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師,你說,我是不是有些自私,有些愧對小學老師的身份了?你說得對哩,爲了開罐頭廠的事兒,我是把本職工作都給落下了……”
林學濤有些不好意思地問秦嵐。
秦嵐理解地輕輕笑笑,柔聲說:“誰說小學老師就只能死教書啦!你能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就說明你是個坦誠的人,這說明我的錢沒算白借你!再說了,在村裡辦廠創業,這是對村民都有好處的事,男子漢大丈夫,有志向挺難得的……”
“真的?秦老師,你真的這麼認爲?”
林學濤聽了這話,一下子興奮起來,眼裡充滿着欣喜的光芒。
“要說這廠子,你秦老師的股份最大哩!以後走上正軌了,你纔是大老闆!”
秦嵐聽了,不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說:“得了吧!我可對那個沒興趣!好啦,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秦嵐轉身進了屋。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哎!”
林學濤乾脆地應了一聲。得到了這個向來跟自己看不對眼的秦嵐的認可,林學濤一下子竟然變得莫名地精神起來,也許,在這件事情上,真正能夠理解自己的人,實在是太少太少了!直到林學濤把桶裡的熱水澆到自己身上,開始洗澡時,才忽然自己也覺得有些詫異起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竟會對秦嵐如此袒露心扉……
一週下來,林學濤也積攢了一些小本錢,在他看來,這些差不多應該夠運設備的路上花銷了。
萬事俱備,事不宜遲。第二天,剛好是週末,林學濤起了個大早,胡亂往嘴裡塞了些東西,帶上秦嵐借給自己的八千塊錢,還有妮子和強子以及自己三人的全部積蓄,意氣風發地往村口趕。
到村口時,妮子已經等候在那兒了,她今天穿着一件碎花的手工製作短袖襯衣,戴了頂乳黃色的草帽,胳膊彎裡挎着一個裝乾糧的布包袱。看到林學濤來了,就把手裡的另一頂遞了上來。
“學濤哥,給!路上遠着哩,今天太陽挺大!”
林學濤接過妮子手裡的草帽,輕輕放在頭頂上,心裡對妮子的細心體貼生出一股溫暖的感激。
兩人很快搭了輛拖拉機到了縣城,又馬不停蹄地往汽車站跑,折騰到八九點鐘,終於登上了開往省城的中巴車。
一路上林學濤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擔心,眼見着自己夢寐以求的工廠設備就要有着落了,這可是承載了他自己,乃至整個辛莊人的未來的大事呀!雖然前面有着太多的不確定和風浪,但是無論如何,只要邁出了第一步,一切就都不是什麼問題了!
妮子很少出遠門,更別說離開爹孃,跟林學濤孤身上路,坐在中巴車上,妮子緊緊地挨着林學濤,挽着他的胳膊,生怕自己丟了似的。又在他耳朵邊不時地提醒着,錢別弄丟了。
一路顛簸,約摸下午一點鐘的時候,兩人總算在省城的長途汽車站裡下了車。
走下車門,面對人頭攢動的車站,兩個鄉下來的小青年彷彿魚入大
海,一片茫然。看着四周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流,妮子戰戰兢兢得都不會走路了。
還是林學濤畢竟見過世面,雖然對於省城他也是兩眼一抹黑,但是畢竟路在嘴上。拉着妮子就找了個包子鋪老闆打聽了起來。
老闆熱心地給林學濤指了大致的方向,離開店鋪門面時,林學濤聽到肚子裡一陣咕咕響,這才意識到,折騰了半天,都把飯給忘了,想必這會兒妮子肚子也早就餓了吧。鼻孔裡聞着香噴噴,熱騰騰的肉包子,林學濤就站住了腳步,轉身往店鋪裡回頭望望,又看看妮子,猶豫一下,就要把妮子往蒸籠旁拉。
妮子心思細緻,看出林學濤意思,卻把他拉了回來,說:“學濤哥,我早上在家準備了乾糧,咱不花那冤枉錢。”
不由林學濤分說,從肩膀上拉下布包袱,果然,裡面有幾張烙好的大餅子。雖然做得精緻,可早已經又冷又硬了。
林學濤心裡一陣猶豫,不過想想還是能省則省吧。就跟妮子找了有樹蔭的地方,蹲地上啃起來大餅子來。心裡卻想着,等以後自己有了錢,一定要帶妮子來省城吃頓好的!
