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牆,刺眼的白熾燈,空氣中瀰漫着濃郁的消毒水味道。
錢小沫安靜地站在狹長的走廊上,低垂着濃密的睫毛,灑下一片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連榮祥約她見面是頗具用意的,就連見面的地點,森林咖啡館,都選擇在距離醫院不過步行四五分鐘的地方。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你可以去住院部,眼見爲實。”
於是,錢小沫控制不了自己的腳步,走向了醫院。
這短暫的四五分鐘,錢小沫每踏出一步,都覺得是踩在連榮麟的血肉之上。
已經過去良久的往事,再度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如果不是因爲錢小沫,連榮麟不會遇見沈紅母子,更不會因此出手相救,也就不會遭到頭部重擊,而現在的一切都不會存在,事情也絕對不會發展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錢小沫站在緊閉房門的病房外,終於鼓起勇氣緩緩擡起了眼瞼,透過房門的那扇窗戶,映入眼前的,是躺在病牀上的連榮麟,而連榮麟的頭上纏了一圈紗布。
病牀旁站在一位醫生,醫生左手捧着病歷夾,右手時而比劃着數字,時而指着遠方的東西,看連榮麟的回答是否正確。錢小沫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但能看見連榮麟和醫生的臉色都不好,她的心一顫,抓緊了手裡的小包,指尖冰冷又蒼白!
連榮祥,果然沒有騙她……
錢小沫咬了咬發烏的脣角,可是她真的很希望這一次是連榮祥在騙她啊!
——“錢小沫,你明明知道連榮麟喜歡你,可你卻和他維持着好朋友的關係,你不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他知道自己會失明,有可能一輩子都會失明,第一反應竟然是拜託管家每天送他來見你!而且對你隱瞞所有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現在的左眼,看東西都是一片白光,醫生說他是絕對不能受強光刺激的……”
——“老爺子恨你真的是不無道理啊!自從遇到你,連榮麟完全變了一個人!敢頂撞老爺子,只對你一個人上心,甚至你和其他男人的女兒,他都視如親生……因爲你,他要瞎了,還愛着你,還怕你傷心……錢小沫,你真的會爲他傷心嗎?”
——“……你難道不該爲他做點事情嗎?”
連榮祥的話如咒語似的響在她腦海裡,錢小沫猛地仰起頭,淚水還是沿着眼角滑落。
想起,每天中午連榮麟很認真點餐的模樣,他是不是根本看不清菜單上面寫的字?
想起,每天嘻嘻哈哈講着笑話逗錢小沫開心的連榮麟,他的心裡是不是一直都在落淚?
想起,過馬路,連榮麟差點被車子迎面撞上,錢小沫還笑話他,那時他是不是有苦難言?
錢小沫越想心裡越是煩悶,越是意識到,原來每天連榮麟的表現都有破綻,他時不時用手按壓着太陽穴,時不時閉上眼睛捏着鼻樑,錢小沫卻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在意過,哪怕每天連榮麟的臉色都白的如紙,錢小沫都沒有關心過一句——“你是不是生病了?”
錢小沫無力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把連榮麟失明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扛。
這一切骨諾米牌似的反應,起因都是因爲她。
連榮麟因爲她纔會去醫院看望沈朗,纔會遭到頭部重創,如果能回到那天,將一切發生過的事情全部清零刪除,從頭來過,那該有多好?可是命中註定發生的事情,如同一條河,永遠不會逆流。
悲傷,更不會就此消失。
錢小沫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司機小王打來的。
她出來的時間太長了,雷銘一定打電話質問小王了。
錢小沫掛斷了手機,站了起來,正好看見連榮祥從電梯裡走來。
“這麼快就要走了?”連榮祥的語調裡,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錢小沫點了點頭,“我還有事。”
“你的生活真好!可不知道你的良心,是不是也真有這麼好?如此美好的生活,有人卻再也看不見這花花綠綠的世界了!哎……”
錢小沫咬了咬牙根,什麼話都不說,徑直走過連榮祥身邊。
她頭也沒回地,進了電梯,出了醫院,坐上了小王開的車,一路上惆悵無知。
車窗外燈火輝煌,卻沒有一張燈能照亮她心中此刻迷茫的道路。
車子駛入富人別墅區,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卻讓錢小沫的心裡越是煩躁!
想着別墅裡還在等她的雷銘,錢小沫不知道原本準備在心裡的話怎麼說出口。
如果不知道連榮麟的事情,錢小沫今晚一定會毫無心理負擔的和雷銘在一起!
她可以不在乎顧琪雪,可她不可以不在乎連榮麟。
“錢小姐……”小王輕喚了一聲,車子已經停在了雷家別墅外。
錢小沫依舊在發呆,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身側的車門已經從外面被人拉開。
“還不下車做什麼?”
