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拉了好些個人問路,都表示自己沒在這條街道上見過佩雷爾曼後,徐川也有點迷茫。
佩雷爾曼,現在真住在這裡嗎?
聽說他搬過一次家,他在郵箱中給的地址,該不會是以前的地址吧?
不過好在陶哲軒確認了他以前不住在這裡,看來這個隱居的怪人,隱居的可真夠徹底的。
搖了搖頭,徐川往前走了走,拉住了一名中年男子,繼續諮詢着,手中的照片遞了過去,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後,開口道:“佩雷爾曼教授?”
聽到對方認出來了,徐川精神一震,快速道:“請問您知道他住在哪裡嗎?”
穿着薄外套的中年男子又看了眼手中的照片,思索了一會後忽然盯着徐川看了兩眼,帶着一絲猜疑的語氣開口問道:
“您是.徐川徐教授?”
徐川看了他一眼,確認自己的確不認識對方後,點了點頭道:“我是,請問你是?”
不得不說,人長得帥還是有好處的。
他拿着佩雷爾曼那‘潦草’的照片問了半天,認識的沒幾個,結果現在他反而被人認出來了。
確認眼前的身影是真的徐教授後,中年男子激動的伸出了雙手:“徐教授您好,我叫凱爾文·伊夫,是聖彼得堡國立大學的一名數學教授,沒想到能這裡見到您。”
“你好,凱爾文教授。”
聽着眼前這名男子的自我介紹,徐川有些訝異的和他握了握手,倒是沒想到會在這種偏僻的郊區遇到一名聖彼得堡大學的數學教授。
沙俄的數學實力還是很強的,聖彼得堡國立大學的數學實力,換算到國內,差不多和水木北大一個級別。
“徐教授,舒爾茨教授,陶教授,你們這是準備去找佩雷爾曼嗎?”簡單的和三人打了個招呼後,凱爾文·伊夫笑着開口問道。
徐川點了點頭,道:“你知道他住在這條街的哪裡嗎?”
凱爾文·伊夫搖了搖頭,道:“很抱歉,徐教授,我在這裡工作了兩年了,也沒怎麼見過佩雷爾曼,更不知道他住在哪裡。”
“不過我倒是知道有人應該知道他住在哪裡,需要我帶你們去找他嗎?”
徐川:“距離這裡遠嗎?”
凱爾文·伊夫笑道:“並不遠,就在這條街道的前面一點兒。”
正當徐川準備請他帶過去的時候,一直像個隱形人一般跟在身後的鄭海向前走了兩步,詢問道:“請問你說的地方叫什麼名字?他是誰?在哪裡?”
凱爾文·伊夫看了鄭海一眼,又看了看徐川,笑着開口道:“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柯蒂斯·派里斯教授!”
聽到這個名字,徐川恍然反應了過來。
柯蒂斯·派里斯,沙俄概率論和拓撲學方面的大牛,他的名聲在外面可能不是很顯赫,不過實力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他還有一個很出名的導師--安德雷·柯爾莫哥洛夫!
人稱數學界的‘柯老邪’,現代概率論的創始人,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數學界的全才,影響了二十一世紀數學界的發展。
其地位在現代概率論,就像是格羅滕迪克在代數幾何中的地位一般。
“沒想到柯蒂斯教授也在這裡,不過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什麼時候搬到這邊來了?”徐川好奇的問道。
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是沙俄這邊的頂級數學研究機構,於前紅蘇時期由數學家、力學家‘斯捷克洛夫’提議成立的。
這是一所偏向‘紅色’性質的研究所,裡面的學者幾乎都來自紅色國家,包括華國,上個世紀曾經有不少人過去那邊做過研究和交流。
凱爾文·伊夫咧嘴笑着道:“這邊只是個分所,基於聖彼得堡國立大學數學系而存在,總部依舊在科斯莫。”
一邊說,他一邊帶着幾人朝着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趕去。
並不是很遠,就在這條街道的盡頭處,一棟紅白相間頗具前紅蘇建築風格的大樓出現在眼前。
就在一行人準備進去找人的時候,一名老人披着風衣正好從大樓中走了出來。
“柯蒂斯教授。”
最先認出來的自然是凱爾文·伊夫,他快步的走上前打了個招呼,又介紹道:“教授,徐川教授、陶教授、舒爾茨教授他們過來了。”
聽到這話,柯蒂斯·派里斯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了站在路邊的幾人,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後,臉上帶上了笑容,迎接了上來。
“徐教授,陶教授,舒爾茨教授,歡迎,歡迎來到斯捷克洛夫數學研究所,過來這邊,怎麼也不和我提前打個招呼呢。”
這位教授還以爲幾人是過來找他的,熱情的招呼着。
徐川微愣了一下,知道眼前這位老先生誤會了,不過他倒也沒打破老人家的熱情,笑着寒暄了幾句,直到老人熱情的開口邀請他進去的時候,他纔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道。
“柯蒂斯教授,請問您知道佩雷爾曼教授住在這條街的哪裡嗎?”
柯蒂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明白了眼前這幾位真正的大牛都是來找佩雷爾曼的。
笑了笑,他開口道道:“這個我倒是知道,不過我不太清楚他今天是否在家,需要我帶你們過去嗎?”
