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305 世上無佛,我既成佛

法源方丈驟驚,往身上一抓,套在脖子上的檀木佛珠直接被扯得斷裂,一百零八顆佛珠破空飛出,鋪天蓋地朝着元晞砸去。

元晞探手一抓,一百零八顆佛珠如同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剛猛的力量被化去,佛珠們就像是被馴服了,乖巧地圍繞着元晞飛了一圈兒。

她順勢一推,借力打力,一百零八顆佛珠漫天亂飛,卻準確地找到了混亂人羣中的敵方。

對於那些中立卻倒向玄家的普通玄門之人,佛珠只是狠狠擊中他們的太陽穴,當場將這些人打暈。

而對於那些在人羣中分外明顯,穿着黑衣的玄家死士,元晞卻沒有手下留情了,激射出去的佛珠就像是能夠分辨似的,果斷地穿透了他們的心臟,快到幾乎沒有帶出多少血跡,下一秒就直接倒地,了無生息。

轉眼間,四周的人就少了大半,元晞一方的人,更是佔據了優勢。

元晞更是振袖一揮,圍繞在她身周構成這個金剛伏魔陣的幾個黃衣僧袍弟子,頓時倒飛了出去。

無棋子,這金剛伏魔陣不攻自破。

就連急急忙忙起身的法源方丈,也被逼得連連後退。

元晞一躍而起,毫不猶豫直奔那執劍男子而去。

法源方丈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一開始就沒有困住過元晞。而她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爲了等待這個人的出現!

元晞出手,寒棋三人自然退到一邊。

長竹和長山兩人,雖然覺得元晞面生,不過從剛纔的局面,也大致推測出了她的身份,對她的實力也知道一二,便毫不戀戰。

元晞和那執劍男子對上,兩人各自出手,便是風雷雲動,真正的天地爲之變色!

之前寒棋三人之所以能夠和執劍男子僵持這麼久,根本不是因爲他們三人的實力足夠,而是因爲那那男子從頭到尾都沒有上心。

說到底,他也就只是拿出了一點興趣,隨意玩玩。

就這樣,他也能夠和寒棋三人以平局的態勢,僵持許久。

足以見得,此人的實力,是何等的深不可測。

可是,在元晞一上來之後,他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

之前是平靜無波,現在,卻是精光爍爍。

各自都是高手,一出手稍微試探,便能夠知道對方的實力。

自打元晞一出面,男子就知道,她的實力和自己相比,不分上下。

如此,自然要用盡全力。

兩人面對而立,浮在空中,身下氣流竄動,衣袂翩翩如仙,兩人都是出塵絕豔的人,可之間涌動的,卻是凜冽的殺氣!

男子執劍,一劍劃下,可見星月,可見春秋,可見萬物,一劍破世界!

而元晞雖然雙手空空,但她身後的漫天雷霆,卻凝聚了無上的天威之勢。她身披國師法袍,十二章紋隱隱發光,化虛爲實,融入她身後,赫然成了一條盤踞咆哮的金龍!

她手指一點,如破江山,金龍隨之而出,咆哮怒吼着朝着那男子的一劍而去,長牙狠狠咬住男子的劍,兩兩相撞,龐大的氣浪層層疊疊四散開來,甚至波及到了他們身下萬法宗壇裡面的人。

那男子一臉的驚異無比,在這風雲雷動,金龍咆哮的嘈雜中,他的聲音卻彷彿破開一切,直接而清晰地到了她的耳邊——

“你是真龍帝王命格?”

元晞卻是眸色一沉,怒意隱隱,竟然主動飛身而上,漫天雷霆隨之而至!

那男子的劍被金龍給咬住了,沒了武器,他卻不慌不急。

手中無劍,心中有劍,萬物皆可化劍。

他信手一拈,身邊浮掠過的雲彩嵐霧居然被他捉在指間,化作一柄縹緲虛無的長劍,竟然也寒光凜冽,雪刃鋒銳。

元晞手執雷霆,如執掌天威,長髮飛舞,衣角翩翩,如天地真仙,一怒可翻山,一怒可倒海。

相比之下,那男子的氣勢,就要弱多了。

元晞修雷霆之法,化一爲十,這男子到底不是她的對手,很快便落了下風。

下面的那些人簡直都已經看呆了。

雖然風水大師之間鬥法也算得上是聲威浩大,但是比起這兩位的鬥法,連天地都爲之變色的聲勢浩大比起來,兩者之間差距何止雲泥?

