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養心殿出來,貴妃上了肩輿,心情煩悶地閉目養神。四名太監擡着肩輿向承乾宮走去。大宮女玉蕊緊緊地跟在肩輿旁邊,其餘三個大宮女,並兩個隨侍宮女及十幾名嬤嬤太監腳步又快又輕地跟在後面。
雖然是秋末,傍晚的風還是夾雜着不少熱氣。想起殿內的那一番話,高佳氏便覺有些氣悶。四公主當年被她收養在身邊,原想着盡心教養,即便自己沒有子女,有個養大的公主,將來老了也是個依靠。可是,乾隆四年前忽然決定,安排四公主遠嫁蒙古。這讓高佳氏,失望又心疼,雖然是嫁給蒙古親王,可是那麼遠的地方各種條件和額駙人品性格,都讓她不太願意這門婚事。但是,大清公主下嫁蒙古親王不僅是傳統,更是國家穩定的政治聯姻。其中關鍵,貴妃也很想同意,但是一想到滿腹才華精心教養的女兒要遠嫁終生無法見面的地方,一時間真是各種心疼。
正想着,只覺心中更加氣悶,肩輿已到了鍾粹宮門口。聽到動靜的四公主這時已經迎了出來。原本公主無需迎接嬪妃,只是四公主本身是養女,而貴妃僅差皇后一級,平時永鈺見了也要先行半禮,貴妃才需回禮。所以四公主這時迎出來,讓貴妃心情還是好了一些。
看到貴妃臉色不好,四公主上前扶着貴妃向殿內走去,貴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牽着四公主的手走進殿內,在南炕上坐下,這時,陽光正滿滿地的透過玻璃窗灑在大紅的宮緞坐墊上,小桌上,放着備好溫茶。
貴妃在西邊一側坐了,宮女玉蕊忙上前換了新茶。四公主看着貴妃的臉色,擔心地問:“額娘,可是不舒服了?我去傳太醫!”
貴妃急忙擺手:“罷了,無妨。只是有些氣悶,大約是耳房人多。”
四公主掃了一眼玉蕊。玉蕊急忙跪下道:“嫺妃娘娘和皇后主子或許是巧了,就說起公主,娘娘也想借機向皇上進言,也就提了公主幾句,沒想到皇上打斷了娘娘,娘娘心疼公主,所以氣悶。”
四公主苦笑着拉着貴妃的手,輕輕安慰:“娘娘,永玥心裡明白,皇上的心意如何能隨意改變,娘娘一心想着永玥,可永玥承受皇上恩德,總是要回報的!”
貴妃吃驚地看着剛剛長過自己肩頭的永玥,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搖頭道:“或許過幾年,皇上能夠改變想法。嫺妃今日,倒是出風頭,原也是我只想着你的事!”
永玥看着貴妃,輕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笑道:“額娘,嫺妃或許只是一時忘情。”
貴妃不耐地搖頭:“嫺妃整日湊在皇后和太后跟前,比其她生過兒子的還要體面。”
永玥笑笑:“您其實犯不着把自個氣着,皇上英明着呢,豈是她能矇混的!”
貴妃看了一眼守在大殿門口的宮女,看到玉蕊守在內殿門外,才點點頭:“說的正是,皇上英明,想來也知道嫺妃的秉性。所以,這些年了,對她也不怎麼上心。”
永玥扶着貴妃,心疼地看着貴妃蒼白的面龐,笑道:“所以娘娘何苦和她制氣,她算什麼,倒是氣着了,更爲不值。”
貴妃握住永玥的手,苦笑着:“這些年幸好有你陪伴,我怎麼能不心疼你!”
永玥心中何嘗不難受,只是也不忍心貴妃因此而生悶氣,萬一身體再有反覆,她也無法想象會發生什麼。
養心殿的東耳房裡,富察皇后,親自接過宮女端過來的菊花茶端給乾隆。乾隆接過,放在手邊的炕桌上,思索着,向皇后望去:“永玥的事,已經定了。朕自不會再有更改,你放心吧!”
