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逃逸,黑夜無聲來襲。
燈影綽綽,人影迷離,在地下深處的審訊室裡,並沒有太多的人,在卡納里斯的吩咐下,目前佈置還不錯而且相當乾淨的特殊審訊房裡,只有德國最高統帥部諜報局局長卡納里斯上將和德國國內駐防軍總司令奧爾布里希特副官的施道芬貝格少將。
年邁的卡納里斯已經沒有了當年的英姿,他只能找來了一張冰涼的鐵凳子坐下,雙手非常自然的放在了兩膝上,帶着友善的笑容,語氣平和的問道:“首先要恭喜你施道芬貝格少將,作爲國內駐防軍總司令奧爾布里希特元帥的副官,更是陸軍高級參謀人員,你晉升少將是理所應當的,恭喜!”
“沒什麼值得恭賀的!”
施道芬貝格冷哼了一聲,繼續躺在牀上,似乎爲了尊重卡納里斯也還是爲了自己好受一些,他慢慢的挪了一下位置,撐起了上半身並依靠在牀頭一側的牆壁上,雖然有些冰涼,但比躺着回答卡納里斯的提問好得多。
卡納里斯笑了笑,老人都有的皺紋在他的臉上褶皺起來又很快的鬆散開來,一張老臉擠出來的笑容也談不上什麼和藹可親,但他還是很平靜的繼續問道:“再次,我得敬佩你,敬佩你的勇氣,你很年輕、很有想法、也很有信念,當然更加富有幹勁也樂於衝動!”
這一席話說出口,施道芬貝格當即明白了,他知道卡納里斯找來是什麼意思,自己在爆炸案發生後不久,就被海因裡希的人控制住並軟禁在了這裡,但是一開始他還堅定的相信,自己的朋友,當然也是整個事件的策劃者與執行者們,會來幫助他軟禁在此,不過是做表面文章罷了,只要希特勒死了,神馬都是浮雲!
“抽菸嗎?”卡納里斯看了看施道芬貝格從上衣兜裡掏出了一包香菸和一個打火機,直接扔到了施道芬貝格的牀上,並微笑着指了指這兩樣東西,似乎並無惡意。
施道芬貝格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卡納里斯號稱德意志第三帝國的諜王,他插手這件事情那麼也就意味着有人已經開始懷疑這起事件不是單純的航空事故,這些人當中除了已經坐在自己不遠處的卡納里斯之外還會有更爲重量級的人物,他們已經開始圍繞一個個的可疑細節展開縝密的偵查與審訊工作,而自己作爲第二號嫌疑人,而且關係和背景遠沒有希特勒的副官施蒙特上將優渥,所以理應如此。
有些事情想不通也必須去想,正如必須要面對它、解決它一樣。施道芬貝格在這橫掃一切的驚天大案面前,除了逆來順受之外,他還有其他選擇嗎?
拿起牀上的香菸盒施道芬貝格笑了,他看到自己拿到手的煙是很好很好的香菸,來自遙遠的亞洲據說生產這牌子香菸的企業同樣是爲共和國國家領導人特供香菸的,施道芬貝格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能和中國有關聯,雖然僅僅是一支菸。
熟練的抽出一支,施道芬貝格像是許多的老煙鬼一樣,對於極品香菸都是先擱在鼻尖嗅一嗅,那沁人心脾、撓人心窩的菸草味兒很快促使了下一個動作的展開,那便是拿好菸頭,將香菸一下接着一下的輕輕在煙盒上磕碰一下,隨後才慢條斯理的放在脣邊,輕輕咬住菸頭動作細膩的用打火機點着,待一縷青煙飄起,這才享受般的吸上一口,那種感覺好似神仙!
“事實上我就不-喜歡抽菸,香菸只會讓人產生幻想,亦或者是鬱悶的情緒!”卡納里斯將雙手抱在胸前靜靜的看着一言不發只知道品味香菸味道的施道芬貝格,過了一陣後,他才暮然的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害怕過嗎?哪怕是在北非戰場上不幸受傷,也沒有害怕過死亡!”
