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驍化解了危機之後,便與率公子言說一聲,告知其已是可以下山了。
率公子原本還欲討教長生之術,但經歷了這一場變故,一時卻無有心思提及了,再度拜謝過後,就帶着侍從及胞弟離去。
而未得幾日,契部質子得了仙人施法,神智恢復的消息傳出,諸多同樣得了失魂之症的貴卿公族之家亦是紛紛前來求拜仙人。
岑驍來者不拒,凡是求到門上的,都是予以施援。他來此非是爲了修煉,主要目的是爲了那失魂之人,名聲傳揚出去,卻是有利於他行事。
而隨着所有前來求情之人俱是恢復了神智,他名聲也是越來越大,便連昭王聽到了這個消息後,也是遣人前來相邀。
然而卻是回絕了此請,只是在山中坐等有緣之人登門。
西北之地,掖山臺。
袁震坐於高臺之上,觀望星象,推算往來時變,雖此舉耗費法力,可涉及周還元玉之爭,他不敢不小心,每日都要到施爲,此以免一個疏忽,錯漏了什麼。
下方有侍從走了上來,躬身遞上一封書信,道:“上師,有飛鳥傳書送至。”
袁震頜首道:“放下吧。”
侍從告辭退下。
袁震將那飛書拿起,打開一看,見這書信之中,說得乃是近來岑驍所謂之事。
他不知岑驍出身來歷,但不難猜出是從四大天而來修道人,心中忖道:“看此人盯在那些得了殘神之症身上,莫非是與周還元玉有關麼?”
他覺得有這可能,現在諸方勢力皆在找尋有緣人,哪怕有一點可能都要抓住,不能輕易放過,於是在飛書之下寫了一行批句,要眼線設法盯着此人,有什麼情況及時來報,但不要輕易動手。他認爲現在初兆方顯,不必急着入場,周還元玉可不是這麼隨隨便便就會顯現出來的,眼下雖能找出千千萬萬個有緣人,但到最後能引元玉顯世的,也只有一個罷了,要找準很難困難。
好在現在他已手握了一張最爲關鍵的棋子。
他往外臺下看去,一個幼童正在那裡嬉戲玩耍,身旁還有幾個少年玩伴。
此便是那昭王子嗣,丁靈將之生誕下來後,到半載之後,才尋得機會,用那神通法術將之送到了天穹之上,並以靈禽相接,一路送到了應部之內。
這也是諸多神祇不曾干涉的緣由,因這算不得是妖魔生事,至多算是王家陰私。
這小兒生具異象,只三歲不到卻已是長得如同七八歲大小的孩兒了。
在袁震推算之中,昭國不出十載,必有一場國亂,到時他可設法運作,遣應部之兵入朝相援,斬殺不臣,平靖叛亂,隨後用這小兒代國取之,一舉可把人道部落取至手中,而後再以王詔鎖國,如此不說天下所有得緣之人俱入囊中,但至少可得有大半。
要是這般還取不到周還元玉,那隻能是天意使然,非是他不用心了。
穹山西南之地,俄恍身穿厚重麻衣,披頭散髮,趕着數百隻旱羊在荒漠之上行走。
他乃是昭王祝晁異母之兄,若按年齒論序,本來上代國主該是由他承繼,可是他母族勢弱,結果被驅逐至此,替王室放牧牛馬,並永不得回去昭原。
與他一同被髮落到此的,原本有母族之人千餘口,只是此地水食稀缺,又有異類兇獸橫行,只幾年下來,就僅餘有三百餘人了。
到了傍晚,他纔回到了自家所居之地,入至帳篷內,跺了跺腳,就抖下一層浮土,這時他注意到帳內還有一人,擡頭一看,卻是一名白麪道人。
他一怔,隨即露出喜色,執禮道:“是萬仙長來了,前次在仙長指點之處,我等果是掘出甘泉,救了我族人性命,此事還未謝過仙。”
萬道人呵呵一笑,言:“此乃是小事耳,貧道前次給予公子的經文可曾看過。”
俄恍道:“看過了,只此中有許多不解,正要請教仙長。”
萬道人言:“公子有何疑惑?”
俄恍憂心問道:“此經文只能看不能食,便能通讀,又如何救我部族?“
萬道人言:“難怪公子有此疑,此經文乃是概言經緯之述論,而非導理陰陽之正法,若得後者,不難救得公子子民。”
俄恍眼前一亮,一抓那臂膀,急急問道:“何處可求那正法?”
萬道人正色言道:“不瞞公子,我原身乃是一頭騾牛,只是某日聆聽了一篇別傳經文,從中悟得諸般玄妙,爲求真法,徒步行至大尹原上,聽天尊弟子靈諦上真講授根本上乘大法,修持六十載,方纔得以化形入道。“
俄恍驟然聽得非是人身,若是以往,他必定懼怕,可驟逢鉅變之後,心志受過打磨,此刻卻是能泰然處之,他問道:“大尹原?那處可以求得正法?”
