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還有救嗎?”
在南江市山水博物館裡,一羣專家拿着放大鏡圍着一卷竹簡搖頭嘆氣。
身材窈窕的沈夢在旁邊秀眉一挑問道,“我問你們這竹簡還能搶救嗎?你們倒是說話啊!”
博物館的客座專家黃一石苦笑一聲說道,“大小姐,這竹簡不是古董字畫還能修補臨摹。這簡一卷35片,現在直接有2片不翼而飛了,這怎麼修復啊。”
“是啊大小姐,這就好比一篇文章缺了兩段。就是再厲害的人,也不可能一字不差地猜到缺的那兩段寫的什麼啊。”
聽到這些所謂的專家叫苦,沈夢咬着紅脣沉聲道,“我不管修復這竹簡到底有多困難。再過一個星期就是國際古董交流大會了,這竹簡一定要趕着搶救回來!”
沈夢的話讓一羣專家心裡窩火。這文物修復從來就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工作,更別說這些專家也有幾分文人的脾性,沒現在和沈夢翻臉已經很客氣了。
見一衆同行臉色都不太好看,黃一石想了一會兒說道,“大小姐,這竹簡我們確實是沒辦法修好。但如果大小姐願意賭一把,不如我帶您去找孫寒承。”
“孫寒承?”
見沈夢一臉疑惑,黃一石趕緊解釋道,“大小姐您才從國外回來還不知道,這孫寒承是近年來南江古玩圈進小有名氣的修復文匠。據說凡是從他手上過的文物,不管真假,修復以後都能達到完好如初天衣無縫的地步。”
“老黃你這就言過其實了吧。”一身黑大褂的趙祿海雙手揣着淡淡地說道,“那孫寒承就是一個文墨匠,哪裡談得上什麼天衣無縫。更不用說送到他那裡去的玩意兒有真有假,就這種生冷不忌的牙口,你放心把竹簡帶過去,我還不願意呢。”
“老趙你……”
“行了!”沈夢一聲呵斥打斷兩人的爭吵,沉思了起來。
這羋陽竹簡是山水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如果不是到了這種尷尬的處境,沈夢也不願意把它交給什麼孫寒承這種野路子。
貪婪、學藝不精、夾帶私活,這些都是那些所謂民間高手的通病,要是這竹簡在那孫寒承的手上有個閃失的話……
片刻後沈夢終於下定決心道,“好,我相信黃叔叔,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找那孫寒承!”
南江城東四季街,這裡是出了名的百十衚衕片區。這衚衕片區裡大多都是四合院,只有往深了走,纔會看見幾棟比較老舊的筒子樓,小區門口還坐着一個搖扇乘涼的老大爺。
“黃叔叔,你說的孫寒承就住在這種地方?”
從奔馳車上下來,沈夢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她從來沒有來過這種髒亂差的片區,筒子樓附近的斑駁小巷在沈夢看來非但不具有詩意,反而令她作嘔。
同時她也很奇怪,這玩文玩古董圈子裡混的人,但凡有點本事哪個不是兜裡有票子的主。住在這裡的孫寒承真的靠譜?
黃一石在旁邊解釋道,“據說這孫寒承脾氣怪,住在這種地方每天都變着法兒地折騰上門的客人。待會兒要是他說了什麼冒犯大小姐的話,大小姐您擔待點兒。”
沈夢瞥了一眼保鏢手上拎着的黑箱子,冷哼道,“再怪難道還能和錢過不去?走吧,我們去會會這個孫寒承。”
一行人邁開腿走進院子,一擡頭就看見桑樹下坐着一堆在外等候的人。這些人裡有花襯衫加大金鍊子的,也有西裝革履戴金絲眼鏡的,甚至還有拿着鋤頭背揹簍的老農,三教九流全齊了。
黃一石湊上去找了個人問道,“麻煩問一下,孫寒承是住這裡嗎?”
被打聽的老農頓時警惕了起來,他打量了黃一石一番後說道,“幹嘛,你也是來找孫先生掌眼的?”
“不是掌眼,是幫我們修個東西。”
“噢,跑單是吧?後面排着吧,跑單也要講個先來後到。”
黃一石粗略地數了下桑樹下坐着的這些人,前前後後加起來得有二十幾個。這要排隊慢慢等豈不是等到明天去了?
黃一石又看這老農坐的位置靠前,很可能下一個就是他了。於是黃一石從錢包裡抽出一千多遞過去說道,“老人家,我們這個單很急。你看你這位置能不能讓給我們?”
在黃一石看來一千多塊買個位置,這老農沒理由不幹。
誰知道老農瞥了黃一石一眼,一臉不屑地說道,“哪裡來的腌臢貨,拿這麼點兒錢來辣老子眼睛。你以爲在這裡就你錢多?”
老農把背篼上蓋着的綠色帆布掀開,這裡面竟然裝的全都是紅燦燦的一堆錢!
