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五十分。
某個消瘦的身影半蹲在圍牆上,拿着牙刷不斷清洗着口腔,臉上溼漉漉的,寒風侵襲下臉色變得慘白。
昨夜站崗的兩名軍人時不時撇過一眼,心中複雜,可是神色中還是露出了些許嫉妒。
無視掉他人的視線,路水查望着遠處幾攤凝固的血跡陷入沉思。
因爲昨天的槍響,附近遊蕩的喪屍漸漸找到這個隱秘的地方,對此,軍人們默默的選擇擊斃,經歷過戰友死亡的他們早已經將‘人類’與‘人形怪物’分別出來,仁慈對於嗜血殘暴的喪屍而言,太過於昂貴了。
但最基礎的人道主義關懷還是有的,和平時期的文化影響下,衆人一致決定,在附近挖出一個大坑,將死屍填埋下去,用石塊立起一個簡陋的石碑,也算是入土爲安。
然而,毋庸置疑的是——越來越多的喪屍開始找到這裡,幾百米外的公路上,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小型的喪屍羣。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心中暗道一聲,路水查含住一口水,將殘留的牙膏泡沫清洗掉。
找不到食物的喪屍漸漸開始向無人的野望、郊區進軍,互相殘殺着,數量驟減可是喪屍的詭異進化力量也在飛快提升,不僅是體質得到提升,大批的喪屍已經進化出感知器官,甚至出現了變異體。
這個倉庫的確是隱秘,可是衆人活動時散發的‘人味’隨風飄蕩,喪屍隨之而來,擁有槍械的軍人們的確可以解決麻煩,可,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死亡的喪屍越多,空氣中飄散的血腥味就越重,現在人數太少,難以處理大量的死屍,現階段的平衡一旦被打破,陷入了惡性循環,如同潮水般的喪屍羣必定會推平這個微不足道的暫居地。
安全,仍然是暫時的。
“喂,小子你快點,該訓練了。”
鵬老的聲音在身後傳來,老態龍鍾,腳步結實,古銅色的臉頰充滿精神。
“知道了。”
被打斷沉思的路水查含糊的回答着,隨口吐掉嘴中的泡沫,加快了洗漱的速度,收拾好牙刷毛巾,從牆壁上跳下,看着鵬老揹着的槍支,呼吸沉重了幾分。
做出一個軍禮,敬重道:
“鵬老,今天是不是繼續實彈訓練?”
將路水查的反應盡收眼底,鵬老憨笑一聲露出滿嘴煙燻黃牙,抖了抖腰部的袋子,笑罵道:
“小兔崽子,急什麼,天都沒亮,滾去跑步先。”
“額…哈哈……”
彷彿被戳穿心思一般,路水查乾笑一聲,尷尬的撓了撓腦袋,放好洗漱用品,整理一下衣着,往後山打靶場跑去。
望着路水查離去的背影,鵬老哼氣一聲,收斂剛剛的輕罵,神色漸漸凝重起來,看向旁邊站崗的張聖昆,問道:
“腎虧,那小子蹲在上面什麼多久了?”
“半個多小時。”
立刻回答着,張聖昆敬重做出一個軍禮,盡顯軍人的嚴謹作風。
思索片刻後,眼中的嫉妒灰飛煙滅,壓低聲調,慎重的補充一句:
“他盯着那些怪物……靜悄悄的……像…像匹狼崽子。”
“知道…你們最近多看着他一點,那小子什麼情況你們也是知道的,年輕人容易衝動…還有……多注意那些怪物。”
回覆着,聽到這個答案的鵬老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他們是軍人,平時小打小鬧沒什麼,一點遇到大事,絕不含糊。
路水查仇視喪屍的心態衆所周知,親朋好友遇到這種事情,說不仇恨是假的。
看守倉庫的軍人們同樣是這樣,迫於軍隊紀律不會表露,可是鵬老不覺得路水查能夠壓制心中的仇恨。
這個看似成熟的年輕人心中仍有雛嫩,涉世不深的傢伙很容易被情感左右,更何況路水查有着非同尋常的槍械天賦,一旦被仇恨左右,那麼……距離死亡就不遠了。
“得試一試啊……”
默唸着,鵬老向打靶場上走去,手中握緊槍支。
說實在的,鵬老對於這個有決心有毅力的小傢伙很有好感。
剛開始,這個自稱是戰友孫輩的傢伙僅限於對晚輩的一般照顧,可是這幾天的相處,路水查表露的性格習慣很符合自己的口味。
踏實幹活、談吐平靜、家教優良、
特殊的家境教育出了這個怪異的傢伙,表面上看似沉寂,心中卻越來越火熱,誰也不知道最後能夠醞釀什麼樣的風暴。
“仇恨嗎?……怎麼總是覺得怪怪的……”
叨咕着,陷入沉思的鵬老感到淡淡的疑惑。
職屬教官的鵬老識人無數,在伍時期三教九流的人物全部見識過,可是這種孤僻成性內心隱藏的傢伙卻是十分罕見。
擁有執念的傢伙往往能夠爆發出驚人的潛力,可是過度的念頭同樣毀滅了無數人才。
“那小子……算了,年紀輕輕,還能上天?”
