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沒有來。
從衛星雲圖上看,透過遮掩大陸的雲層,整個地面都是白茫茫一 片,一片片羣山如同螞蟻在白糖上爬過的紋路,海洋也變成了一條藍色腰帶,僅僅是在地球的中央圍繞,高緯度地區,巨大的冰山就如同高聳的山脈,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
將衛星照片放大,可以清晰看到無數小城鎮和廢墟都已經被掩埋在漫天風雪下,許多功能還算完善的建築物終於結束了殘存百年的生命,因爲無人清理積雪而倒塌,它們在高空視角中呈現着無數零散的驚歎 號,那一點是建築物的地基,而那一豎則是建築物的主體結構,就好象老天爺也對這樣的景象表示驚訝。
這說明那些勉強過冬之後的小部落和零散的荒原人已經不需要建築物的庇護,給養耗盡的可憐人只有在瑟瑟寒風中默默死去,他們註定成爲這個冷酷世界最新的陪葬品。
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
遠處,是廢墟,近處,是山野,一個渾身撲滿雪花的身影在覆蓋着厚重積雪的稀疏林木間穿行,仔細觀察,可以看出這是個歲數在三十左右的男性,從衣着上看,應該是某個部落裡的人,能在東亞荒野中活到三十歲,這個男人不光要有優秀的體質,精明的頭腦,快捷的反應,很關鍵的一點,他的運氣還要相當不錯。
男人名叫韓爽,來自流浪樂園附近的廢墟。曾經是山林部落地成員之一,當年山林力排衆異要跟王平走,結果弄的部落分裂,韓爽決定和自己的婆娘留下。他並不認爲山林的決定是正確地。
事實證明。韓爽錯了。
天堂城以及其他勢力陸續在西南基地面前吃了大虧,王平、太歲、黑殺這些人地名字也逐漸流傳在東亞地區人類的各個聚集點裡。如果說韓爽聽到這些傳聞不爲當初地決定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對於一個能夠活到三十歲地荒原人。自尊、面子這些東西都是狗 屁,韓爽之所以在得到準確消息後沒有去西南基地投奔山林,是因爲他清楚自己的能耐,或許王平這樣的怪人與太歲那種怪物可以輕鬆走完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可他韓爽不行,走不到十分之一可能就會死在荒原怪物的利齒下。
當時處於顛沛流離狀態的韓爽只能將這份心思壓在心底,與自己的婆娘投奔到另外一個小部落,爲了能讓部落收留。婆娘足足伺候了那個首領一個多月,直到首領玩膩了婆娘,婆娘肚子裡又有了不知道是韓爽還是首領的種,這纔給了韓爽夫妻兩人一個容身之地。
就是這樣芶且偷生地日子,韓爽也沒過上多久。
冬天就吞噬了一切。
十幾年的氣候變暖已經徹底改變了這些小部落的行爲模式,每年能儲存的給養剛夠熬到春天油老鼠下出第一窩老鼠崽,不要說春天不來,就是晚來十幾天,部落裡就要進行‘生產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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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產原料只能是人。
象韓爽這樣的後來者,又是三十歲的年紀。必定成爲首選目標,只是韓爽怎麼都沒有想到,下手的竟然是生完孩子的婆娘,理由很簡單,先吃崽還是先吃韓爽,讓婆娘自己選。
於是這個從十一歲被韓爽留在身邊,跟了他十年,生下七個孩子六個死掉的傻婆娘,真就爲了自己那唯一的兒子對韓爽下了刀子。十年夫妻,婆娘卻從來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情,韓爽睡覺很輕。
韓爽沒死,婆娘死了。
摔死了那個多數不是自己後代地雜種,帶着婆娘和雜種身上比較好消化的部分,又弄到一支上好的突擊步槍與百十發子彈,自己卻走上了逃亡之路。
冬季在荒野上流浪,即使沒有怪物,光是寒冷的溫度就會讓人發 瘋,這找死差不多,逃亡的路並不好走,韓爽每次看着手中的步槍,都會想起是婆娘從首領那裡探詢到的藏槍地點,造化弄人,婆娘最終卻死在自己手中。
自從天堂城控制了流浪樂園,完全軍事化管理,平民不是成爲奴隸就是打手,三十歲的男人去那裡也不是個好選擇,韓爽思慮再三,也只能去過冬地,也就是現在的鐵丘鎮碰碰運氣,四百公里的直線距離,憑藉手中的步槍與三十多斤好肉,只要不遇到意外情況,四十天時間,無論如何也走到鐵丘鎮了。
只是這天氣實在太冷。
韓爽每天早上從雪窩子裡爬出來,利用火鐮將昨晚的灰燼點燃烤了烤火,順便吃了點肉乾就上路,一直走到天擦黑,選個避風的地方挖個雪窩子,用火把烤烤,再吃點肉乾,鑽進去睡覺。偶爾也會在某個破敗的建築物裡搜尋一下,順便休息上一天,就這樣斷斷續續走了一個月。
長途跋涉將韓爽最後
神消耗乾淨,食物也所剩不多,現在的他大腦完全麻 如同行屍走肉,就知道走,機械的走。
走了一個上午,韓爽終於走出這片樹林,他決定找個地方靠一會,休息一下,樹林邊生長的都是小樹,真正能倚靠的反而不多,逃亡者左右看了看,只有一棵大樹符合他的要求,拄着臨時製作的柺杖,韓爽慢慢靠近那棵樹,就在他將柺杖順手拄在樹邊的時候,手下忽然沒了力 道!
