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三一直是躲着虎爺走的。
可是,人生中總有一些人是想躲也躲不掉的。
大約半個月後,虎爺登門拜訪,馬三熱情接待,兩人表面上相談甚歡。
是的,只是在表面上。
虎爺表面上彬彬有禮,心裡正在爲自己的手段洋洋得意;馬三表面上笑容可掬,心裡卻已怒火中燒。
這半個月來,虎爺的一連串詭異手段已經將馬三逼到了死角,他除了俯首聽命、任人驅使以外別無出路。
沒有人能證明這些手段是虎爺使出,但只有他才能破解。這就是虎爺的高明之處——明明有求於人,卻要人先來求自己。
馬三不是爲自己去求虎爺的,再大的苦難他都寧肯扛着。他心裡清楚對方出手相幫的代價,“脫層皮”那還算是好的。
馬三是爲了好友白狼和山青去求虎爺的。前腳白狼因爲重傷他人被關進了監獄,後腳山青就跟了進去,他的罪名更重,殺人。
白狼入獄的過程非常簡單,遇見壞人調戲自家媳婦,上前理論遭遇羣毆後奮起反擊,結果失手重傷他人。
白狼並非第一次打架,他很清楚自己拳腳的輕重,打得對方鼻青臉腫哭爹喊娘是常有的事情,重傷他人卻從來沒有過。
然而這一次,有一個人捂着耳朵倒在他的面前。
那人被送到醫院,醫院給出結論,外力打擊致使其聽覺喪失。而足足有十數人證明,實施外力打擊的就是他白狼。
白狼知道那十數人都是一夥的,他向辦案民警說明的事情的經過,民警態度很好,說要仔細調查,但是他還是被關進了看守所裡。
這本就是一場陰謀,可白狼那裡知道,他還以爲,自己盜掘古墓傷天害理,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只是苦了媳婦春草,她已經有孕在身,先是被調戲受到驚嚇,後又因丈夫入獄而日夜擔憂。
馬三花錢託人去打聽,傳回來的話是“沒有虎爺擺不平的事!”。
就在馬三猶豫着是否要去求虎爺時,山青再次入獄的消息隨即傳來。
以前山青入獄,要麼是因爲打架鬥毆,要麼是爲了躲債逃責,而這一次,卻是因爲“殺人”。
被山青謀殺的不是別人,正是老黑。
說心裡話,山青很恨老黑。
是老黑,讓自己失去了拼搏了數年才得來的家當,逃到監獄裡去躲債;是老黑,讓自己的愛情犧牲在一個小姐身上,被人當成笑柄傳來傳去,還是老黑,讓最最親愛的妹妹在監獄裡看到了自己最窘迫、狼狽的一面,從此顏面盡失,永遠擡不起頭。
儘管很恨,但沒有恨到要親自去殺人。再說恨一個人不一定要去殺他,看着他活受罪,那纔是最解恨的。
可是,老黑的確死了,而且還是死在自己的手段之下。
自從上次出獄後,山青將“報復老黑,當老大”當成了最新的人生目標。
報復老黑是爲了解恨,當老大是爲了發財耍威風。
短短三個多月的監獄生涯重新構建了山青的三觀,什麼“好人有好報,惡行有惡果”,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什麼“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都是他媽的扯蛋。
真正的現實是什麼?是“弱肉強食!”是“好人命不長,禍害萬萬年!”是“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是“力量即是正義,強權帶來自由!”
在許多人看來,山青墜落了!
但在山青自己看來,這不是墜落,是覺悟。
三歲時母親走了,父親死了,從此他不敢看嬌兒入懷的場面,他怕自己會哭,更怕自己會恨。
高中畢業後他一人來到這千年古城,邊打工,邊尋找母親。打工?!在工地上累死累活地幹,掙的錢也僅能餬口,不至於餓死。找母親?!母親都不找兒子,兒子找她又有何意義?
後來憑藉一身拳腳和幾分天資,好不容易掙下一份家當,想着從此以後可與人一樣了,結果被騙去了賭場,一夜之間又回到瞭解放前。
什麼是天理?這個世間本就沒有什麼天理。
如果必須有,那就是強權,就是陰謀,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他山青要做一個適者,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
監獄裡,做牢頭就是適者;職場上,當老闆就是適者;官場上,當領導就是適者;江湖上,做老大就是適者。
在山青看來,職場與官場與自己無緣,監獄裡自己又不想去,闖蕩江湖成了自己唯一的選擇,當老大也就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
老黑是離自己最近的老大,又是自己的仇人。
搞掉老黑,取而代之,即能報仇解恨,又能當老大,一舉兩得。山青爲自己的這個想法而得意。
曾幾何時,“不害人,不虧心”的人生信條已被山青拋在腦後,“做適者,做強者”的生存理念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人生就是這樣,做好人需要一輩子痛苦恪守,作惡卻只在一念之間。
當然,搞掉老黑並不是殺了他,山青的心沒有那麼狠毒。
如何才能搞掉老黑呢?山青想到了監獄裡那個死刑犯——罐子,也想到了老黑的心上人——白護士長。
罐子很猛,他親手剁了那人黑社會老,算是快意恩仇,卻也將自己送上了斷頭臺。
山青不想死,所以他不想學罐子,但罐子的復仇手段可以參考。
至於那個老“尤物”白護士長,山青沒有任何好感。一個靠出賣自己身體往上爬的女人,無論有何種不得已的苦衷,都不值得原諒。
不原諒歸不原諒,山青還一口一個嫂子地叫着,親熱而不失尊敬。
因爲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更好、更快的接近老黑,才能準確摸到老黑的致命弱點。
果然,不久之後老黑的就命門出現了!
這個命門是白護士長無意間透露的。
也許是壓抑了太久,也許是看到山青強健的身體引發心中悲嘆,在一個炎熱的午後,白護士長望着游泳池邊躺椅上熟睡的老黑,對正在擦拭身子的山青幽怨地說:“老黑老了!”
山青記住了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