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的神識可以探查的範圍十分寬廣，但鮮少有人會將神識掘地三尺的向下探查。
追殺賀朝雲等人的修士，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躲在深深的地底。
每次神識都只是掃過山谷地面，以及山壁之中可能有點山洞。
韓無妄挖的洞穴，便是利用了人的慣性。
事實證明，他們一直沒有被找到。
靈初能夠發現這裡的玄機，還是因爲溯源之術的異常，讓她靈機一動，既然山谷之內都沒有，那麼地底呢？
神識直直的往下探查，果然有所發現。
門中的弟子皆安然無恙，雖然昏迷不醒，但也不至於傷及性命。
尤其是賀朝雲和李羨仙，兩人都沒有性命之憂，賀朝雲還能朝她撒嬌告狀。
使得靈初哭笑不得。
伸手摸了摸賀朝雲的腦袋，靈初體內的清靈之氣流轉到賀朝雲的體內，以極快的速度將賀朝雲體內受損的經脈開始修復。
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賀朝雲體內的靈力彷彿吃了大補丸，原本疲憊不堪的靈力如今氣勢洶洶的朝着黑氣張牙舞爪，不過短短几個呼吸間，便將黑氣打得沒有脾氣了。
將將如此，黑氣已經到了賀朝雲能夠自己拔除的境界，靈初便收回了手，“打坐調息。”
賀朝雲的唸叨早就在靈初手搭上來的時候就停止了，自己體內的變化她自是一清二楚。
臉色微微紅潤，滿面喜色的盤腿坐下打坐，哪裡還有之前的小心謹慎。
小師叔既然出關了，必然是結嬰成功了。
旁邊的白衣修士，賀朝雲也認得，她見過司白真君的畫像。
兩位都是元嬰修士。
賀朝雲心神自然放鬆，一直緊繃的心絃也鬆開來了，之前的緊張都煙消雲散，只覺得分外有安全感。
聞言便乖巧的盤腿坐下打坐調息。
靈初則接着替其他弟子壓制黑氣，療傷養神。
而另一側，直面司白的韓無妄猶如一隻孤狼。
在司白那一句問話出來之後，脣瓣抿得很緊，瞬間毫無血色，露在外面的兩道眉毛狠狠皺起，脊背微微繃緊。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司白也沒有追問，只淡淡的看了眼韓無妄，眼底有紫霧升騰，“……你是半妖？”
一語道破了韓無妄的底細。
韓無妄背脊猛地僵硬，袖中的匕首悄然握緊，蓄勢待發。
半妖？
正在替弟子療傷的靈初卻突然側過了臉頰，目光裡帶着幾分訝然的看向韓無妄。
少年的眉眼還有些稚嫩，眼睛蒙着布條，只露出一雙斜飛的劍眉，以及挺直的鼻樑，微薄的嘴脣。
皮膚不算特別白皙，是很健康的膚色，透着股勃勃的野性生機。
此時面對司白，少年繃緊了脊背，倔強的抿着脣，這番神態，卻令靈初記起了一道遙遠的記憶。
“你的母親，可是韓朵兒？”
靈初身影一晃，人已經到了韓無妄的身前，目光探究的看着眼前戒備心極強的少年。
韓朵兒的名字一出，她可以清楚的看見少年眉毛一動。
蒙着布的眼睛似乎看向了她。
韓無妄從小就知道自己和母親是不一樣的。
因爲他剛剛出生的時候，母親是風華正茂的雙十年華。
十年之後，他還是兩三歲的孩童模樣，母親也還是雙十年華。
他們母子二人，一生都在顛沛流離。
母親帶着他，從來不敢在一個地方待超過五年。
五年的時間，女子不顯老，還可以說是保養得宜，但孩子始終不長大，卻難以遮掩。
於是母子二人，從來都沒有做一個地方待着超過五年。
彼時尚且年幼的韓無妄就明白了，他與母親和旁人是不一樣的。
後來，在顛沛流離的旅程裡，韓無妄偶爾會遇到一兩個散修。
知道了修真界的事情。
他的母親似乎也很瞭解修真界，但卻十分厭惡他去接觸那些修士。
可孩子的好奇心太重，韓無妄還是偷偷的接觸着修真界的事情，知道了修士的存在。
一開始，韓無妄以爲母親是修士，因爲散修們告訴他，修士修爲越高，越能青春永駐，長生不老。
但很快，韓無妄就否決了這個可能，因爲他的母親，除了不會老，會一點武藝，其他的時候沒有任何的不同，也不會修士那些五花八門的法術。
後來，韓無妄又以爲，他的母親或許是妖，因爲有散修說，妖族的壽命比人族的長，所以與同樣歲數的人族相比，總是顯得年輕。
韓無妄想到自己異於常人的生長速度，過於敏銳的嗅覺聽覺，以及天生力氣強大，身法敏捷。
或許，他也是妖？
但很快，韓無妄又否決了這個可能。
因爲他後來知道了，妖想要化成人形，那可是需要深厚的修爲的。
而母親，卻並沒有任何的強大力量。
韓無妄又想，或許母親是散修口中得了大機緣的人，誤食了什麼天材地寶，纔會保持年輕。
自己的一切異常，說不定也是因爲那天材地寶。
若是母親懷着他的時候誤食的，倒是也說的通。
不過，一切的鏡花水月都在韓無妄十六歲的時候被打破了。
當時韓無妄說是十六歲，但看起來不過六七歲。
母子兩人路過一處平平無奇的道觀之時，卻被一個道人打扮的男子攔住。
那個道人見到韓無妄的第一眼，原本慈眉善目的神情變得陰冷，指着他，脫口而出便是一句，“妖孽！”
那是韓無妄第一次見到母親勃然色變，不等母親開口，那道人已是袖中青鋒出鞘，劍芒斬落。
他的母親抱住了他，毫不猶豫的扔出了一張符籙，然後拼命的逃跑。
那一日的記憶，在韓無妄腦海裡，只剩下了漫天的劍光以及爆裂的火光。
那天，也是韓無妄第一次聽母親提起三清道宗。
三清道宗，救下了奄奄一息的他和他的母親。
那天，也是韓無妄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族，但是他，卻有着一半的妖族血統。
他是人族和妖族的孩子。
他的父親拋棄了他們，他的母親因爲是人族，三清道宗有好生之德，許了他們母子一條活路。
只要安分守己，不出三清道宗的九鳴州，自然不會有修士特意去尋他們的麻煩。
也是憑藉着這個，那個道人才收手的。
那是三清道宗第一次救了他。
但今日……
韓無妄擡頭，看向眼前這個清麗脫俗的女修，聲音艱澀。
“前輩識得……我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