在老農和一羣大老闆鄙視的目光中,黃一石狼狽地退到沈夢的身邊。
還沒等黃一石開口說話,一個胖男人抱着盒子從樓上跑了下來,一邊跑還一邊學狗叫。不知道的可能會覺得這胖男人瘋了,但老農他們卻都向那胖老闆投去豔羨的目光,這死胖子不用說肯定是撿到了大便宜。
一身灰色長褂的孫寒承拿着白毛巾擦手,從房間裡走出來站在走廊往樓下看。
老農背起揹簍正要站起來,孫寒承衝沈夢努了努嘴說道,“你上來吧,其他人散了,今天不接單了。”
孫寒承說完轉身就進了屋,沈夢自信一笑,這孫寒承再怎麼厲害終究也是個男人。只要他對自己有意思,那事情就好辦了。
帶着黃一石一路走到三樓,一進屋沈夢就被一股中藥味給薰得頭有些暈。
孫寒承坐在一**作臺前閉目養神,右手食指在桌子上點了點說道,“把東西放上來吧,我先看,你們再提要求。”
沈夢給黃一石使了個眼色,黃一石立馬將紅綢布包裹着的竹簡放到桌上。
正所謂“溼千年幹萬年,不幹不溼只半年”,這句話說的就是竹簡保存尤其注重脫水乾燥保存,尤其像南江這種空氣溼度大的城市,更不能輕易把竹簡拿出來見光。
只見孫寒承也不打開紅綢,右手只是輕輕一摸,閉着的眼睛便睜開了。
“秦漢竹簡,竹間距不逾半寸,簡體細長方正,以彰王道威嚴。”孫寒承擡起頭看着沈夢說道,“你們拿這麼貴重的東西來找我,所求不小吧?”
黃一石震驚孫寒承竟然不開紅綢就能猜出竹簡的年份,而沈夢卻是不以爲然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是秦漢竹簡,這麼自信?”
孫寒承輕笑一聲說道,“1975年12月26日,湖北雲夢睡虎地出土了一系列的吏‘喜’竹簡。這些竹簡共1155枚,詳細記載了秦時的法律制度、行政文書、天文習俗等內容。我有幸,去年幫着去做了一套展出仿真品。”
雲夢睡虎地秦簡的大名沈夢自然是知道的。這一套竹簡因爲發現的時候還浸泡在水中,所以保存相當完好,其歷史研究價值堪稱國之重寶。
但要說孫寒承幫着做了一套展出仿真品沈夢卻是不信。
眼前這個孫寒承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模樣,面容清秀看起來像個大學生,偏偏穿着打扮和說話的語氣像個飽經滄桑的老人。
這種人沈夢見得太多了,無非就是爲了標新立異故作成熟,其實手上不見得有什麼真本事。
“這紅綢裡包着的是羋陽竹簡,雖然文獻價值比不上睡虎地,但年代也的確是秦漢時期。這竹簡有兩片缺失了,這單你能接嗎?”
一般的竹簡修復,其實說的就是清洗與脫水兩個環節。
因爲秦簡大多是木質結構,所以在清洗過後竹簡要採用特殊的藥水浸泡,防止秦簡黴變、蛀蟲。在清洗完成後就可以對秦簡進行脫水脫色處理了。
脫色能夠讓竹簡恢復本來的原色,讓竹簡上的內容更加清晰地顯現出來。而脫水能讓竹簡保存的時間更長。
所以當孫寒承聽到沈夢說丟失了2片要求修復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就要拒絕這個單子。
但當他看見沈夢看他那輕蔑的眼神,孫寒承豎起劍指將紅綢挑開,看了眼竹簡上的內容淡淡地說道,“這單我能接,但我有條件。”
“要多少錢你說。”
“我不要錢。”孫寒承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夢說道,“只要我修好竹簡,你就當我一個月的女朋友如何?”
“你說什麼!”沈夢氣得俏臉通紅,她堂堂沈家大小姐,當這個臭小子的女朋友?
孫寒承掏了掏耳朵說道,“你別誤會,我對你本人沒興趣。只是一個月後我要回一趟家,我師父想讓我帶個女朋友回去,你只是臨時頂替一下。”
靠,臨時頂替!
沈夢感覺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但瞥了眼桌上放着的竹簡,沈夢咬着牙說道,“好,我答應你。但如果這竹簡你修不好,我保證讓你在南江市再也混不下去!”
對於沈夢的威脅孫寒承充耳不聞,他豎起三根手指說道,“三天後來取。”
目送沈夢與黃一石離開,孫寒承看着桌上的竹簡靜默不語。
孫寒承之所以能夠摸一下就知道竹簡的來歷,並非真的已經達到了觸物知源的境界。而是這竹簡本來就是兩年前他親手製作的。
孫寒承一直有個習慣,凡是自己親手製作的贗品,他都會在尋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留下一個獨特的印記。這個印記往往不需要用肉眼去看,而是用手觸摸纔會發現異常。
這竹簡本來是他兩年前爲一個文物販子製作的,想的就是用竹簡當誘餌,看看最終會跑到哪個境外的博物館或者收藏家手裡。結果沒想到會是沈夢以這種形式把竹簡帶回來。
也就是說,山水博物館裡有人在黑市上購買文物?
孫寒承的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口黃牙老實巴交的老農模樣,也可能是那個文物販子騙了沈夢,從她的手裡賺了一筆快錢?
孫寒承嘆了口氣,把竹簡隨手放進抽屜後起身離開房,騎着電動車去了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