“如果可以的話,那就麻煩您了。”
“沒事,反正我正好也要出門,順路帶你們過去好了。”
柯蒂斯笑着囊了囊身上的風衣,帶頭朝着遠方的街道走去。
步行了近十五分鐘的時間,就在都快要走出這條小小的街道的時候,一棟老舊的公寓出現在了幾人的面前。
“他就住在這裡,不過他並不是很喜歡外人過來打擾他,尤其是你們這麼多人,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會被拒之門外。”
將人帶到門口後,柯蒂斯有些不看好的說道。
雖然和佩雷爾曼同在一個小鎮上生活,但他一年來都不一定能碰到對方一次。
很早之前他也來拜訪過,想交流一下數學,但除了有一次碰巧見到了人以外,後續的拜訪幾乎都吃了閉門羹。
徐川聳了聳肩,笑道:“希望看在數學的份上,能見上一面吧。” 說着,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眼前老舊的公寓上,打量了兩眼。
小小的公寓,牆上的白漆都一塊塊的往下掉,木質的窗戶能很明顯的看出歲月的痕跡。
說實話,他有些無法想象一位證明了龐加萊猜想的偉大數學家就住在這樣的一棟小小的老舊公寓中。
不得不說,就連他其實是有些難以理解的。
畢竟他雖然一心向學術,但卻也並不介意利用學術來讓自己和家人過的更好一些。
而佩雷爾曼這種,只能說是讓人敬佩的‘苦修士’。
畢竟如果他需要錢的話,光是證明龐加萊猜想所帶來的各種獎金,就足夠他和他的家人下半輩子過的很好了。
雖然不確定佩雷爾曼現在是否在家,但徐川還是上前敲了敲門。
等待了一會,公寓的大門‘嘎吱’的一聲打開了。
一位鬍鬚亂糟糟,身材高大魁梧,穿着老舊的牛仔褲和深色襯衫的男人出現在了眼前。
他的視線掃過了站在門口的人羣,最終落在了徐川的身上,臉上帶着些遲疑的表情,他率先開口道:
“你是徐川?”
徐川點了點頭,微笑的伸出了右手:“很高興能見到你,佩雷爾曼教授。”
佩雷爾曼輕輕的沾了沾,簡單握了握手,道:“我現在只是一個數學工作者,並不是教授,叫我的名字就行。”
“先進來吧,站在門口並不是一個好的聊天場所。”
說着,他讓開了身位,讓站在門口的幾人進來。
小小的公寓入門就是客廳,客廳並不大,傢俱也很簡陋,沒有茶几,只有一張7字型的沙發,很小,僅僅能夠坐上三四人就滿滿當當的。
這以至於擠進來幾人有人都找不到可以落地的位置。
佩雷爾曼也沒在意,隨手走進了房間中找出來了兩張廉價的塑料凳,遞給了還沒落座的凱爾文·伊夫和鄭海。
鄭海沒接凳子,他掃視了一羣雜亂的房間後,默默的走到了樓梯口牆角處,直接變成了一個隱形人。
佩雷爾曼打量了鄭海一眼,見他站在那裡沒有動靜後也就沒理會他。
“要喝點什麼嗎?不過我這裡只有咖啡,黑茶和水。”佩雷爾曼隨意的問道,並不在意自己的貧乏。
徐川看了眼頂着亂糟糟頭髮的佩雷爾曼,開口道:“來杯水就可以了。”
聽說佩雷爾曼的生活費每週還不到五十米金,還是他母親的退休補貼。只能說,這位偉大的數學家,將生命的所有都獻給了數學。
一旁,其他幾人也跟着點頭附和。
“我也是。”
“和徐教授一樣就行。”
佩雷爾曼點點頭,起身走向了飲水機,從旁邊取過幾只一次性的杯子,分別給幾人倒了一輩子,包括站在角落中沒有什麼動靜的鄭海,都有些意外的遞上了一杯。
從這來看,他倒並非是不會社交,只是不想社交罷了。
將手中的塑料凳直接塞到了自己的屁股下,佩雷爾曼捏着手中的水杯喝了一口,看向了陶哲軒、舒爾茨,忽視掉了一旁的柯蒂斯和凱爾文。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陶哲軒笑了笑,開口說道:“這一屆的國際數學家大會就在聖彼得堡開展,我們順道過來看看老朋友,不歡迎嗎?”
佩雷爾曼面無表情的說道:“如果你們是帶着數學來的,我很歡迎。如果並非,那並沒有什麼意思。”
聞言,陶哲軒都忍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
雖然他很佩服佩雷爾曼在數學上的研究,但如果要他像對方一樣,除了數學外什麼都沒有,他大概是做不到的。
想來今天坐在這裡的,恐怕除了佩雷爾曼以外,也沒人能做到。
見陶哲軒並非帶着數學問題而來,佩雷爾曼很快就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了。
沒有再去理會其他人,他直勾勾的看向了徐川,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後,他忽然開口道:“我看過你的所有的數學論文,從韋爾-貝里猜想開始,到楊-米爾斯存在性和質量間隙難題,都相當的精彩。但若要我評價,最出色的一篇,莫過於NS方程的解存在性證明。”
“它很完美,完美到讓人驚歎。利用Ricci流形來展開流體拓撲,構造幾何結構,將其從不規則的流形變成規則的流形老實說,我至今都沒弄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想到這種構造方法的,它不應該存在這個世界,就像來自虛空一般.”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徐川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佩雷爾曼嘟嘟囔囔敘述着,那一雙褐綠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對面的徐川。
對於解決了‘龐加萊猜想’的佩雷爾曼而言,拓撲學和流形可以說是他的本命領域了。
而徐川研究NS方程時,通過Ricci流形來展開流體拓撲,進而構造幾何結構的方式,無疑是最能夠吸引他興趣的方式。
但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一樣,他想不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麼想到這種方法的。
太精妙,太完美了。
完美到整個數學工具就像是來自虛空,亦或者是上帝賜予人類的禮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