施道芬貝格依然不說話,不過他吞吐煙霧的動作頓了一下,扭過頭來看了看卡納里斯,笑了笑後又繼續抽菸,沒有對卡納里斯的回答做任何回答,彷彿是在說,這不廢話嗎?難道一個已經經歷過生死的人還會像現在這般淡定,在隨時都可能面對死亡的審訊室裡優哉遊哉的抽着極品香菸?
時間,彷彿在不知不覺間凝固了下來,施道芬貝格終究還是抽完了一支菸,而充當觀衆的卡納里斯果然像他進來之時所說的那樣,他並未提出超過三個數的問題,即使施道芬貝格沒有回答一個。
“年輕人,趁着現在無聊空閒,我就給你講一個我自己年輕之時的故事吧!”卡納里斯還是主動的打破了沉默。
“那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我作爲‘德累斯頓,號重巡洋艦的情報官參加了遠在南美洲附近的福克蘭羣島海戰,還記得那次海戰是一次規模不大的海戰,但我們終究還是輸給了英國人,更加不幸的是,我們最後的一艘軍艦也很快被擊沉了,棄艦逃生的我們並未被英國人全部殺死在海面上,相反,英國人還把我們以戰俘的身份關押起來,就關押在了基裡基納島上!”
說到這裡,施道芬貝格也不知不覺的扭過頭來看着已經年歲不小的卡納里斯,這已經爲帝國矜矜業業奉獻了所有青春年華的老人,依然對往事記得如此清楚真切,那麼,那段悲慘的歲月該是多難熬啊?卡納里斯很高興施道芬貝格能聆聽自己的廢話,所以他繼續說道“那是一段極爲艱難困苦的日子,在戰俘營裡飢餓、病痛、死亡等等都隨時困擾着每一個人,在豬狗不如的飲食和棲居環境下,我們迅速的消瘦下來,許多人也都活活的餓死或者病死。”
“我實在沒法忍受那樣艱難的日子,於是乎我第一次衝動了,我趁着戰俘集中營裡請來一位牧師爲病死的戰友禱告的時機,我弄死了牧師,最終成功佯裝這位牧師逃離了戰俘集中營!”
話已至此,不用卡納里斯再多說什麼,施道芬貝格已經能夠想象逃出戰俘集中營的卡納里斯會是如何的興奮、又該是如何的迷惘,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卡納里斯成功出逃後·輾轉逃難到了智利,依靠軍人的素質搶來了一匹馬和一些生活品,開始了漫長而又困苦的逃難歲月。
卡納里斯吃了很多苦,在他翻越安第斯山脈期間·他搶來的生活品全部被吃光,就連那匹馬也快要累死,最終實在挨不過飢餓的卡納里斯不得不將馬殺掉,生吃了一部分馬肉並隨身帶上一部分,血淋淋的像是地獄惡魔一般在山林間穿梭一直到他像是一個乞丐般進入了阿根廷境內,而當時的阿根廷好在與德意志帝國親近,他並未被驅逐·反而受到了優待,可如何穿越被大英帝國重重封鎖的大西洋回到德國就成了問題。
不得不說,卡納里斯是個天才,他很快就搞到了英裔智利人的護照,最終登上了註冊國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立國之一的荷蘭的一艘海輪,到了荷蘭之後又是一番心驚膽戰的穿越邊境之旅,他費盡千辛萬苦跑回柏林之時,整個人的身體已經幾乎快要崩潰。
卡納里斯向施道芬貝格所說的故事很長很長·卡納里斯不斷說着他從智利逃到阿根廷、從阿根廷到荷蘭、再從荷蘭逃回德國,這一路上的一些事情,但所有事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每當卡納里斯爲了那務必回國的堅定信念而採取行動的時候,所有事情都看上去都不可能完成的,就好翻越安第斯山脈一樣,可卡納里斯做到了,這樣驚心動魄的回國之旅,讓他吃盡了人間苦楚、嚐到了所有的艱苦萬難,所以他才能在日後的工作和生活中變得無比的堅強,因爲他知道,在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趕得上他所曾遭受過的折磨。
施道芬貝格聽得很認真、很仔細,當卡納里斯的故事講完·他似乎已經不再那麼懼怕了,當卡納里斯走進這個房間之時,他想過很多,他第一反應便是希特勒醒了過來,遭受如此大難的希特勒果真不再相信其他人,祭出了帝國情報界的大神“諜王”卡納里斯·所以他認爲卡納里斯肯定是來審訊自己的,什麼方法、什麼招式可能都會用,甚至有可能會酷刑逼供。
之後,卡納里斯的行爲很正常,卻又很讓人意外,平靜而又和藹的卡納里斯只是說要問三個問題,可三個問題都不是什麼問題,這時候施道芬貝格還在想,卡納里斯的諜王稱號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一定是通過這三個問題來揣摩或者試探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以便確認是否採取進一步的激進審訊行動。
可如今,卡納里斯只是給他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在故事結束後,施道芬貝格已經發覺自己好像不那麼害怕卡納里斯了,他好像是自己的父親、一個諄諄教導孩子的老師、一個寬容和藹的老人,可自己的心裡爲何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懼怕呢?