尤其是元晞出手之時,漫天雷霆,天威如獄,腳下那些實力稍微差點兒的,直接就被那浩蕩天威給嚇得趴下了,其他的實力稍微過得去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可見得體內的力量被壓制得很厲害。

尤其是玄家的死士,原本就是化煞氣入體內爲己用,而雷霆之力幾乎是煞氣的絕對剋星,在漫天雷霆之下,他們的力量就會施展不出來,只能任人宰割。

在場的玄家死士何止上百,可這一會兒,元晞以雷霆勢壓,這些死士沒有了施展的機會,只能束手待斃,幾乎是成片成片地倒下。

那些一直被壓着打的玄門中人,這會兒能夠出口氣了,可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毫不猶豫都取了這些死士的性命,這萬法宗壇內,很快就是血流成河了。

玄數氣得幾乎吐血,他玄家積蓄多年的力量,居然就被元晞給一手壓制被迫受打?

就算沒怎麼把死士的命放在心上的玄數,這會兒也覺得心疼了。要知道,培養一個死士所花費的力氣,是難以想象的……

長陽真人看到局勢逐漸扭轉,玄家竟然一點點落了下風。

而玄數口口聲聲說請來的強力外援,竟然也被元門門主給直接壓制,如今只是被迫受打——想到此,長陽真人就越發的着急。

他贏了,道門自然改換門庭,他長陽可以成爲道門的掌教,徹底顛覆以前的尷尬局面。

就是因爲他心裡怨了氣了太多年,他纔會在玄數拋出這個機會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抓住。

對他來說,背不背叛不重要。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但是,到現在,他的心頭才慢慢浮現起一個疑問,一個他似乎一直都沒有考慮過的疑問:

如果失敗了,怎麼辦?

長陽真人因爲心急而慌神的一瞬間,就被一直細心觀察的高歌抓住了機會,一反之前的僵持態勢,竟然反弱爲強,以指爲劍,刺破長陽真人下丹田的氣海穴,氣破血淤,長陽真人的周身力量頓時不濟,瞬間仰倒。

高歌趁機一把奪過長陽真人手中的長劍,劍尖指着他的喉嚨,冷冷看着他:“師叔,承讓了。”

長竹真人和長山真人看到這一幕,滿意地笑着點點頭,招來幾個弟子,直接過去把長陽真人綁了個嚴嚴實實。

他們自然沒有打算輕易饒過這個叛徒,不過在殺掉他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問。

長陽真人被綁的繩子,是用鐵線蛇的皮擰成的,這鐵線蛇皮做成的繩子非常的獨特,柔軟纖細,卻堅韌非常,刀劍砍不斷,長陽是絕對不可能逃脫的。

“把他帶下去。”長山真人吩咐道。

高歌衝着兩位師叔抱拳一禮,匆匆說道:“我去看看師父。”

兩人點點頭,看着高歌又急忙衝到了長春真人身邊。

不過他們兩人卻還不能鬆懈。

就算控制了萬法宗壇裡面的情況,可外面還有很多包圍的人,要想突圍,並非易事,他們也鬆不開這口氣。

所以……擒賊先擒王!

在長竹真人和長山真人都看向玄數的時候,一直注意着玄數一舉一動,靜靜蟄伏的寒棋,眼看着玄數也被天上變幻莫測的對戰給吸引了過去,他抓準這個機會,一舉出手!

玄數知道自己會成爲衆矢之的,所以在自己請的幫手上場壓制住這些人之後,他就立馬找了一個角落,進可攻退可守,避免會被人偷襲的地方,隨時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可百密終有一疏,他不過是稍微移去一點注意力,就被寒棋抓準了空子,迅疾出手,一掌拍向玄數!

