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桑娜應了一聲,卻也有意無意地朝着阿羅葉瞧了一眼,彷彿在避諱什麼,踟躕了半晌,終是將自己探得的情報說了出來:
“她沒有回伏羲山,也無人瞧見去了何處。”
“呼……”
得到這個問答,秦川心中一沉,長長嘆了口氣。
那時自己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之後不顧一身傷勢,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上官瑤。然而卻發現上官瑤早已離去,無影無蹤。卻也不知,她這般不辭而別又是爲何,莫非,是與阿羅葉心存芥蒂,不願留在青冥山麼?
如此說來,一切緣由,卻也怪在自己的身上。
……也不對,那日自己的話,昏迷中的上官瑤,未必聽得見。
想着,秦川雙眉一蹙。若是上官瑤因爲責怪自己故才離去,這般自己便也認了,就怕……可莫要出何意外才好。
見得秦川如此模樣,阿羅葉沉默不語。
二人雖未提及姓名,但她如何能不知秦川交給桑娜的任務是什麼,更明白,秦川心中擔憂的是何人。甚至那日秦川瞞着自己到青冥山下尋人之事,她心裡也一清二楚。直至今日,對他來說,還是上官瑤更加重要麼?
默默咬了咬脣,阿羅葉偏過頭去,似有嗔怒。
“屬下告退。”
見狀,桑娜自不敢再繼續留下去,行了辭禮,緩緩關上房門。
默然。
屋內一片沉寂,阿羅葉爲何而氣,秦川心裡也明白。但便如之前自己不能看着青冥山被正道攻破一般,自己,也不能棄了上官瑤。
“我要把她接上山來……”
“她若來了,我便回西疆去!”
忽而,秦川話未說完,阿羅葉便起身冷冷道了一句,話中,彷彿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卻,又有幾分幽怨,幾分落寞。
她以爲,她仍然比不過上官瑤。
“蕭如白今日便要走。”
行至門邊,阿羅葉還是稍稍停了片刻,對秦川道了一句。隨即,狠狠砸上房門,頭也不回地不知去了何處。
“哐當!”
“……”
秦川抿了抿脣,心中無言。
隨後,嘆了口氣,感到幾分苦楚。阿羅葉的性情自己清楚,向來說一不二,沒有因此仇視上官瑤,便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想要容下上官瑤,談何容易?
“找個時間,與她好好商量吧。”
心中念道,秦川不由搖了搖頭,也不再有時間去想。
從正道各門退去以後,鬼幽與魂殤一齊離去;自己的師尊無塵子,在爲自己療好了傷勢之後,也不知去了哪裡。此刻,蕭如白也要走了,作爲青冥山之主,又是蕭如白的好友,自己自然要去小敘一番。
阿羅葉壓下心中情緒提醒自己,卻也做到了一個好妻子的職責。
想着,秦川下了榻來,便見一旁齊整地擺放着一件道服。卻是阿羅葉重新爲自己縫製的,與以前那一件,竟是沒有一絲區別。
“呼……”
又嘆了一聲,秦川也不再去想,換了衣裳,出了門。
……
臘月。
年關將至,青冥山處處洋溢着喜慶的氣息,儘管西疆風俗與中原相異,但也是一番別樣的風情。如今的聖巫教,已是一片欣欣向榮。
冬日暖陽,盡情揮灑。
整片山脈,被籠罩在白雪之中,天地茫茫。
微風輕輕吹拂着,有些冰涼,但卻感覺愜意十分。
“此一去,卻又是四海奔波了。”
蕭如白屹立東面斷崖之上,透過白雲,彷彿注視着遠方廣闊的中原大地。語氣平淡,但聽在耳裡,竟是有一些淡淡的憂傷。
“我聖巫教分壇雖然在這青冥山上,但中原各處,倒還派有一些蒐集情報的眼線。若是有了聞人醉的消息,我會通知你。”
秦川說道。
蕭如白心中所念爲何,自己早已知曉,若非青冥山有難,他也定不會耽擱這數月的時間。算起來,是自己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便如暗黑門半月給自己的評價一般,恩怨分明。這個大恩,赴湯蹈火自也要報。
蕭如白點了點頭。
“那一次她只用幻術困我而未殺我,我便知,她還是我以前的師妹。”
“她會回來的。”
聞言,秦川道了一句。同時,似乎也是對自己說的。
“我若有慕紫涵的消息,也會通知你。”
蕭如白笑了一笑,對於秦川似安慰又似肯定的言語,彷彿成了一個約定,一個至死不渝的約定。隨即,蕭如白伸出一隻手來,握成了拳頭,與秦川碰了一碰。遭遇如此相似的二人,彼此,都互相理解着。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秦川說道,看着遠去的一道疾光,淡淡笑了一笑。
風光大好。
青冥山頂的積雪,漸漸消融,化爲雪水順着山間流淌下來,潺潺之聲,不絕於耳。熟悉的琴音,隱隱從某處飄蕩而來,悠悠揚揚。
是阿羅葉在撫琴。
不知從何時開始,阿羅葉便學會了彈奏這曲琴音,卻正是,曾經在落雁峰上凌雲閣頂,那圓月之夜,迴盪在夜空的旋律。
唯獨,只少了劍舞。
秦川緩緩席地而坐,一手輕揮,自虛空之中,現出了一把劍兵。然而卻只有半截,劍柄往下數寸,便斷裂而開,新的裂痕之上,隱隱還能看見舊的裂痕。在自己的無明業火之下,誰知,又一次,斷了。
鎮山河。
“大人。”
忽而,秦川正看着鎮山河怔怔出神,身後卻傳來了桑娜的聲音。不過,秦川並未在意,匿去了鎮山河,倒也沒有站立起來。
是自己叫她來的。
“羅狼部下擅長潛入的影衛,到了麼?”
