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我難道死了麼?”陳金詫異地看向父親,又詫異地看着滿屋子的人。
陳金娘從另一間屋子裡衝了過來,依然如同剛來時那般發瘋,那般迅速……她衝到屋子裡,再次如同剛來時那般站住,只是這次不再麻木,而是滿臉的疑惑、驚訝、欣喜、激動……等等等等,總之當她終於看到兒子扭過頭,吃力地衝她微微地笑了笑之後,陳金娘這才發瘋般淒厲地喊出了聲:“我的兒啊!”
然後,她撲到牀邊,將我撞到一邊兒。
她又突然停住,不敢碰陳金,生怕碰壞了陳金,她只是一個勁兒地呢喃着:“小金,金子,我的兒啊,你可算活了,你真的活了……”
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咧着嘴嘿嘿笑了起來,然後又哭……
屋子裡,其他人都流着淚露出欣慰的笑容。
杜醫生的老婆和孩子也都跑了進來,和杜醫生一樣,全都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來,瞠目結舌地看着陳金,那個滿臉蒼白虛弱的年輕人,他正在吃力地勸慰着自己的母親,時不時還會滿面疑惑地看着屋子裡的其他人。
窗外忽然一亮,亮得如同白晝,亮得刺人眼目,一道閃電劃破了長空,劈在了院牆外的那刻大榆樹上,咔嚓轟隆!
大榆樹倒下了,沖天的火光燃起。
“轟隆隆……咔嚓嚓!”雷聲震響,震得窗戶上的幾塊兒玻璃碎裂,嘩啦啦咣噹當,碎了一地。
整個房屋整個地面都顫抖起來,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屋子裡的人站立不穩,身子搖晃着不由自主地撞到牆上,扶住牆。
陳金娘和陳金倆人,從牀上滑了下來,倒在地上。我們一羣人急忙衝過去將他們扶起來。
吃驚和擔憂的聲音在屋子裡吵雜起來……
“蛟!”我從地上爬起來,不由自主地喊出了這麼一個字——是的,當時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那條蛟來了!
它來報復我們了!
屋子裡的人全都不說話了,愣愣地看着窗外。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那棵被雷劈了的大樹,燃起的火光頃刻間便被雨水澆滅。
我二叔幾步走到外屋的門口,掀開門簾走到院外的房檐下,衝着陰沉如墨潑灑着雨水的天空吼了起來:“什麼東西?出來,有膽給老子滾出來!來跟老子過過招!”
生若雷鳴,吼聲震耳。
硬是將那滾滾的炸雷聲給壓制住了,便是那閃電,也不敢在近處露頭,只是在遠遠的天際,化作一條條細小的銀蛇,遊走在陰沉如墨的天際當中。
屋子裡,大家七手八腳地把牀擺置好,將陳金擡到牀上,然後惶恐不安地看着外面。
我二叔從外面回來,悶聲說道:“都別慌神兒,沒什麼東西,都是自己嚇自己呢。”
屋子裡的人都詫異着,驚異着,沒人說話。
我二叔走到胡老四跟前兒,說道:“胡……大叔,金子這孩子,怎麼樣?要不要再送到醫院看看去?”
“嗯?”胡老四擡起頭來,然後很是尷尬無力地笑了笑,眼睛撇了撇杜醫生。
是啊,這屋子裡,只有人家杜醫生才最有資格檢查,判定陳金的身體狀況是否良好。
杜醫生急忙走過來,檢查了一下陳金的身體,翻了翻陳金的眼臉,又低聲詢問了幾句,才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語了一番,扭頭對我們說道:“看起來沒什麼事兒,只是身子虛,不過……最好還是,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做做透視。”
“那就趕緊去,走,銀樂,你們幾個擡着陳金。”我二叔一招手,我們幾個立刻圍上去。
胡老四說道:“算了算了,不用去了。”
大家就都滿臉疑惑地看向胡老四。
胡老四嘆了口氣,說道:“魂魄招了回來,歸位了,傷勢也都讓太歲靈核上的靈力給治好了,現在身子弱,不過是需要養魂固魄,有個七八天,也就好了。”
大家全都默不作聲,吃驚的,好像不認識似的地看着胡老四。
“怎麼?不信?”胡老四無奈地苦笑着問道。
“信!”陳鎖柱突然說道。
我二叔笑了笑,說道:“那就擡回去他,好好養幾天。”
我們幾個立刻點頭,杜醫生的老婆趕緊去堂屋裡拿來雨傘和雨披,我們幾個手忙腳亂地把陳金擡起來要往外走,陳鎖柱乾脆說道:“得,亂七八糟的,讓我揹着吧!”