玄數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慢了半拍。

他一邊受着寒棋搖動山海鈴的壓制,一邊拼命躲着寒棋層層疊疊的攻擊,心裡稍微一慌,便自亂了陣腳,面對寒棋完全不敵,結結實實受了他兩張,臉上血色迅速退去。

玄數咬着牙,恨恨地捂着胸口,勉強地抵擋寒棋瘋狂地攻擊。

他知道,面前這個男人,是要他的命!

偏偏現在的局面,無人出來幫他!

“退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玄數險些又被寒棋一掌拍中的時候,一隻手順勢拉開了他,直迎上去,與寒棋一個對掌,難分高低,各自往後退開。

寒棋神色複雜地看了來人一眼,居然沒有再出手。

那人卻轉身扶住了受傷的玄數,喊了一聲:“父親。”

玄數驚訝地看着來人:“玄野?!我不是讓你守在外面,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唔!”他悶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才憋住了洶涌到喉間的血腥。

玄野扶住他,沉聲解釋道:“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大對,就進來了。”

玄數皺眉,看着玄野身上明顯的變化,若是是什麼,那定然是氣質的轉變,從邋遢酒鬼,到玄家家主繼任者的初露崢嶸。

雖然對於這次玄野不服命令,偷偷跑進來的行徑有些不滿,不過剛纔的局面,在無人能夠幫助自己的情況下,玄數險些死在寒棋的手上,若不是這個兒子橫空插了出來,他恐怕是真的死了。

這般向來,對於玄野不服命令的不滿也漸漸消散,反而因爲這個兒子的轉變而高興起來。

現在玄野是自己必定的繼承者,他一直擔心玄野難以改掉過去的壞習慣,爛泥扶不上牆,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兒子還是有可以雕琢地方的。

咦?玄野怎會有能力與寒棋對上一掌而不落下風?寒棋的實力可是連自己都要稍遜一籌的……

玄數覺得不對勁,可這時,腹下一痛,一根長長鋼刺,被一隻手握着,狠狠刺進他的腹部,而鋼刺的尖部,甚至已經刺破了他的腎臟!

而這隻手,便是上一秒還讓他高興無比的兒子,玄野的。

玄數覺得腳下一軟,險些跌掉,卻被玄野給扶住了。

玄數雙臂粗壯有力,玄數這個老人在他手中倒是顯得纖薄起來。

“逆子!”玄數紅着眼吼道。

到了這個時候,玄數怎麼會還不知道如今的情況?只虧他瞎了眼,居然不知道這個兒子內心藏着這麼大的野心!一直以來隱藏得如此之深!

而玄家父子之間發生的一幕,已經讓周圍人都驚呆了。

父子相殘?

局勢越發的怪異,越來越多的人停手退開,打算作壁上觀,等到情勢穩定再做選擇。

而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選擇站在玄家一邊的。

玄家自己都自身難保了,他們又怎麼會繼續拿出拼命的架勢?

玄數捂着腹部,不得不擡頭求助:“公子救我!”

那他的公子都已經自身難保了,在與元晞的一番打鬥之下,最後還是落於下風,從天上狠狠砸了下來,他的長劍也由龍口一鬆,隨之落在地上,插入他身旁的泥土中。

那男子嘴角還有一絲血跡,竟然毫不在意地看着元晞,微翹的嘴脣彷彿充滿了興趣,眼中更是燃燒着灼灼的戰意。

“你是個不錯的對手。”他出言誇讚道。

元晞瞥他一眼,並不理會,而是直接看向玄野方向:“處理好了?”

玄野笑呵呵的扶着玄數,對元晞點頭:“都處理好了,放心吧元門主。”

玄數瞪眼看着兩人:“你們!玄野你居然一早就打算背叛我!爲什麼!你的兩個哥哥都死了,這個家主之位必定會是你的!”他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希望能用這種方法說服玄野。

可玄野卻是不屑一笑:“您老到現在還不知道,玄圖和玄勁就是我毒死的。”

玄數一愣:“怎麼會……”

“就連他們背叛,也有我在背後推波助瀾,不然你以爲你的那兩個蠢貨兒子,會有這麼大的勇氣?當然,他麼早就想背叛你了,這一點不還是你教他們的嗎,實力至上。我也就是幫了他們一把而已,至少圓了一下背叛夢,呵呵。”玄野挑眉,故意說着。

玄數直接噴出一口血來:“你!居然!”