萬道人言:“然。”
俄恍急道:“請仙長告我如何去往那處?”
萬道人道:“我可告知公子,公子卻需應我一事。”
俄恍道:“仙長請言。”
萬道人把手劃一圓,現出一面靈鏡來,道:“公子請觀。“
俄恍探首看去,見內中現出諸多場景,卻是一些生人奴隸在異類部族之下掙扎求存,被當牲畜一般對待,諸般悽慘場景令他不忍多瞧。
萬道人言:“公子只見得自家之苦,族人之苦,卻不曾見得他人之苦,這些人皆是散落在異類部族之中的人道子民,公子此去,當將之聚集起來,帶其一同前往尹原之上,聆聽上法經傳,開闢人間樂土。“
俄恍深思許久,最後露出堅定之色,道:“仙長說得是,我乃遙幹之後,此些皆我人道子民,豈能拋卻?若能去往尹原,當攜衆同往。”隨即他又看了過來,鄭重言諾道:“我若能於尹原立國,自當世世代代供奉天尊,如違此誓,人神共棄。”
萬道人不斷點頭,欣慰道:“甚好,甚好。”
在萬道人指引之下,俄恍帶領部族之人往西南方向遷徙。
其一路之上解救那些被困於異類部族之中生人,經過艱辛跋涉,用時九載,終是帶着部族子民來至尹原之上。
到得此地那一日,天花紛墜,地涌甘泉,耳畔皆是聽得宏大誦聲,俄恍流淚跪拜之下,對着朝陽之下的巍巍法塔叩拜,身後衆多子民亦是互相扶持,跪地膜拜。
萬道人也是同樣伏地而拜,可在此時,他只覺眼前一花,發現自己已是來至一處大殿之內。
便聽上方有洪大聲音傳下:“今有萬摩者,接引人道部族北來,使尹原衆修有子民供奉,功莫大焉,此授布渡法座,持右宗法節,授除難捨衣。“
萬道人只覺身軀一震,手中多了一根節杖,身上則是披上了一件玉色道衣,他心緒激動,再是一拜,道:“萬摩拜謝上真。“
因爲妖魔元尊此前曾有約議,不但是自己,便是傳法宏道,亦不可人道疆土之上,故是他此前他並無任何名分,哪怕當中被殺死,也不會有人爲他出頭,反而要設法撇清,今朝歸來,終是得入門庭之內,完得夙願。
那宏大聲音又道:“俄恍部衆雖至尹原,然尚需渡化,此事交託於你,望你不負信重。“
萬道人恭敬道:“萬摩遵諭。”
而與此同時,萬千裡的昭原之中,卻是生出了一場變故。
昭王祝晁性情疏放懶散,常年不理國事,其母族月氏卻是趁此竊取權柄,一連十餘年下來,早是被上下架空。
不僅如此,月氏還借昭王之名壓迫族衆,興建宮室,暗中又散播童謠,敗壞昭王之名,並在各地弄出各種異象,以此證明其乃無道之君。
祝晁因早被閉塞了耳目,故整日除了飲宴狩獵,便是觀賞舞樂,其身旁近侍之人俱是月氏所安排,便有一些敢於直言的族老提醒,事後不是被貶斥就是論罪定處,遭此脅迫,久而久之下,再無人敢言。
而月氏經十五載佈置,自覺時機已是成熟,於某一夜中,趁祝晁外出行獵之際,縱火焚燒行宮。
待於廢墟之中找到其焦屍,確認已是亡故,立刻又舉兵殺昭氏嫡宗百餘人,不過一日之後,月氏族主月巢擁兵登位,並昭告四邦,大赦囚徒。
數日後,穹山外矮丘之下,來了一名年輕人,而其身後似有追兵追趕,其急於上山,但無法言出身份,故被守卒相阻,急切之下,他大聲喊道:“我乃失魂之人,不記得先前所有,特來求仙師治疾。”
岑驍本在持坐,聞得此聲,卻心下一動,便命人道:“將此人帶上山來。”
那年輕人來至殿上,執禮道:“見過仙師。”
岑驍看他一眼,道:“你喚何名?”
那年輕人不假思索道:“我名辰莽。”
岑驍笑道:“你既是失魂之人,又怎記得自家名諱?”
辰莽察覺到自己失言,一時臉色蒼白。
岑驍語意深長道:“你需知道,我便是治好了你,你屆時亦需下山,躲得了一時,可躲不了一世。“
辰莽怔了怔,隨即福至心靈,躬身一拜,道:“懇請仙長收我爲徒。”
岑驍笑了一笑,道:“既如此,還不跪下叩首。”
辰莽本是試着一言,不想自己真能拜入仙人門庭,先是不信,旋即大喜,跪了下來,叩首道:“弟子拜見老師。”
岑驍點了點頭,他現在已能確定,辰蟒當是那有緣人之一,未來周還元玉極可能出現在其身上,不過這勢必會引來那些有心人的覬覦,心下轉念道:“看來此地不可久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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