錢小沫的身子一顫,循聲望過去,毫無意外地跌入了一對洶涌又內斂的黑眸裡。
她回過神來,下了車,春夜的郊區帶着幾分寒意。
雷銘伸手牽着她,輕蹙着眉尖,“外面風很大不知道多穿一件外套。”
錢小沫目光呆滯地跟在他身後,進了客廳。
“……你,還沒有睡啊?”
錢小沫看着客廳茶几上的電腦和文件夾,一副銀框眼鏡放在鼠標旁,雷銘剛纔似乎一直都在加班的樣子。
“你不是讓我等你,你有話和我說嗎?”
“……”
錢小沫對上了雷銘的目光,大腦嗡的一聲響,現在她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雷銘還在等待,等待錢小沫的開口。
“……我,我現在……只想睡覺,我累了……”
“錢小沫!”
雷銘突兀地擒住了錢小沫的手腕,看得出來,他已經失去了耐心。
“話已經到了嘴邊,你說出來會有這麼難嗎?”
錢小沫垂下了眼瞼,狂躁亂跳的心毫無頭緒,她掙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雷銘,我……真的是累了……”
“你又想逃避了嗎?”
“……”
“連榮麟和你說了什麼?”雷銘低吼着,他現在真後悔剛纔放走了錢小沫!
“沒有,我沒有見到他……但是我真的累了……我很抱歉!”
錢小沫強忍着眼眶裡的淚水,掙脫了雷銘的束縛,轉身急急忙忙地衝進了客臥。
雷銘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滿是的期待現在全部都化作了焦慮和恐慌。
他橫眉豎眼地瞪向小王,“你現在立刻去調查錢小沫見過什麼人,聊過什麼。”
“是,BOSS。”
吩咐小王做事後,雷銘這才上了樓。
他站在客臥門外,敲了敲門,裡面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都沒有。
雷銘只有自己開門進去,屋子裡亮着燈,卻沒有人,只有盥洗室裡有水流的聲音傳來。
他徑直走過去,雙手插在褲兜裡,理智強迫着他在盥洗室門外停下了腳步。
“錢小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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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銘一聲輕喚,盥洗室裡的水流聲立刻戛然而止。
“既然你累了,至少可以聽我說。”雷銘頓了頓,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我和顧琪雪在一起,是因爲我自以爲那是保護你的方式,其實真的傻得可以……”
開了個頭,雷銘終於把自己設計和利用顧琪雪的真相,和盤托出。
只不過,他有意隱瞞了神秘組織的情況,只說他發現顧琪雪是競爭對手公司派來的人,爲了竊取商業機密。還用錢小沫的安全作爲威脅,而當雷銘知道真相後,決定報復顧琪雪並打擊競爭對手的公司,所以纔會和她故意接近。
“……這就是所有的故事。”
雷銘終於把誤會解釋清楚,可盥洗室裡,卻遲遲沒有傳來錢小沫的迴應。
他開始擔心錢小沫是不是在裡面悶壞了,正要擡手敲門的時候,盥洗室的門忽然打開了。
錢小沫穿着浴袍,披着溼漉漉的長髮,小臉也溼透了一片,紅紅的眼睛,格外楚楚可憐。
“爲什麼……爲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些?”
錢小沫哽咽低吼着,因爲這樣,他們錯過了多少個可以在一起的恩愛日子!
她不甘心,揮着粉拳落在雷銘的胸口上,他也不閃不躲。
“……既然你選擇了隱瞞,現在爲什麼又要解釋?”
雷銘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因爲我以爲自己不需要解釋……因爲我以爲,哪怕存在這麼多誤會,你對我的愛還是不會磨滅……我以爲,我會等到你!”
錢小沫的手垂在身邊,止不住的眼淚浸溼了雷銘的胸口。
在她心裡,她真的不需要他的解釋,存在這麼多誤會,她還是對他至死不渝。
這一刻,錢小沫終於讀懂了愛情的真諦。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錢小沫把臉死死地埋在雷銘的胸前,雙手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身,用盡了她一身的力氣。
雷銘擁着她,只恨不得把她塞進自己的心坎裡,她的痛苦,是雷銘心中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他吮吸着錢小沫的耳垂,輕柔似水,又熱情如火,一聲聲“原諒我”如久旱之後的甘霖,滋潤着錢小沫心裡那朵原本獨自盛開的玫瑰,終於綻放成了一個屬於玫瑰的季節。
“我愛你……小沫!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雷銘一聲聲的呢喃,欺身而上,終於釋放了心裡的愛恨癡念,擁着錢小沫纏綿悱惻的激吻,步步退回了盥洗室裡,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