玄野湊近他,壓低聲音說:“父親,你不知道,從很多年輕我就想這麼做了,殺了你……毀了玄家!”

玄數卻忽然平靜了:“原來你想要的不是玄家家主。”

“我當然不想要,我不想坐在那個充滿了血腥和骯髒的位置上,那會讓我覺得噁心!”玄野說着的時候,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

這是真實的怒意,這是玄野內心最深處的仇恨和咆哮!

玄數微微皺眉:“原來你都知道了,關於你母親的事情。”

除了他母親,玄數實在是難以想到,還有什麼,能夠讓玄野生出這般深刻的對玄家的仇恨來。

“是啊,我母親,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一心以爲我跟着你回去,就能夠過上玄家少爺的生活,過上好日子,而不用跟着她擔驚受怕。可她錯了,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雖然窮,卻快樂,可到了玄家,卻卑賤到連尊嚴都沒有了……”玄野流露出懷念的神情。

孩童時,什麼都不懂,反而是最單純快樂的時候。

哪怕這快樂很短暫。

“那我也是你的父親!”

玄野一下子火了:“是啊!父親!你以爲我恨的只是母親的事情嗎?不!那不是全部!難道你忘了因你而死得悽慘的那個女人!就因爲她出身平凡,不能和我這樣的玄家少爺在一起,所以你就屬意別人去害死了她,讓她受盡凌辱而死!虧她還天真的以爲,只要堅持,就可以說動你?!呵呵……哈哈!”

玄野用力地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而又糾結。

其實,母親的事情對他來說太過於久遠,雖然怨恨玄家,卻不深刻。

直到那個女人,那個因爲他的深愛,而招來無盡禍事的女人,她的死,纔是讓他深深恨着玄家的理由。

這恨,刻骨銘心。

“你不是以爲她出國了……”玄數說着,突然閉上嘴巴。

玄野哈哈大笑,卻笑得淚都出來了:“是啊,你騙我說她拋棄我離開了,可她怎麼可能真的離開我,她從來都不是這樣一個人。而我的調查,卻讓我知道了這個玄家有多麼的醜陋、罪惡……我從來都不比她高貴,我的身體裡面流淌着的玄家血液,是骯髒罪惡的!還不如沒有!還不如毀掉玄家!”

玄野怒吼咆哮,如同暴怒的獅子。

面對這樣的他,玄數只有沉默。

因爲一切都是事實,他再怎麼說也無濟於事。

玄野發泄完了之後,似乎平靜了些,但看着玄數的眼神,仍然是譏誚的。

“放心,我的父親,我是不會殺了你的,弒父這樣的罪名我也背不上……不過,我會讓你親眼看着玄家的灰飛煙滅!”

玄數終於忍不住,朝着法源方丈喊道:“大師!記住我們的約定!”

法源方丈一愣,嘆息一聲,最後還是宣了聲佛號,從袖中拿出一件東西來。

一個小小的玉瓶,通體白淨,猶如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線條優美精緻,寶光內斂含蓄。

法源方丈拿出這個羊脂玉瓶的瞬間,萬法宗壇內所有人,都頓時感覺到心頭彷彿壓上了什麼沉甸甸的東西,連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他們用驚異而敬畏的目光看着法源方丈手中託着的那個小小淨瓶,不由得想起了關於佛門的一個傳說。

據傳,佛門的壓箱底至寶,乃是南海觀音的羊脂玉瓶,可盛五湖四海水,一滴甘露便可使枯木逢春,能治百病。

元晞也知道這羊脂玉瓶,卻當然知道它並非是什麼觀音玉瓶。

此玉瓶,乃是數百年前,佛門一位苦行僧行至南海,得了一塊天地靈物的至寶白玉,那玉華光璀璨,寶光層層,且天生便是一個玉瓶的形狀,稍微打磨中空,便徹底成了觀音玉瓶般的寶貝,被視爲仙器,供奉在佛門,一直未曾動用。