富察皇后嘆了一口氣,拉着乾隆的手,
沉默無語。
乾隆想了想,點頭道:“于敏中遞了請安摺子,他家中一切安好。”
富察皇后身體一顫,緊張地失聲道:“都好?”
乾隆握住皇后的手,低聲道:“都好!放心吧!”
富察皇后虛弱地看着乾隆,淚水在眼圈裡直打轉,顫抖着雙脣,看着乾隆。乾隆走到皇后面前,將皇后攬在胸前,低聲安慰:“朕亦是心如刀割!”
富察皇后無聲地點點頭,靠在乾隆胸前。乾隆嘆了一口氣:“可惜,如今不能反悔!”
富察皇后虛弱地嘆氣:“皇上不用自責,這也是臣妾的決定,爲了大清,爲了天下,值得的!”
乾隆緊緊握住富察皇后冰涼的手,柔聲道:“朕會想辦法安排好一切!”
富察皇后點忍着淚點頭:“臣妾還有永鈺在身邊,臣妾相信皇上!”說畢,皇后轉過頭去,不再看乾隆。乾隆輕輕鬆開皇后,回到御座上坐下。向門外揚聲道:“王進保!”
“嗻,奴才在”守在大殿門口的王進保聞聲立刻弓着身子快步跑進。
乾隆想了想,吩咐道:“今日起,朕都歇在皇后宮中。”
王進保急忙打千道:“奴才這就去敬事房傳旨。”
富察皇后看着王進保退出大殿,扭頭看着乾隆,雙頰微微泛出一抹紅暈。乾隆握住皇后的手,嘆道:“希望上天垂憐,列祖列宗看在我們爲大清一片苦心的份上,再賜一個嫡子給我們!”
皇后握住乾隆的手,無聲地點點頭。乾隆想了想,皺眉道:“今日貴妃是心疼永玥,但是也不該說這些閒話!”
皇后已經恢復了平靜,看着乾隆嘆了一口氣:“算了,高妹妹只是心疼永玥,我心裡也是一樣。這個倒是不怪她!”
乾隆點點頭:“正是如此,永玥雖不如永鈺,但也是知大體的,將來朕總不會虧待和王府便是了!”
肩輿在太后的慈寧宮前停下,嫺妃下了肩輿,向慈寧宮走去。
皇太后這時剛剛上完了香,正換了衣服,在暖閣的北炕上歇息了,聽着貼身大宮女素心讀經。嫺妃輕手輕腳走進來,從素心手中接過經書,繼續輕聲讀了起來。
皇太后合着眼,依舊靠在迎枕上,笑着點頭:“嫺丫頭,皇上用過晚膳了?”
嫺妃急忙放下經書,恭敬地行了禮,笑道:“皇上今日心情好,進的香,皇太后儘管一萬個放心!”
皇太后扶着身邊的大宮女素聞,坐了起來,掃了嫺妃一眼,看她穿着紫色宮緞旗袍,胸前綴着珍珠碎寶石堆秀的玉蘭花。頭上大拉翅上正中綴着淺紫色內造紗堆牡丹花,左邊簪了一直點翠偏鳳,右邊簪了兩隻赤金鑲紅寶石簪子,看着雅緻清新,又不失富貴華麗。
不覺滿意地笑道:“今日這身看着精神的很,很是惹人喜歡。”
嫺妃從宮女手中接了溫茶端了放在皇太后手中,苦笑着嘆氣:“我這樣的粗苯丫頭,在那滿屋子裡可就是最不打眼的了,皇上估計也看不到臣妾!”
皇太后笑笑,又問:“貴妃也在?”
嫺妃點點頭,委屈地嘆氣:“是。只沒想到貴妃姐姐今日居然惹了皇上不痛快……哎!”
皇太后坐直了身子,皺眉道:“她一向是個穩妥的,今天怎麼這麼毛躁?”
嫺妃無奈地嘆氣:“都是我不好,提起三公主沒過去用膳,惹得貴妃姐姐說起四公主,又說起四公主將來的事。”
皇太后有些生氣地冷哼道:“四公主的事,也是她能過問的?!哼!她不捨得女兒,皇上就捨得?皇
上舍出去的那可是親生骨肉!”
