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諷笑了一笑,接着說,“非是說別的,你家妹妹在建寧大街上鬧的那麼一齣兒,就叫我夫君丟盡了臉面,這會兒還想着要人去給你收拾爛攤子?呵呵,這世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還趕巧兒的都教您趕上了。聶祭酒您也別那麼瞧着我,針沒扎你身上你不嫌疼,這話一點兒沒錯兒。感情丟人的不是你,我家夫君雖非是什麼像您一樣兒的朝廷官員吧,但到底是出門行走的爺們,這臉還是得要的。坐自家牛車和自家媳婦出去,竟還當街被個小娘子調戲了,這事兒,說出去您說是不是寒磣人呢?”
符長寧說話本就帶着股子脆勁兒,像是初春的竹苗兒似的,這會兒玉珠子似的往外吐,噼裡啪啦的說完了,沈從景和聶衡都還沒反應過來呢。
而符長寧卻在心中暗想一些沒什麼大關聯的事情,哎,這聲“夫君”叫的熟了,也不是那麼難開口了麼。
沈從景聽她說的那些,竟然都愣愣的覺得,自己是有那麼一些丟人。而聶衡聽完了,簡直羞得不敢擡頭了,“夫人說的極是……”
“您別跟我在這兒打機鋒。”符長寧打斷他的話,學着平日沈從景那副要笑不笑的模樣——別說,這兩人在一起呆的時日久了,現下這麼一學,那神態竟是像了個十成十——挑着眉毛尖兒就對聶衡說話,“您什麼意思,我還聽不明白嗎?這竟是要讓我夫君犧牲色相,去勸慰您家妹妹呢!您可真夠有意思的。”
她說完這話,聶衡徹底擡不起臉了。
沈從景都覺得符長寧這話有些過了,暗地裡拉了拉符長寧的袖子,“阿寧……”
沈從景纔剛氣弱的叫了一聲,很快就讓讓符長寧給一眼瞪回去了。
符長寧接着說,“您好歹也是皇帝親授的國子監祭酒,清流中的清流。國子監什麼地界兒,您比我清楚。就這麼着,今兒個這話傳出去了,您給國子監的郎君們樹的是什麼榜樣呢?”
聶衡捏了捏拳頭。
符長寧便知道,看着這麼個表現,就是時候放緩語氣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
這聶衡脾氣好,卻也不能說的太過分、逼得太緊了。她可不是想要出來結仇的。
果然,聶衡臉色不是很好的說道,“這事,雖也是舍妹的不是,但夫人說就是了,何必牽扯上別的?我是有意想讓您家出面,幫我勸勸那不成器的妹妹,可到底也……”到底也沒像你說的啊,想讓你夫君犧牲什麼色相來着。
聶衡後半句沒說出口。
符長寧這時候不咄咄逼人了。她和沈從景那做法兒都一樣——先是慢吞吞的呷了那麼一口茶水,待口中的苦澀盡散了,餘香回味時,才悠悠然開口,一開口,就是口齒芳香,“哦?聶祭酒打的不是那主意嗎?”
“當、當然不是了!”
生的好的人,生來就佔便宜。這會讓符長寧都要給聶衡說的紅臉了,但就這樣,聶衡被符長寧那麼一雙琉璃似通透的眼珠兒一看,就算是,也得說不是了,什麼氣,都煙消雲散了。
聶衡漲紅了臉,分辯道,“我也並非是非不分之人的……”
“哦。”符長寧放下茶杯,意味深長的看着聶衡。
給聶衡看的耳朵根兒都紅到了底。
“我雖是個女子,但倒也覺得,聶祭酒並非那種不明事理之人。若不是,我也不會和聶祭酒說了這麼多閒話。”
符長寧這麼個評價,倒是讓聶衡有點兒詫異。
符長寧接着說道,“既然您都放下身段兒說了這事兒,若我們得理不饒人,也不厚道。不過令妹那事兒卻是……不大好辦的。不過話又說回來的,家醜不可外揚,自己家的事兒還是自己關起門兒解決比較好,您說是不是呢?”
聶衡真覺得,這女人半點兒都不簡單。
他擦了擦額頭上莫須有的汗,點頭,“自然是這樣的。”
話已至此,他早已做好了兵敗而歸的準備。聶衡低眉耷眼的在心中盤算,如何才能勸得動自己那個寶貝妹妹。
聶祭酒正煩的焦頭爛額,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符長寧卻點了點頭,笑吟吟道,“但到底也事涉我夫君名譽
,這事兒不好像原先那麼辦。”
聶衡眼睛一亮。
果然,就聽符長寧慢悠悠笑道,“不若,我去同令妹一敘,聶祭酒覺得意下如何呢?”
哎呦喂!什麼意下如何?意下不如何!聶祭酒覺得,這樣簡直太好了!這位夫人,簡直是天仙降世啊!看剛纔夫人那舌燦蓮花的模樣,想必自己妹妹定是說不過人家的吧?嗯,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聶祭酒聶衡全然忘了,方纔他是怎麼被人說的擡不起頭的;更忘了,他此行來的目的,是要拐走沈從景的。
沈從景歪着頭看符長寧,覺得公主殿下實在是……
妙,太妙了!
既然自個兒妹妹有人收拾了了,聶衡當然美顛顛的就安排了符長寧和聶隱香兩人相見,生怕符長寧反悔似的。
兩人是在驃騎將軍府見面的。聶衡其實很不傻,他怕聶隱香根本不給符長寧見她的機會,所以這會兒,人家告訴聶隱香那郎君來了,叫她去花廳一敘呢。
這沒譜兒的事兒,也就是聶隱香這腦子能相信。
於是聶隱香特意好好地叫丫鬟給她收拾了一番。她本就長得不賴,這會兒遙遠兒的那麼一瞧,竟真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感覺——聶隱香頭上簪了朵白玉蓮花,一身藕粉色荷瓣重縐真絲的豎領衫子,下頭搭着小樹枝彩繪的淺水色天絲褶裙,足上蹬着繡線精美的軟緞鞋子,就喜滋滋的往花廳走去了。
她一壁走,還一壁甜滋滋的想,一會兒見到那郎君,要說些什麼呢?啊,那郎君定也是對她有意的吧?不然怎麼哥哥一去請,就把人給請來了呢?真好,想想往後就要面對着那麼標誌的人兒,聶隱香心中就跟冒了泡泡兒似的甜。
可是,當她一踏進花廳,她就愣住了。
咦,面前這,怎麼是個女子啊?聶隱香左右瞧瞧,確是再沒別人了。
符長寧正在那兒優哉遊哉的飲茶呢。她今兒特地穿了身粉花兒撒銀遍地桂枝的襖子,蔥綠的裙,裙襴是四合纏枝蓮,通身的正室範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