這羊脂玉瓶本就是天地靈物,後來經過數百年的佛門高僧加持,不斷地增加佛光,時至今日,它的威力,已經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一般來說可望而不可求的極品法器,在這羊脂玉瓶前,恐怕也得俯首稱臣。

元晞手上也有一件天地靈物,乃是死玉所成的淨玉,曾在開山大典上,輕而易舉地驅散了談之色變的奇沉鬼香。

可若是論起兩者威力來,元晞手上的淨玉,恐怕還有所不足。

那羊脂玉瓶乃是先天靈性加後天雕琢,集大成者,法源方丈原本就是宗師級別大高手,如今手持羊脂玉瓶,恐怕連元晞都無法自信說可以打敗他。

“阿彌陀佛。”法源方丈手託羊脂玉瓶,輕輕一晃,一滴晶瑩剔透的甘露從瓶中浮了起來,小小一顆,卻斂盡光華,璀璨奪目。

法源方丈屈指一彈,那甘露便極快地飛到玄數面前,融入他的額頭。

玄數精神一震,一股暖流在全身上下化開,遊走在體內的暗傷之處,一個大周天,便化去了他體內的所有暗傷淤血,連剛纔被玄野刺傷的腹部,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止住血,然後一點點癒合。

一滴甘露,如此神奇,堪稱生死人,肉白骨。

法源方丈又拋出一滴甘露,這次是飛向玄數請來的那幫手白衣男子。

他原本負傷躺在地上,那滴甘露露在他身上之後,也讓他迅速好轉,一躍而起,實力也隨之恢復到了巔峰時期。

元晞靜靜看着法源方丈的動作,眸色暗沉,如有風暴在黑眸中暗暗涌動。

原本已經被壓制的局面,竟然因爲法源方丈的插手,而徹底翻轉。

“法源方丈,你確定要這麼做?”元晞終於開口。

法源方丈垂下眸,淡淡道:“老衲,只是爲了佛門罷。”

“哦?師兄,你到底給師弟講講,你動用至寶,幫助萬惡之徒玄家,到底是爲了佛門哪般?”

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越衆響起,足以讓在場每個角落,每個人都聽到,那聲音中的質問,更是振聾發聵。

法源方丈身子一震,看着來人:“師弟,你爲何來了?”

法源方丈的師弟,便是與元晞關係也不錯的,佛門弘延大師。

只見人羣分開,一個披着素色僧袍,形容清癯,卻神骨秀異的大師,緩緩走進萬法宗壇內。

而他的身後,除了幾位佛門高僧,十幾名白衣僧袍弟子,一人揹着青龍大刀,氣勢兇悍如遠古猛獸,另一人精狡如狐,目中精光閃閃,正是秦山與黃殊。

跟隨法源方丈的一羣弟子,看到弘延大師等佛門長輩到來,猶豫了一下,還是躬身宣見過師叔。

弘延大師和藹地點點頭,纔看着法源方丈,等待他的回答。

法源方丈皺着眉:“師弟,你不懂……”

“師兄,我懂。我知道玄家對我天下玄門來說,是一個怎樣的存在,若是今天師兄你真的助了他,奪得這盟主之位,害了在場這麼多玄門精英,那以後天下玄門,還有什麼出路?在玄家的霸道下,敢怒不敢言嗎?”弘延大師口口聲聲說着,鏗鏘有力,字字珠璣。

法源方丈的心頭同樣閃過一抹猶豫。

“大師!”玄數及時喊道,他看向法源方丈的目光,顯然是在說兩個字!

佛國!

猶豫的法源方丈再度堅定起來,甚至企圖勸說弘延大師:“師弟,只要我們此次幫助了玄家主,我們就可打破我佛門如今暮靄沉沉的局面,重新開啓那扇通天之道!你應該幫我的!”

