他終究有一天會明白的。”
“……錢小姐……”連老爺子扶着她的手,忽然老淚縱橫,“錢小姐……我求求你,讓榮麟去美國接受治療吧!我剛剛費盡脣舌,他根本聽不進去一個字!他是真心寧願失明也要守着你……錢小姐,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錢小沫扶着近乎歇斯底里的連老爺子,一點法子都沒有。
答應,她做不到,做不到捨棄雷銘,他還在家裡等着她啊!
不答應,她也做不到,做不到任由連榮麟自生自滅,任由連老爺子在她面前哭斷肝腸!
左右爲難,到底要錢小沫怎麼辦啊?
窗外的陽光淡淡的籠罩在她糾結寂寥的側影上,窗下只站着她一個人,連老爺子什麼時候哽咽着離開的,錢小沫已經沒有印象了。她只是呆滯地望着窗外,眼中卻什麼東西都沒有,瞳孔上籠着一層煙青色的薄霧,叫做“愁思”。
“啊……”
一聲痛苦的哀嚎,將錢小沫猛地拉回了現實。
她循着聲音回過頭去,是連榮麟!
錢小沫急忙小跑向他的病房,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裡面又傳來一陣東西打翻落地的聲音,錢小沫怔住了,握着門把手僵硬地站在門外,通過門上的小窗,她能看見,此刻正倒在地上的連榮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