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道人與閔衝駕着遁光悠悠而行,不緊不慢往江畔而來,不出一刻,便已跨水而過,到了陳氏夫婦所居住的那處村落中。
他放眼看去,見這裡有百多戶農家,家家雞犬相聞,唯有村東頭的有一座黛瓦白牆的大宅,甚爲顯眼。
閔衝一指這座宅院,道:“陳氏夫婦二人便是住在此處了。”
中年道人並不急着前去,而是立在空中默看了片刻,這才帶着閔衝降下雲頭,然而一落在院中,他們便發現這裡早已是人去樓空。
閔衝側耳聽了聽,入了屋內轉了一圈,又匆匆跑了出來,道:“師叔祖,他們離去未久,如今去追必可追上。”
中年道人卻一語不發盯着腳下的一灘發黑血跡。
閔衝一愣,也是看了幾眼,隨即嘆道:“計管事就是在這裡被那醜陋童子打死的。”
中年道人手一伸,憑空攝起一縷濁黃地氣,放在鼻端聞了聞,沉聲道:“有妖氣。”
閔衝一怔,道:“妖氣?”
中年道人哼了一聲,道:“陳氏夫婦皆是凡人,如若適才並未有旁人來過,那妖氣說不定是那童兒身上的。”
閔衝疑惑道:“難道是什麼妖物不成?”
中年道人將太陽巾掀起一點,露出一雙精芒四射的眼睛,道:“依這妖氣來看,倒也不過是個化形未久的小妖,但想必是陸老道臨去之時派來護持這夫婦二人的,不過卻也不在老夫眼中,閔衝,我自去追他們,你在這裡給我這宅院前後細細搜尋一遍,地下也不要放過,看那聚魂鈴有無藏在此處,記着,千萬不要有所遺漏。”
閔衝忙沒口子地答應下來,道:“師叔祖,徒孫定然小心搜查。”
中年道人點了點頭,一擺袍袖,化一道青光而去。
此時陳氏夫婦方纔行至半途,距離寶丰觀尚有十幾里路程,不過雨越下越大,前方道路越發泥濘,騾車也是前行艱難。
這時,張盤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他本是海中精怪,在這水溼氣漫布的天氣中,對危險的來臨尤爲敏銳,往天上看了一眼,拿了一張符紙出來,嘴中唸唸有詞,按照張衍傳授的法門往天上一擲。
卻見這紙符在空中轉了一圈,隨後往西北方向一落,居然在這大雨天中無火自燃,化爲一團灰燼,他不禁臉色一變,道:“不好,此是凶兆,有厲害的人追來了。”
陳氏夫婦聽了這話,都是驚惶,張盤毫不猶豫從袖囊中拿出了兩道繪着金紋的符籙出來,兩步走到他們夫婦二人面前,道:“此是飛雲符,乃是老爺所傳,能助二位去往百里之外,稍候起符時你們萬萬不可睜眼,否則從雲中墜落,便是粉身碎骨。”
這話說得陳濟世臉色蒼白,正要回絕,形勢危急,張盤哪裡會跟他們多話,起手拿起符籙便往兩人身上拍去,只見金光一閃,就有兩道光影飛上雲端,須臾便不見了。
只是這二人走了,卻留下的那名叫丫鬟巧兒,她心中害怕,拉着張盤的袖子,帶着哭腔道:“小道長,那小婢怎麼辦?”
先前張衍只給了兩張符籙於張盤,卻是再也沒有多餘,張盤見這巧兒楚楚可憐,雖是俏臉上淚痕斑斑,卻也難掩秀麗之姿,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悸動,鬼使神差般拿出一粒丹藥遞給她,道:“此丹藥服了可暖身去寒,你可去林中暫避,來人追得是你家主人,又哪會來管你?待雨停了,你再去寶丰觀尋他們。”
巧兒一聽這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接過丹藥胡亂服了,謝過張盤,拎起裙裾下襬,急急朝着不遠處的林中跑去。
張盤在原地站着,往天空看去,這飛雲符雖可挾人而遁,但遁速卻是不快。
來人如果修爲高明的話,一旦發力追趕,十有八九能追上,是以僅憑這兩道符籙卻是救不了人的,還需自己上去阻上一阻。
至於是否能阻住這人,他倒是也有幾分信心的。
張衍在東海那一戰之後,功行再度精進,只御使劍丸便可來去自如,以往的許多法寶對他來說用處已經不大,他身邊又無弟子隨侍,便給了一些與張盤護身。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妖王門下爲了討好張衍而送給他的法器,此時身家豐厚的令人咋舌。
等了不過幾個呼吸時間,他就看到天空之中就有一道清芒飛遁而來,他便伸手入袖,取了一塊玉牌出來。
這塊玉牌名爲仙禽玉符,乃是當日那碧羽軒言惜月爲給小弟賠罪贈於張衍的賠禮。