弘延大師一愣,掃了玄數一眼:“玄家家主的話,你也信?”

法源方丈激動了:“信!我怎麼不信!那是我們夢寐以求多年的佛國!西天極樂淨土!難道你們不想嗎?”

激動之下,法源方丈到底還是說出了玄數許給他的諾言。

在場無人,無一不驚。

佛國!

這純粹只屬於傳說的存在,難道是真的有嗎?

那九重宮闕、雲端仙宮,也是有的嗎?

不少人不由得延伸了猜測和想法,暗暗猜測這世上是否真的有仙,也許自己什麼時候也能獲得仙緣。

佛門一衆弟子,也是暗暗興奮。

就連站在弘延大師身後的幾位佛門高僧,也是面面相覷,用目光交流着各自的想法,似乎隱約有點想要支持法源方丈的想法。

可是弘延大師,卻仍然是一臉疾言厲色,並沒有因爲“佛國”兩個字,就位置動搖,反而沉痛地說道——

“師兄,難道你修習佛法一生,只是爲了追求那虛妄的佛國?難道師兄不認爲,佛法比佛國更加重要,一昧地被佛國矇住了眼睛,纔是捨本逐末,忘了我修佛之人的本分嗎?”

弘延大師質問的時候,聲音震盪,竟然引得空氣中隱約有無形力量在波動。

顯然,弘延大師的這番質問,乃是徹底發自內心,也是他本身最真摯的想法。

而且,這想法,還引起了天地元氣的共鳴!

一番話,竟是直指佛道本源。

別說法源方丈,就連弘延大師身後的幾個高僧,也是驚訝地望着弘延大師,只覺得他身上的氣勢中,似乎多了什麼東西。

弘延大師卻恍若未覺:“佛國本是佛祖所居之淨土,可若我們心中無佛,就算身在佛國有如何?倘若是我們心中有佛祖,我們腳步所及之處,自然爲淨土佛國!”

弘延大師雖是質問,卻彷彿在說——

世上無佛,我既成佛!

連弘延大師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他這番抒發內心的話,不僅引動了天地元氣的共鳴,連他自己本身,都開始齒頰生香,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蓮香。

法源方丈震驚地望着師弟,好像也是第一次,從這個師弟身上感受到了由內心生出的大氣象。

這氣象,破除萬法,可直通大道!

法源方丈突然就悟了。

他本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可現在,弘延大師卻爲他撥開了這片葉子。

法源方丈從來都不是什麼一心追求自我大道的人,佛法無我,若法源方丈連這點都勘不破,也不會成爲佛門方丈了。

就像是這次爲了佛國助玄家,他想的也不是自己尋到佛國之後能夠成佛,而是希望能夠爲佛門的未來,開闢一條大道。

現在,他從師弟弘延的身上看到了未來。

若佛門真有人能夠成佛,那必然是弘延無疑了。

“是老衲……錯了。”法源方丈嘆息着說道,臉上卻浮現淡淡的笑容。

這笑容,是勘破,是放下,是自在。

“弘延,此後,你就是我佛門的方丈了。”法源方丈說着,放下羊脂玉瓶,自己隨之褪下身上那寶光華麗的方丈袈裟,放到一邊,自己則以跏跌盤坐。

“師兄……”弘延大師隱隱約約猜到了法源方丈的用意,心裡一跳。

法源方丈肆然一笑,如再無束縛。

“弘延,不要改變你的堅持,走下去。”

法源方丈說完,緩緩閉上眼睛。

半空中,突然傳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

“方丈!”

“師兄!”

佛門弟子們急忙圍了上去,卻是碰也不敢碰法源方丈一下。

一弟子顫抖着出聲:“方丈……坐化了……”

周圍一片驚呼,誰也沒有想到,堂堂佛門的法源方丈,居然會以這樣方式選擇終結自己的性命,在大徹大悟之下,就地坐化。

弘延大師閉上眼睛,眼角隱隱有淚光閃動:“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他身後的高僧們同樣道。

而其他就算非佛門的人,也默默爲法源方丈哀悼。

哀悼一代高僧方丈,就此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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