啪的一聲,施道芬貝格再一次用打火機點着了香菸,隨後,他便將還剩18支香菸的煙盒以及貌似從未用過的打火機扔回給了卡納里斯,並且揚了揚手裡的香菸以示謝意,由始至終,他還是不願意和卡納里斯說上一句話,“諜王”的威名實在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所以乾脆閉上嘴巴什麼也不說。
卡納里斯終於是要走了,他將煙盒和打火機放回了衣兜裡,嘆了一口氣後站了起來拔腳欲走,不過剛好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雙手撐在腰間,暮然回首說道:“年輕人,其實你不用裝模作樣,你和你的同伴做了什麼我都很清楚,而且要告訴你的是,元首他現在很好,已經沒有了性命之憂!”
“什麼?”施道芬貝格最終還是沒有忍得住內心的激動情緒,這一聲語氣太強的質問之間,他手裡的香菸也不慎抖落下,當即就在棉被上戳出了一個黑洞,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卡納里斯沒有回答反而是笑了,看到這張歷經風霜的老臉露出笑容,施道芬貝格突然覺得好害怕,所以他動作有些遲疑的將菸頭從被子上拿了起來,捏着香菸的右手禁不住的有些顫抖,慢慢的、慢慢的想往嘴裡送,可哆嗦了好幾下,嘴才咬上了菸頭。
“堅持了那麼久·怎麼最後環節就沒有忍住呢?失敗啊,悲劇啊!”
施道芬貝格徹底被剛纔自己的訝然表現打敗了,自己咬緊牙關死守秘密那麼長時間,甚至還不惜聽完卡納里斯的故事·就是想要讓卡納里斯知道,只要他不採取什麼激進的行爲,哪怕是在這裡和自己坐一輩子,自己也不會說出事情的真相,可誰又能想到,卡納里斯太會套近乎了,套着套着施道芬貝格的警惕性就降低了,一聽到希特勒竟然沒死當即就激動得沒忍住,愚蠢啊!
看着已經有深深自責面色的施道芬貝格,卡納里斯卻奇蹟般的沒有追問下去,他並未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讓施道芬貝格交代,爲何聽到元首沒有過世表現出如此詫異的樣子,反倒是搖了搖頭將衣兜裡的香菸和打火機又拿了出來,躬身放在了門口,隨後便站起身來整了整軍裝步伐沉穩而又堅定的走了。
周圍的空氣像是被速凍了一樣,看不懂剛剛卡納里斯舉動的施道芬貝格直到過了好幾分鐘,這纔回過神來,看了看門口地上的那包香菸和打火機,他陷入了深思當中,苦苦追思着一個問題——爲什麼?
而在另一邊,以前作爲希特勒副官的施蒙特徹底無語了,他從任何角度來講,也的確是應該像是親人一般來照看包紮得像是木乃伊一般的希特勒,隔着重症監護病房的厚厚鋼化防彈玻璃他就看到了身上插着各種各樣管子,且病牀一側還擺着各種各樣高級醫療設備的病房,那病牀上的“木乃伊”真是希特勒嗎?狗娘養難道被炸了一次,就長胖了不成?