大家一想也是,這麼多人擡着陳金,還不如一個人揹着呢。問題是我們幾個年輕人早已累得精疲力竭,也只好讓陳鎖柱來揹着陳金了。
冒着大雨,衆人圍攏在陳鎖柱和陳金的周圍,撐傘的撐傘,扶着的扶着,踩着泥濘的路面往陳金家裡走去。
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遠處陰沉的天際,銀蛇般的閃電依然在不斷地遊走着,雷聲隆隆,響徹不停。
今年的雨季,終於來了……
對於陳金的傷勢,衆人終究是不放心的。
即便是胡老四露了一手起死回生,可到現在,擔憂和愛護,超出了我們的信任。所以在胡老四回家歇息之後,我們還是決定把陳金弄到醫院檢查一遍。
常雲亮讓他爹給準備了拖拉機,大家七手八腳的用木棍訂製了一個簡易的棚子,釘上雨布,放在拖拉機上,然後把陳金擡進去。陳金爹孃、我和二叔還有常雲亮,一起去了碼頭鎮醫院,其他哥兒幾個則在家裡等消息。
頂着大雨到了醫院,給陳金檢查了身體之後,大家才徹底放下心來,醫生和醫院的設備,告訴我們陳金除了身體虛弱之外,確實沒什麼大礙,只需要好好的將養身體就好了。於是大家又都頂着大雨回了村。
安頓好了陳金這一切,已經是夜裡十點多了,大家紛紛打過招呼,從陳金家走出來,各自回家歇息了。
都累壞了啊!
然而大家誰都沒有想到,今年的雨季,今年的水患,將會異於常年,來得那麼快,那麼急,那麼讓人防不勝防,那麼的危險……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
村裡的大街小巷響起了緊密的敲鑼打鼓的聲音,村裡的幹部們和一些最先被叫醒的人,在大街上挨門挨戶地拍門子喊人了。
是的,河水上漲了,漲勢飛快,各家各戶的壯勞力要趕緊起來,去抗洪護堤去。
這要是在往常年,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兒——每年雨季的時候,若是大雨接二連三下上個三五天的,河水必然上漲,村裡的幹部們便會晝夜不休,加班加點地輪替着在村南村北兩條河堤上巡邏,隨時注意着水位。一旦水位告急,立刻發動全村人抗洪護堤。而且,每一年的雨季,往往都會在凌晨的時候,雨水下得最大,水位上升最快,所以人們基本上每年在雨勢最盛的那幾天,都會在凌晨被幹部們喊醒,然後拎着鐵鍬拎着麻袋衝出去,要抗洪護堤啊。在這種事情上,沒有人會偷懶,因爲這關係到全村人的安危,包括着自己。大水一旦越過河堤,一旦河堤決堤了,村裡的房子就會被衝倒,財物就會被浸泡,牲口會被淹死,損失就大得多了……
對於六三年那場大水災,人們從內心裡感到害怕,恐懼。
心有餘悸。
然而今年,任誰也沒有想到僅僅是下午開始下雨,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河裡的水位已經上升到了危險的高度。
好在是,村裡的幹部們沒有大意,那天晚上依然安排了人去河堤上巡邏——這得感激常忠常支書,他聽了兒子的話,總覺得這事兒蹊蹺得出格兒了,生怕真的有個什麼能翻雲覆雨興風布雨的蛟,跑來禍害村子的話,那可就壞菜了。所以他那天晚上十一點,又召集村裡的幹部和黨員們,開了一次緊急會議,並且很正式地很嚴肅地說這場雨下的太大,而且天氣預報說未來幾天都有大雨,防洪護堤,必須從現在就立即着手準備,今天晚上,就必須安排人巡邏看護。
於是,第二日的凌晨,當人們還在熟睡中時,河水水位猛漲,洪水下來的消息很快便在村中傳開了。
村裡的老少爺們兒們不顧天黑,不顧大雨瓢潑,紛紛拎着鐵鍬拎着麻袋從家裡躥了出來,向後河堤上涌去,向南河堤上跑去……村南村北,都是要顧及到的——因爲滏陽河和牤牛河,兩條河在村東北角彙集在一起,原本就是相通的,一河漲,必然兩河同漲,甚至有的時候某一條河水漲得快,另一條河就會出現河水倒流的事情。
村裡人平時出門在外,總喜歡炫耀自己的家鄉是如何的美麗,如何的富饒,魚米之鄉,村南村北兩條河,物產如何豐富,村裡人也都長得水靈,男俊女靚……
然而每年的夏季,逢連陰天的雨季,村裡人都會惶恐不安地過上半個月。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去想今年的大雨有多麼得奇怪,今年的河水漲得有多麼得快,這是不是有違常理……
大雨依然在不斷地傾盆而下,閃電在如墨的天空中不斷地劃過,照亮了夜空,迅即而過。雷聲在隆隆,震撼着大地,震撼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