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真的決定要走了?”姑嫂兩個坐在寬綽的鞍車裡,很久不坐丞相夫人的鞍車,都有些不習慣。不過看看車廂板上的掛飾,還是那麼熟悉,應該沒換過。諸葛果跟她說過,姜輝說過,不論到什麼時候她也是諸葛家的女婿,這些東西留着就留着好了。
“住在京城真是不習慣了,哪怕是睡在自己以前的屋子裡都睡不沉。”管雋筠笑笑:“只有享不了的福,還真是這樣子。那天還說呢,看樣子只有是竹籬草舍最好。不過這次好像不是專爲了回家,還要去南中走走。你知道的,我很久都沒見過我大哥一家了。”
“難道哥哥嫂嫂在外頭,就不記着我?一定要把我扔在這兒?”諸葛果想起以前在邊城無憂無慮的時候,確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沒想到有一天兩人的身份會互換,丞相夫人變成了自己,而那個在鄉村間無憂無慮的人變成了註定會是一輩子本該享受榮華富貴的嫂嫂。
“要是不惦記你,怎麼會匆匆趕回來?”管雋筠笑笑,車忽然停住。嘈雜的聲響由遠而近,相府的鞍車是沒人敢攔阻的,只要是看到車外懸掛的掛飾,都知道這是相府的女眷,誰也不會對去碰這個碰不得的禁忌。
“誰在外頭?”撩起一側車帷,看到無數人都圍在那邊看熱鬧。幾個相府的家人前後打探着,似乎要看看被人圍觀中出了什麼事兒。
“夫人,是我們。”兩個小丫鬟趕緊過來:“那邊好像有誰家的鞍車過來,撞到了一個孩子。已經被人送去了。問起來還像是華妃孃家人。”
諸葛果擺擺手,放下了車帷。華妃的孃家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成了京城一景,在街上橫衝直撞也好,打人罵人也罷。除了他們家再無第二家有這麼多豐功偉績。
管雋筠笑笑,如是這件事出在自己男人做丞相的時候,就衝自己跟男人兩個人的脾氣。恐怕華妃一家不可能跋扈到這個時候,不過姜輝的任其發展也是對的。皇帝不會那麼傻,些微喂點糖果給他們吃就會當做寶,日後真要收回來也是沒有人能夠阻攔。
“華妃一家如今是什麼官職?”管雋筠拈起一枚松子慢慢吃着,椒房貴戚的官職應該都不會太低,皇帝深諳此道的。
“白身。”諸葛果吐出兩個字,旋即神秘莫測地一笑:“有人要跟着瞎巴結。還不止一次上摺子要給華妃家加官晉爵,後來都給駁了回來。一個字都沒說,後來華妃自己出來說不敢要非分恩榮,就衝這個誰也不能說不懂事。但是這麼懂事,也沒看見過皇上真的要給她那點恩典。恰好這去年的時候。她的一個兄弟考科舉,想要藉着這個姐姐的裙帶能夠出人頭地。在考舉子之前,就交了白卷,指望姐姐能夠保着他。”
管雋筠笑起來,怎麼還有這種人。這種人想要提拔都提拔不起來,何況從這樣子看也不過是那種輕狂人,提拔起來也不會是個好官兒。
“後來怎麼着?”管雋筠笑問。
“皇上直接給刷了下去,說是還是回去種地讀書,一輩子不許再提考科舉的事兒。”諸葛果掩嘴而笑:“當時姜輝回來把這事兒說給我聽。我都覺得好笑。怎麼會有這種人,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以爲有個做妃子的姐姐,就上了天。看看那個張繼保,皇后和貴妃的親侄兒。如今一身的病,太醫看了多少次也沒轍。皇后還有些威望的時候,天天都讓大夫給他看看病診脈。吃了不少藥不見好。最近這些日子皇后出了事,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閒工夫管他。”提到這裡,有些唏噓不已:“只是知道太醫過來給我請脈的時候,說是張繼保的身子好像是被掏空了。這些年弄性尚氣的,那些事兒叫人說不出口。”
“紈絝子弟有時候未見得是件壞事,不過絕不是一件好事。”管雋筠扯下衣襬上的線頭:“不瞞你說,早先我也以爲做了一個紈絝子弟不是一件壞事。甚至想要稚兒和暉兒兩個就在家裡慢慢長大,哪怕學到一些微末本事,只要不學壞就行。”
“我哥哥知道?”鞍車越過了這邊的的人潮洶涌,徑自朝他們要去還願的報國寺走着:“若是知道的話,哥哥恐怕就不會要把稚兒暉兒相繼送到軍中了。只是哥哥這麼做,跟京城不夠安寧。顥然是因爲漸次長大了,又不是在京城中長大的,沒多少人認識他才能安心。若是一直都在京城中,我們是不會把他留在這兒的,太亂。好在我們都不愛出門,尤其是顥然,要是沒有我們帶着,恐怕都不會輕易出門。這樣子挺讓人放心的。”