搖了搖頭,鵬老幹脆放棄思索,一絲傲氣油然而生。
路水查的確有着非凡的槍械天賦,但是天賦僅僅是天賦,碩大的天朝何時缺過天才?更厲害的大有人在,歲月帶來的經驗又豈是那麼容易填平?
精銳軍人所需的努力非同小可,數月的苛刻訓練的確可以讓他變成一個優秀的戰士,然而戰士只是戰士,一個空軍戰鬥機駕駛人員所要學習的知識以是海量,現代化的科技水平最不需要的就是空有勇氣的大頭兵。
最想要蛻變成頂端的精銳,他還差的遠。
想到這,理清思路的鵬老慢悠悠的往打靶場上走去。
日常訓練開始。
一如既往的累死累活,熱身結束後,看着路水查那些動作怪異的延拉韌帶,對於這些,鵬老倒也沒有反對什麼。
拉鬆筋骨對於各種特殊訓練有利無弊,哪怕是最基礎的跑步這樣做同樣有好處,軍隊對此同樣有硬性要求,只不過…路水查他……拉到有點‘過分’了……
軍隊要求的僅僅是劈一字腿,而路水查乾脆利落的做到,然後還一臉不知足的將水平線的雙腿拉起,扯胳膊的時候,骨骼間不斷髮出‘咯咯’聲,類似崩斷的爆響配合上那些衝擊眼球的‘反人類’動作,令人膽戰心驚。
無趣枯燥的鍛鍊很快就過去,衣服溼透,天色漸亮,刺骨的寒風漸漸緩和起來。
正當路水查打算小跑回去吃早餐時,卻發現一直旁觀的鵬老笑盈盈的走了過來。
“小子,再打一次,老子就不信了,九彈十環,四百米連射,打十次,如果你可以做到八百五十環以上,軍區來人前,老子給權你掌槍!”
挑釁般說着,不信邪的鵬老一臉正氣,一抖胳膊,遞過與昨天一模一樣的舊款81式自動步槍。
旁邊擺放着一堆槍靶填充物,腰間裝碎散子彈的袋子鼓鼓噹噹,爲了確認真實性,半身槍靶還加多了兩個,甚至還準備了幾個練習動態射擊的飛靶。
“蛤?……認真的?”
難以置信的問着,躺倒在地上,聽到鵬老的提議,路水查冷漠的死魚眼閃爍出異樣的色彩。
“當然!…不過嘛……”
停頓片刻,鵬老看着手裡的槍支,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思索一下,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露出一個市儈的笑容,以輕挑的口味,繼續道:
“老子好歹是個軍人,違抗命令就算了,不能白白便宜你小子……這樣吧,上次你不是說不能白吃白喝嗎?如果你輸了,老老實實的去站崗,如果你贏了,拿着這挺槍去站崗!”
“哈,你這樣嗎?”
不屑的輕笑一聲,路水查扶了扶下滑的眼鏡,消瘦蒼白的臉上露出難以形容的自信。
絲毫沒有在意這對於常人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戰,直勾勾的盯着這杆槍支,眼神中盡是骨子裡對槍械的狂熱。
拖着疲憊的身軀,路水查撇了一眼遠處的槍靶,面對敬重的老人仍然帶着專業人員的傲氣,不屑道:
“十次又怎樣?準備好給槍的準備沒有?”
“臭小子,別那麼自信,曬半天太陽可不容易。”
嘲諷着,鵬老隨手將自動步槍丟給路水查。
“呵。”
輕笑一聲,路水查費勁的接過這挺不輕的槍支,停滯片刻,消瘦的雙手飛快的開始檢查槍械性能。
與軍人們同爲實幹家的路水查沒有誇誇其談的念頭,活動一下肩膀,走進模擬戰壕,調整槍口用肩膀窩抵住**,完成一個標準至極的射擊姿勢。
刻意刁難的挑戰內容沒有阻止這個傲氣的年輕人,那白送分一般的眼神彷彿已經說明一切。
可越是如此,鵬老心中卻越是擔憂。
突增的力量難以被控制,在仇恨的催動下,雛嫩的人心極容易釋放。
靜靜看着模擬戰壕下自信微笑的身影,鵬老臉上沒有剛剛挑釁的神色,反而略帶歉意,雖說不願意,可這是最簡單快速的辦法,與其讓它慢慢醞釀,還不如早早引導出來。
“仇恨……小子,你能壓抑多久?……很難受吧……”
默唸着,鵬老不禁仰面望天,渾濁的眼睛多出幾分深沉。
殊不知,槍響的瞬間,路水查心中敲定答案:
“計劃……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