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六 失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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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失德
“阿嫣,”劉盈按住她的肩膀,避開道,“我今兒累了,咱們先歇下吧。”
張嫣睜開眼睛,看了劉盈一會兒,應道,“好。”
中夜的月光照在椒房殿的飛翹如鳥喙的眼角之上,如同霜雪一般皎潔冰冷,本應陷入沉睡的張嫣卻輕輕坐起來,就着牀邊點燃的兩枝罩
着暗色燈罩的宮燈燈光,瞧着劉盈,
他靜靜睡在自己身邊,縱然在深夜夢重之時,一雙劍眉依舊緊緊的皺着,彷彿有什麼深重的事情煩心縈繞一般。
張嫣伸手,想要替他撫平眉角,卻在即將觸及的時候,縮了回來,怕驚醒了近日疲憊的他難得的深眠,低聲道,“舅舅,你到底是在爲
什麼煩心呢?”
夜色深重,椒房殿中除了劉盈和自己的清淺呼吸,再無旁的餘音。
劉盈的濃眉忽的皺的更緊起來,面色也變的痛苦惶惑,彷彿夢到十分可怖的事情一般,喚道,“阿嫣,”“阿嫣,”聲音急促。
張嫣怔了怔,忙道,“我在這兒,你怎麼了?”
“若當真有罰,便降在我一人身上罷,不要傷了阿嫣。”劉盈急急的說道。
張嫣伸出去搖晃他的手便這麼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面頰上的眼淚刷的一聲便下來了,整個心中一時間只反覆回播着一句話:原來如
此,原來如此
原來,這些日子,劉盈這般反常的表現,竟是爲了這件事情。
天狗食日,寓意的是君主失德,卻原來,劉盈竟是真的信了自己失德,並且覺得這失了的德行,是應在他和自己的愛情上。
綺年玉貌的年輕男女,她曾深深地傾慕這他,他也並非對自己不動心,卻因着彼此間的親緣關係,怯而退步。
親緣二字,在外表現爲lun理,在內則爲血緣。
縱然後來事實揭曉,她另有生母,與劉盈並無血緣之親,但在世人公認社會lun理上,他們還是一對舅甥,與血緣並無絲毫關係。她當初
心灰意冷,悄然遠走,隱在雲中,本以爲他們二人的夫妻緣分今世已經是斷了的,卻沒有想到,他追到雲中,與自己做了一對真正的夫妻。
那一日在雲中,他們第一次燕好的時候,她冷笑着譏嘲他,“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你外甥女,如今你行此悖逆之事,便不怕他日遭人非議
麼?””
他沉默了片刻,說,“阿嫣,如果說,得到你的身體能夠留住你,那麼就算是真的會遭天譴,這一次,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做下去。”
原來,這竟是他的真心話。
他們夫妻恩愛,育有一雙子女,她以爲他們的生活十分圓滿,沒有什麼缺憾。原來並不是的,他一直都認爲,他對她的愛,是帶着原罪
的,只是他已經太過泥足深陷,這才掩了耳,閉了眼,不聽不看,強將自己留了下來。這些年來,他將一切掩藏的很好,好的將自己這個枕
邊人都瞞了過去,直到一場天狗食日打破了心頭藩籬,這纔將那些壓在心底的東西浮現出來。
她以爲,他已經看破了那些所謂“倫常”。卻原來,他還是沒有,從來沒有。
“丞相可想好了?”
漏夜,丞相府後院的花廳之中,小黃門用尖銳壓低的聲音笑着道,“咱們雙方合作,可保住你的丞相之位,我的主子的心願也可以達成
,這樣好的事情,你可願應下?”
花廳內外清理乾淨,空無旁人,陳平的影子映照在廳窗的砂紙之上,捻着鬍鬚沉聲道,“本相自年少之時追隨先帝,對大漢一直忠心耿
耿,不是你這樣的奸佞小人能夠隨便利誘的。”
“呵,”小黃門低低笑道,帶着蠱惑意味,“陳左相立於百官之頂,掌控大漢衆生權柄的滋味多麼美妙,您這致仕奏章一交出去,這一
輩子,便再也不用想着重回這丞相府了。您辛辛苦苦輔佐兩代天子,屢出奇謀,可以說是沒有你,就沒有這大漢江山。如今只因這麼一次天
狗食日,便要你交出所有,以後只是一個光桿子列侯,其他什麼也不是了。陳丞相,曲逆侯,你甘心麼?”
“再說了,天狗食日,本就應在君主失德,您這丞相不過是推出的替罪羊罷了。與其你來背這罪過,和讓張皇后來背,又有什麼區別呢
?說到底,夫妻一體,張皇后爲自己的夫君背點罪過,不也是最正常的事情麼?”