“到了。”
“任務,潛入暗黑門,搜尋一切關於慕……月影的消息。”
“是。”
桑娜點頭應道,也不敢多問。如今秦川返回了聖巫教,而阿羅葉一切對秦川言聽計從,毫無疑問,秦川便是這青冥山真正的主人。更何況,能夠阻止阿羅葉施展煉屍之術的,天下間,就只有秦川一人。
阿羅葉若不用屍毒,便是一個好的教主。而想要聖巫教長久,便只有,依靠秦川夫妻二人了。這,是聖巫教人心中的共識。
“呼……”
秦川嘆了一聲,“此事,莫讓阿羅知道。”
“是。”
桑娜依然低頭應道。對秦川除了敬畏之外,更是如以往一般,發自心底深深的忌憚。能將玉虛子傷成那般,曾經的樓夏,都算不得什麼了。
“大人,我體內……”
“無常令我早已祛除,你自可放心。”
忽而,桑娜似有顫巍,正欲詢問之時,卻被秦川打斷了去。如今經歷了這麼多事,更是一起渡歷了生死,桑娜的忠心,自已不用懷疑。
早在之前重遇之時,秦川便已替桑娜解去了無常令。更何況,只要自己不觸動,無常令也根本不會有何危害,甚至還有不少好處。不覺朝西面望了一眼,秦川依舊坐在斷崖之上,隨即卻是回過身來看着桑娜。
似乎想起什麼,說道:
“儒園的徐之謙是我故友,你莫要害他。”
“呃……”
聞言,桑娜一時語塞,竟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日夜裡的激戰,徐之謙一直被桑娜困在鏡花水月中,直至戰鬥結束才脫了困,卻依然被桑娜囚禁在了青冥山上。此事秦川也是後來才知曉,若非儒園來要人,恐怕徐之謙還一直被桑娜暗中“私藏”着。
當然,見得此刻桑娜古怪的臉色,秦川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雖不知緣由如何,但桑娜一個西疆女子,來到中原後,對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產生了興趣,倒也在情理之中。就怕,桑娜是不懷好意。
不過,聽阿羅葉所說,桑娜十六歲接任千蝶使之位,在千蝶族中威望頗高,除了一開始的野心之外,倒也是一個好族長。如今過去二十餘年,也從未談過婚嫁之事,更沒傳出過什麼流言蜚語。
說不得,還真是得了一番姻緣。
“哼。”
忽而,秦川心中一哂,微微一笑。
徐之謙想必也是這般年齡,仍未婚娶。而且修真之人長壽,就算不如無塵子、老怪物那般突破了境界活至二三百歲,但百歲之年,也可算是益壯之時。
如此,倒也不晚。
“老徐是個好人。”
想着,秦川淡淡道了一句。
當然,二人如何自己自然不會管,只要桑娜不害了徐之謙便行。而且,一切只是自己猜測,媒妁之事,自己也更加不會處理。
更何況,兩者之間,還有一條天大的鴻溝呢。
便如,此刻的自己,與曾經緊密的故人……
“屬下告退。”
似乎不明白秦川的意思,桑娜沒有言語,躬身行了禮,便欲辭退。只不過,此番交談,忽而覺得這個尊主,竟有了幾分親近。
然而還未來得及擡頭,突然之間。
“轟……”
一股真元氣勢,猛然自山下神殿之前爆開,傳遍了青冥山的每一個角落。其中蘊含的,乃是強盛的道法真元,其中,又夾雜着別樣的氣息。
但毫無疑問,是正道之氣。
“!”
秦川一下立起身來,雙眉微微蹙了蹙,散出元靈感知着這似有幾分熟悉的真元。而桑娜此時也是面色大變,急忙一股氣息傳出,許是傳令給聖巫教的教衛。難道,是早已退去的中原正道,再度捲土重來了麼?
不!
忽而,秦川嘴角一揚。
是故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