“救命!來人啊!救命!”韓爽的聲音頃刻間響徹山野,慘號沒兩聲,卻突然沒了聲息。
那是個陷阱。
在戰爭爆發前,這種陷阱被用來獵捕猛獸,而現在,絕大多數大型生物滅絕的今天,無論是狩獵者還是被獵者,都是人。爲了食物不顧一切的人類已經放棄了幾千年來的行爲準則,完全退化到無所不吃的境 地,就象一隻休眠的章魚,飢餓的時候就吃自己的觸角爲生,直到把觸角吃光,最終因爲無法捕獵而死。
聲音在寂靜地雪原上傳播的很遠,大概二十分鐘之後,樹林外的丘陵後轉出兩個身影,一高一矮,渾身包裹着他們能找到的所有布片與塑料碎片,破爛不堪,看起來也是在荒原上游蕩的孤魂野鬼,兩人慢慢地向大樹下那個張着巨口的陷阱靠近。
“聽聲音歲數不小吧?”矮個子邊走邊說道。
“能有三十歲上下,這口活肉夠咱們吃幾天的。”高個子的嘴脣充滿裂口,凍乾的死皮向外翻着,他緩慢地用牙齒撕下一小片,吃進嘴 裡,咀嚼着。
矮個端起手中的單發獵槍,渾濁的眼睛睜地溜圓,驚喜地說道: “有的吃就好,餓了兩天了,哪怕來碗骨頭湯也成啊。”
高個子的雙眼已經全是血絲,靠近陷阱的時候順手把刀抽了出來,狠聲說道:“不就是搶了平民的口糧,爲這點破事就把咱們兄弟趕出 來,老子一定要活下去,遲早有一天回到鎮上活剮了那個混蛋!”
還有句話高個沒有說出來,如果再找不到吃的,不得已,就要讓自己的兄弟先犧牲了,爲了報仇‘大業’,犧牲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兄 弟,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沒錯!當初他婆娘來掙口飯吃,咱們兄弟還嘗過味道,多少也算養活過他,不感激也就算了,冰天雪地把咱們往絕路上逼!別看他現在有人撐腰,這個仇,遲早要報!”矮個說到這裡,已經能看見陷阱確實被觸動了,地面上出現一個黑色的洞口,在雪地中尤其明顯,一條足跡蜿蜒到樹林深處,卻終結在陷阱旁邊,這說明此行確實有收穫,矮個頓時感覺神清氣爽,就連腹部空洞飢餓的感覺都少了幾分,走路自然快了許多。
兩人都是被春來從鐵丘鎮驅逐出來的。
徹底控制城鎮的春來得到王平的警告後,下大力氣整頓剩餘的平 民,在食品的誘惑與槍支的威脅下,現在的鐵丘鎮所有物資都收歸鎮上所有,私人物品也不例外,全體通過體檢的人員採用配給制度,同工同休,孕婦優待。刑律並不多,禁止偷盜,禁止宵禁時隨意離開房間,禁止隱瞞病情等等,至於那些沒有通過體檢的平民與觸犯刑律的人,懲罰只有一條。
流放。
在零下十多度的環境中沒有隨身物品甚至連衣服都很少的平民,流放對於他們來講,就和死刑差不多。原本有人建議春來,將流放改成死刑,還可以爲奴隸多準備點糧食,春來卻沒同意,精明的他知道這些手下的如意算盤,真要按死刑處理罪犯,這些人就會雞蛋裡挑骨頭,殺死平民的同時掠奪他們那些少的可憐的個人物品,恐怕那些平民無奈之下除了暴動,就只有逃亡一途,偏偏短期內春來爲了維持穩定局面,殺雞駭猴般地處理幾個刺頭之後,肯定不會過多苛責手下。
權衡再三後,春來還是決定以流放作爲懲罰手段。
經過嚴酷手段鎮壓整頓,這個小鎮包括解放後的奴隸在內,一共還有兩千一百四十四人倖存,生產的食物剛夠自給自足,如果不是王平承諾定期輸入食鹽,恐怕倖存人數會在一千七百人以下。
無論如何,鐵丘鎮以最小的代價,正式進入永凍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