這玉符之中有一隻鶴靈精魄,若是使用得當,威力也不下玄光三重修士。
張盤當下把牌符一拍,只聽一聲鶴嘯,眼前白光一閃,便有一隻白鶴振翅而起,往來人迎去。
中年道人先前已經遠遠看到那陳氏夫婦的身影,卻見他們借符遁而走,心中一急,正準備追趕上去,卻突然見下方有白芒沖霄,向着自己而來。
他也是吃了一驚,忙把遁光一轉,袍袖一抖,從中飛出一道碧色玄光,將這道白芒抵住,仔細瞧了一眼,方纔看清是一隻虛幻若影的靈鶴精魄,這鶴靈之上澎湃的靈氣讓他皺眉不已,當下不敢小覷,打起精神應付。
只是鬥了幾個回合之後,他慢慢看出這鶴靈轉動騰挪中僵滯呆板,遠遠與那身充沛靈氣不符,心中不禁泛起“不過如此”的念頭來。
這鶴靈雖說論實力不下玄光三重修士,但也需依靠持符之人在後操縱。怎奈這張盤不過是一個化形未久的小妖,往常只是仗着妖修力大欺人,自身修爲卻不怎麼高明,因此鬥起來時極爲笨拙。
中年道人袖子一甩,將靈鶴撥在一旁,在空中出聲道:“這位小道童,貧道石陽子,今日爲門中失寶而來,你我俱是修道中人,何必爲兩個凡夫俗子撕破臉面?你今日若退讓一步,我也不來爲難於你,可任你自去。”
張盤怎麼可能相信,他雖不知聚魂鈴之事,但在他看來,這人顯是和先前那馬道人是一路的,自己殺了馬道人,對方豈有善罷甘休的道理?因此一聲不吭,只是一味催動牌符。
石陽子連連喊了幾聲,見張盤始終不肯回應,心中也是暗惱,道:“你當我真是怕了你不成?”
他嘿了一聲,揮袖將那靈鶴精魄逼退,隨後往旁側一躍,手指往下一點,一道青碧碧的玄光便往下方張盤飛去。
張盤一驚,連忙原地打了一滾,極爲狼狽地躲開這道玄光。
石陽子冷笑一聲,將手中那柄油紙傘祭起空中,將法訣一掐,這把傘刷的撐開。
頃刻間,這傘中便颳起了一陣黑風,那仙鶴精魄失了人操縱,也是變得呆頭呆腦,不知躲避,被黑風一卷,便被收入了傘中。
張盤爬起來時見了此景,不禁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忙又連連打了十幾粒黑漆漆的飛珠上去。
石陽子嘿嘿一笑,把手一指,又自這傘中噴出一道灰霧,將這些飛珠一顆不落地收了進去。
張盤不死心,又將一枚五色珊瑚石祭起在空,打將過來。
石陽子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來多少法器我便收多少。”
他把法力一催,這寶傘在空中一轉,倏忽間閃出一道白氣,憑空一卷,這枚石子也是落去無蹤。
其實他嘴上雖說得漂亮,心中也是甚爲驚異,要知他爲了一件法寶可以放下架子來對付兩個凡俗之人,而這個小童身上法寶法器卻是層出不窮,誰也不知道還沒有什麼厲害手段,如果今天他不是把這三氣地覆寶傘帶出來,怕還是奈何不了對方。
連身邊童子都可以闊綽這等地步,可以想見那陸天應是如何難纏,他不禁暗暗慶幸先前自己沒有莽撞行事。
張盤此時已是進退兩難,伸手摸到了袖囊中,將一方黑沉沉的硯臺取了出來,暗道:“寶貝,今日能否保得性命就全靠你了。”
他喊了一聲,將這方硯臺往空中一祭,霎時間,此物擴大至五丈大小,往石陽子頭上砸了下來。
石陽子見了此物,眼前不由一亮,叫了聲,道:“好寶貝!”
一時間,他心中起了貪念,心道:“管你是誰,今日便先把你打殺在此,得了此寶之後,便是沒了那聚魂鈴也是值了,就算日後那陸天應回來了,又豈能知道是誰做的?”
想到這裡,他把肩膀一抖,頂上現出一道青色玄光,須臾便漲至十丈大小,如一片碧葉一般將這硯臺托住,使其落不下來。
同時他眼中殺意一起,手一揮,一道冷氣嗖嗖的白色光華直奔張盤而去。
張盤見這光華來得快,已然來不及躲避,不免一慌。
可就在此時,他胸中那張衍賜下的那枚“定命玉圭”飛起,居然將這道白色光擋了一擋,卻是未能傷得了他。
石陽子臉皮抽搐了一下,哼了一聲,手指一點,這白光再次飛起。
眼見這短劍又要落下,張盤自思已是無法可想,瞪着雙目看着對方,大聲道:“你敢傷我,我家老爺必不會放過你!”
石陽子哈哈大笑,道:“便是你家老爺在此,我看他又能那我如何!”
他話音剛落,卻聽空中傳來一聲大喝,這一聲恍若雷霆震響,人未至,卻有一股氣浪奔涌而來,石陽子只覺耳邊嗡的一聲,身形一晃,險些從雲頭掉落下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