“是啊,後來也提起過這件事。”管雋筠點頭,諸葛果先時還想那天姜輝說的話,好像哥哥當初要把兩個侄兒送到軍中的初衷,是爲了瞞着嫂嫂的。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多慮了,因爲哥哥從來沒有瞞過嫂嫂任何事情。
“他說孩子不能出事,就是這時候再多不捨得也不能心軟。畢竟孩子還小,不是像我們那樣能應對所有的事情。稚兒那時候送到你們府裡,不就是因爲在家裡除了那麼多事情。我不在家,你哥哥眼睛當時又看不見了。誰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將來,除了不讓稚兒受到傷害,送到你們家是最好的法子。我想以後不論是顥然也好還是比的孩子也罷,都不用再去承受不屬於他那個年紀所不該承受的重壓。”
管雋筠嗅到一陣陣濃郁的檀香氣,看來距離報國寺越來越近了:“早間出來的時候,都在說今兒出來要小心。今兒是十五,恐怕出來敬香的人不少。尤其是宮裡說不準都會有女眷出來,我們都警醒些。好在只有咱們兩個人,多多小心就行了。要是真的依;了依依,把她帶出來我們就不能隨意了。”
“嫂嫂,當初還說皇上要把依依封爲日後的皇太子妃,如今看來是可以免掉了。我們家可是不要這麼大體面的,不說旁的,單單就是宮裡那份清冷孤寂也不該是女孩子家該有的,怎麼捨得要讓依依受這份委屈。”諸葛果一直都很想問這件事的緣故,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機會,親耳聽聽嫂嫂是怎麼說的。
“權宜之計而已,當時若是不答應就不能走出來。”管雋筠狡黠一笑:“我們就只有依依這麼一個女兒,別說是送進宮裡。就是想要護着,不叫人看見然後送遠些都捨不得。哪裡還說送到那個不得見人的去處,別把我的心剜了去。你哥哥益發是不答應了,沒瞧見如今這三個孩子都是全都聽他的話,覺得我這個做孃的還不如他那個做爹的好。我以前都不覺得你哥哥那麼個人會那麼寵孩子,凡是都比我心細得多。”
鞍車停住了,姑嫂兩人相繼下了車。管雋筠一身鵝蛋青的長裙,比起諸葛果織錦緞的袍子遜色很多,就爲了不惹人注意,特意換了這身衣服。留在京裡的那麼多衣服,任憑哪一件出來都不會不如,可就是這個不如可以省事好多。誰也不會知道曾經威名赫赫的管家女孩子又回來了。
“嫂嫂,這邊走。我已經讓人跟這兒的主持方丈說好了,咱們去的時候不會有人注意到咱們。”諸葛果笑吟吟的,難得再有機會跟嫂嫂出來,能夠來一次就來一次好了。
“你也太仔細了。”管雋筠笑起來:“總不會有人認出我來,然後還是想要謀害我吧?以前說不準有人會做這種沒成算的事情,如今我不過就是個鄉間的平凡婦人,跟着你丞相夫人出來見見世面。別的事兒,你要我做我也做不了了。”
“誰說的!”透着熟悉的男聲在身後響起。管雋筠心裡咯噔一下,真是不要什麼來什麼。才說到這兒不會遇到不該遇到的人,可是這個最不該遇到的人就在這兒出現了。
諸葛果率先轉過身,看到站在不遠處的人立刻瞠目結舌:“臣妾……”話沒說完就被止住了,想要行禮更是被攔住:“這是在外頭,你們不想被人認出來,朕更加不想。”
“是。”諸葛果看了眼一旁的管雋筠,這是有意做出不認識人的樣子吧,可是看樣子皇帝是認識嫂嫂,或者是有意要來見見嫂嫂的。皇帝跟嫂嫂?這是什麼緣故?
“這麼久不見,見了朕連話都不會說了?”皇帝看着就不見面的女人,不施粉黛又是尋常布衣的素面朝天,可就是這樣的素顏,比起宮中任何一個女人,哪怕是豆蔻年華的少女也趕不上她半分。不得不承認,自己身邊如今環繞的那麼多女人,都是依照她的容顏甚至是某一時候的神態來比照着的。可是最後才知道,不論是誰都無法跟她相比。
“給您請安。”管雋筠沒說來人是誰,循着常禮給他請了安:“恭請聖安。”
“罷了,朕跟你嫂嫂有些話要說,過會兒自然送她過來。”
是。“皇帝的話誰也不敢違拗,諸葛果答應了一聲帶着人往後頭走。管雋筠只好跟着皇帝往這邊走,一旁隨侍的太監也不敢多待,只是把兩人引領到那邊預備好的廂房裡,在几案上放好了精緻的素點和淡茶,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