前元七年的秋七月,長安城的天氣有些悶熱,張嫣心思沉重,不過數日,腰肢便又減了一分,面色雪白,整個人看起來,竟有些楚楚可
憐的意味。
“皇后娘娘,”荼蘼笑着捧着進來,“這是岑娘精心熬煮的奶白魚羹,你從前在侯府的時候最愛吃的,多吃一些吧”最後一句,隱隱
有懇求之意。
張嫣擡頭看了她一眼,不忍她爲難,接過魚羹。
荼蘼目露喜色。
張嫣用銅杓吃了幾口,將魚羹放在案上推開,懨懨道,“我吃不下。”
“娘娘,”荼蘼着急起來,“你再這樣下去,會病倒的到時候大家會擔心,大公主和二皇子也會難過的。”
椒房殿外忽然傳來鐘鼓之聲,人?000鄭沛舔嘉實潰罷饈竊趺椿厥攏俊?br/
宮人還未出宮查看,楚傅姆已經是掀簾進來急急稟道,“皇后娘娘,凌室那邊失火了。”
“凌室失火了?”張嫣愕然。
凌室是宮中藏冰的處所,建於未央宮西南部,因着室掘於地下,儲藏着宮城夏季用冰的緣故,素來嚴禁煙火,這個地方失火,便是一件
看起來很奇怪的事情。
這一場火起的並不算十分嚴重,張嫣趕到的時候,火勢已經被宮中的黃門用水撲滅,只是整間屋子被燒的一片漆黑,藏冰也已經融化了
大半,這個夏季的用冰可能供應不上了。
“可有人傷亡?”張嫣問道。
“回皇后娘娘,”凌室丞恭聲稟道,“火勢並不大,發現的及時,並無人死亡,只有一個小黃門,因爲救火的時候手忙腳亂,磕傷了胳
膊。”
“那就好。”張嫣微微安心,復又問道,“凌室禁止煙火,怎麼好好的會起火了?”
“這……”凌室丞面色看起來有些苦,“奴婢也不知道。”
“連這個都不知道,朕要你們如何?”
張嫣回過頭來,見劉盈着着晨時換上的玄色廣袖深衣,大踏着步子過來。卻是劉盈在前殿聽聞了消息匆匆趕來,聽到凌室丞的話,臉色
極其難看。
凌室丞驚駭不已,噗通一聲伏跪在地上,求道,“奴婢之前忙着救火,沒有來得及查證此事,罪該萬死,還請陛下恕罪,”身子瑟瑟發
抖。
劉盈立在凌室的殘垣之前,手負在身後,在廣袖的遮掩下,用力青筋累累。從齒縫裡迸出來幾個字,“給朕仔細的查。”
夏夜的風在一日的炎熱後,終於有了些清涼之意,吹拂在張嫣的青絲和劉盈的廣袖之上,輕悠悠的,張嫣凝目看着十步開外的劉盈,這
些日子,他雖然每天都會回到椒房,卻早晨走的極早,晚上回的極晚,算起來,她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跟他仔細說過話了。他極難看的面色之
下,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只一雙鳳眸十分的精神。
“你也別太勞累了,”她忍不住勸道,“凌室被燒了,雖然不是什麼好事,但如今也已經被撲滅了,也沒什麼傷亡,不用太擔心。”
劉盈愣了一會兒,低頭瞧着妻子,欲言又止,最終之餘下一雙訴盡糾結的眸光,道,“阿嫣,你放心,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都會護
你周全的。”
語畢,他轉身打算回宣室殿。
張嫣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喚道,“劉盈。”
劉盈的身影頓了頓,停下步伐,卻不知道爲什麼,沒有回頭。
清涼夜風吹在空曠的未央宮中,月光靜靜的照着地面上的兩個影子,拉的那麼長,孤孤單單。張嫣走上前幾步,低聲問道,“你說,如
果當初我沒有嫁進未央宮,或者你沒有追去雲中,你的一生,會更幸福安心一些?”
劉盈的身子抖的一僵,回過頭斥她道,“胡說八道,”
“你都在胡思亂想什麼啊?”急急說了這一句,他放緩了聲音,沉沉的,像漫天的夜色,
“阿嫣,我這一生,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選的,沒什麼好後悔的。想要什麼,要付出什麼,心中一清二楚。你不要多想,乖乖的在椒
房殿中,好好看着桐子和好好,外頭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些回椒房,好好歇息多吃一些東西,不要太瘦了。”
張嫣低着頭靜靜聽着,這時節,連聽他罵自己胡思亂想,她都是開心的。
待到他離開很遠後,她方擡起頭來,面上早已經是冰涼淚水,透過朦朧淚眼瞧着他的背影,生平裡從來很堅定的心思,忽然第一次開始
後悔起來。
這一段感情,開始的是她,主動的是她,若不是她的緣故,他一輩子都只會當她是個單純的外甥女,不會動出男女感情來。也不會有這
麼多年的負擔,以及抉擇痛苦。
這樣的後悔,並非是因爲她不再愛他了,而是因爲她太過深愛。
因爲深愛這個男人,所以根本不願意他因爲自己,而遭受任何一點點負擔痛苦與挫折委屈。
這是在她自匈奴逃回來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遇到棘手的問題了,思來想去,都沒有解決之道。
凌室災第二日,大朝上出現了大量御史彈劾張皇后的奏章,言道未央宮凌室之災爲後宮失德之兆。如今天子後宮之中地位最尊,且獨佔
君恩的便是張皇后,這失德的自然也是張皇后。又有人將之前的天狗食日翻出來,言道此兆所應非丞相失職,亦應在後宮。張皇后爲帝姐魯
元公主之女,天子親甥,不配爲皇后,皇帝應當廢后以消除天神之怒
皇帝應變急速,很快就有朝臣站出來爲張皇后辯護,說是張皇后自爲後以來,賢良淑德,爲國立下不小功勞,並無失德之事。更何況,
張皇后已經做了十多年皇后,如今更是連子女都生了兩個,若是說天神不滿應在張皇后天上,爲何這十多年都不曾天狗食日,直到今年才天
狗食日?
朝堂之上尚在爲此事而脣槍舌劍,卻已經有人把此謠言放到民間。長安百姓尚未從天狗食日的恐懼之中徹底走出來,聽聞此謠言,半信
半疑之中,一股廢后以消天神之怒的民意卻已經悄悄聚攏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卻爆出一個驚天的消息來。
言道張皇后雖然爲大漢皇后,卻與匈奴大閼氏蒂蜜羅娜關係和睦,二人之間曾互通消息,十分密切。(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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