說道這裡,皇太后便覺更加生氣,怒道:“她們這些,除了皇后,哪個不是整天算計?我心裡清楚的很!”
嫺妃慌亂地跪下,焦急地勸慰皇太后:“皇太后,息怒。皇上英明,臣妾們絕不敢算計,若有錯處,請太后責罰,只求太后息怒!”
皇太后冷哼一聲,衝着嫺妃嘆氣:“起來吧,我不是說你!除了皇后,也就你這個丫頭是個實在的,我心裡清楚的很!”
旁邊大宮女素心急忙上前,扶起嫺妃,輕笑道:“太后娘娘息怒,您瞧嫺妃娘娘的臉都白了!”
皇太后看到嫺妃蒼白的小尖臉,不覺笑道:“我也就是有些生氣,並沒說你,你這丫頭,也不該嚇成這樣!”
嫺妃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苦笑道:“臣妾不敢多想別的,只想服侍好皇上,但是皇上不缺臣妾這樣粗苯的,只能盡心盡力服侍太后,也是替皇上和皇后盡一份孝心。太后娘娘若是因臣妾一時失言而氣壞了,那臣妾可就是大罪過!”
素心向皇太后笑笑,小心地道:“太后娘娘,您瞧,嫺妃娘娘真是實心人呢!“
太后也忍不住笑着嘆氣:“可不是,你也不早些說,若是把嫺丫頭嚇着,看我怎麼收拾你!”
嫺妃急忙扶着素心笑道:“娘娘不知,我這是一向膽小。只因娘娘寵着,更是不敢肆意。”
太后忍不住指着嫺妃笑道:“你這樣的,哪裡膽小過!”
嫺妃忙笑道:“就算膽大也還不是說說笑笑這些小事,正經事上,我可是一向膽小!”
素聞走到暖閣門外,笑着行禮道:“太厚娘娘,御膳房送來幾樣點心,您可要傳進來”
太后聞言,看了一眼立在旁邊的嫺妃,衝着素聞點頭道:“都是些什麼點心?”
素聞笑道:“回太后,是蜂蜜桂花糕,玫瑰山藥酥,山楂卷。”
太后笑着點頭道:“傳進來吧。”
素聞忙向殿外看了一眼示意傳進殿內。幾名小太監捧着食盒進來,將食盒放下,小心地退出了殿外。
嫺妃走到桌前,打開食盒,將三碟點心取出來,向素心笑道:“茶水可有備好的?”
素心聞言忙笑道:“娘娘心細,奴婢們早已備好了。”
太后笑道:“我這些習慣,也就嫺丫頭清楚!其她人啊,我也指望不上!”
嫺妃笑着將一小碟桂花糕端給太后,笑道:“這滿後宮,誰不想在太后娘娘面前湊熱鬧啊?只是太后喜歡清靜,臣妾們不敢打擾。何況,皇后娘娘也是孝順的,您這麼一說,可真冤枉了皇后娘娘呢!”
太后笑笑:“皇后是個好的,心胸寬,眼界大,不同於其她妃子。就算不在我跟前伺候,我也放心。其她人,我哪個都不想見!”
嫺妃笑起來:“那我天天湊在您面前,您可別罰臣妾啊!”
太后看了嫺妃一眼,笑着點頭:“能湊在我面前的,也就你這個丫頭了!”
嫺妃笑道:“這可是嫺兒的一片孝心,就算太后娘娘嫌棄死,臣妾也還是要儘儘心!”
太后笑着搖頭:“罷了,你這猴兒嘴巧,沒人能說過你去!快些唸經給我聽吧!”
素心見狀,忙上前扶着太后重新靠在迎枕上歇了。嫺妃忙笑着重新拿起經書,開始低聲讀起來。
傍晚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殿內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嫺妃柔和的讀經聲中,太后忽然想起皇后那端莊大氣的笑容,想起乾隆牽着富察皇后請安的笑容,忍不住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