提着腳步,換上了一身經過嚴格消毒的白大褂並戴上了口罩的施蒙特輕輕的走到了病牀前慢慢的挪動了一下椅子,隨後才坐下來,大氣也不敢出的挺直了腰板,就這麼木訥的看着不能說話、不能動彈、沒有任何反應的希特勒,坐了好些時候實在覺得無聊的施蒙特,內心深處這才冒出了一個大膽而又狂熱的想法。
“萬一他要是沒死,修養一些時日便醒了過來該怎麼辦?一定知道事情是自己乾的希特勒顯然不會放過自己,這狗孃養的小癟三、大惡魔,顯然會把自己掛在帝國大廈外的旗杆上,讓太陽將自己活活曬成肉乾才能解心頭之恨,至於什麼絞刑、槍斃之類可以讓人少受一些痛苦的死法,希特勒顯然不願意!”
施蒙特越想越覺得害怕、越想就越覺得膽寒,作爲希特勒副官的他哪兒不知道,這狗日的一天到晚沒事之時就愛研究中國文化,還說什麼模仿共和國的崛起模式,可大部分時間裡,希特勒都是在看孫子兵法什麼的,偶爾還研究研究滿清韃子的東西,比如滿清十大酷刑什麼的,這娘希匹的,該不會醒來之後就把自己這幫要害死他的人當做是中國古代刑罰的試驗品吧?
“一定要死,你一定要死,你要是不死,就有更多的人要死!”
施蒙特在內心深處瘋狂的吶喊着,他終於咬了咬牙握了握緊拳頭,可剛要起身準備直接一頓狂揍揍死希特勒的時候,他的理智突然發出了警報,終於他沒有起身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因爲他知道,這病房不簡單,恐怕此時此刻盯着自己的人少則十幾個,除了那些隨時要看好希特勒的醫護人員外,估計希特勒最忠實的狗腿子海因裡希,以及那個很神秘的“諜王”卡納里斯,估計都在看着吧,他們甚至都還在期許着,施蒙特能一拳打死希特勒,因爲這樣一來,希特勒的死就徹底與他們無關了,不關乎醫護人員施救能力、不關乎黨衛軍保護不力等等。
“我有那麼傻嗎?”
施蒙特突然露出了一絲絲笑意,他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間病房,尤其是病牀兩側像是擱着的一臺臺儀器,狗日的,神馬東西,除了阿拉伯數字就全他孃的是中文,看來都是希特勒在狼穴基地爲自己準備的好東西,這些估計都是從共和國走私獲得的高級醫學設備,恐怕放眼整個歐洲,都只有希特勒要死翹翹了才用上了吧,也不知道是怎麼從共和國走私得到的。
醫學設備搞不懂,施蒙特不得不打消讓醫學儀器突然發生故障以導致希特勒意外加速死亡的想法,然後他又將目光放在了另一個靠牆的藥物架上,都說戰爭是個奇怪的東西,什麼物資包括人命都會不擇出路的吞噬掉,而正發生在西歐的瘟疫更是不管人的身份尊卑和財富多寡,得了病一樣要死,所以在時下的歐洲,雖然共和國本着人道主義原則在持續不斷的向歐洲輸入醫學藥物之類的,可畢竟是寶貝貨,高品質意味着高價格,尋常人哪兒用得起,可希特勒這裡呢?真他孃的操蛋,上下幾層的藥品架上全都是各種高級藥品,就跟超市裡的大白菜似的,要多便宜就有多便宜、要有多少就有多少。
“搞壞設備不行、下藥更不行,可能有什麼辦法讓這廝掛掉呢?”
施蒙特想了半天也沒有個答案,站起身來繼續裝出一副像是死了爹媽一般如喪考妣的慘樣,湊到了希特勒的身前,嘰裡呱啦的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隨後才施施然的離開了病房,他得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消滅掉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大魔頭,這可是在保衛地球,施蒙特越發覺得自己有一種爲人類和平事業做出不可磨滅貢獻的神聖使命感。
然而,在另一個房間,閉路電視監視器前的卡納里斯再一次搖了搖頭,他終究還是覺得這些年輕人實在是蠢得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