填飽了肚子,林學濤拉着妮子一路打聽,好在運氣不錯,一切順利得超出預料,個把小時後,兩人終於找到了城西的那一片大型機械生產廠區。
很快,兩人找到廠裡負責的書記,林學濤把來意一表明,剛開始那書記還有些難以置信,像他這麼年紀的小夥子,要自己辦工廠,而且是僅憑一個人之力,這在整個省裡,都是很稀罕的事情。不過,林學濤展現了自己的決心和誠意,終於讓對方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轉變,甚至讚賞地衝他點頭。
廠裡書記也挺佩服林學濤的膽色和魄力,又看在他是偏僻鄉下來的份上,格外給了一些照顧,兩方很快談好價格,廠家負責運貨上門和組裝,當然,這其中的運費,得林學濤出。
有驚無險,購買一套設備所需的花費,總算跟自己預想的差不多,而且還稍微少了點兒,加上這一週從夜市裡賺的一些錢,夠得上運費了。林學濤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一塊壓了有好幾個星期的大石頭,終於塵埃落定。
走出機械廠的大門,已經是快下午四點鐘了。這會兒,回縣城的班車早就沒有了。兩人只好漫無目的地在省城的大街上游蕩着。
雖然如此,林學濤的心情還是有着說不出的舒暢和激動。這個時候,他是多想帶着妮子好好逛逛省城,給她買點好東西啊。可是,事業剛剛有些眉目,買了機器,自己已經窮得叮噹響了。
妮子當然也知道,雖然是隻逛不買,但是能夠見到省城的大世面,並且機器的事也辦成了,妮子也覺得很開心很知足了。
兩捱到了五六點鐘,太陽的餘輝漸漸地消退了下去,夜幕開始緩緩降臨,城裡大街上的路燈也開始一盞接一盞地亮起來,這熟悉的一幕,讓林學濤的神經也跟着緊張起來,心裡就有些慌了。白天還好,這一晚上,自己跟妮子可怎麼過呢?看了看店鋪裡的鐘,離明天早上八點還有十幾個
小時,這可不是東逛逛西看看就能打發得了的。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了那晚在縣城的驚魂一夜,想起了塗眉畫眼的老鴇,昏暗的洗頭房,衣着暴露的洗頭女……心裡不禁打了個寒戰,他實在難以想象,自己跟妮子再經歷一次那樣的事情。
無可奈何,餓了可以啃乾糧,困了兩人總不能睡大馬路上吧。林學濤咬咬牙,拉着妮子走了好久,終於在一個還算亮堂的地方找到一間破舊的小旅館。
走進陰暗狹窄的樓梯上,兩人找到了服務檯,一個嘴裡叼着香菸的老女人坐在裡頭,手裡拿着份報紙,乜着眼睛瞅瞅兩人,一看穿着打扮,知道他們是鄉下來的村裡人,臉上就現出一幅瞧不上的模樣。
“住宿麼?”
“大姐,你這兒……住宿多少錢一晚上?最……最便宜的那種。”
林學濤開口問道,語氣盡量顯得客氣,可說到最後半句時,聲音還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下去。
“小單人間,二十一晚。”
老闆娘頭也沒擡地扔下一句,乾脆利落,似乎早知道林學濤會問這個問題。
“二十?就一晚上?”
林學濤吃驚地重複了一句,手裡兩根指頭伸着。
要知道,這個價錢,在辛莊都快能過個年了哩!
“要住就住。這是全省城最便宜的了。”
老闆娘冷言冷語地回了一句,一幅愛睬不睬的樣子。
林學濤的臉上火辣辣的不是滋味,老闆娘的冷漠與不屑,再一次刺傷了他的內心。出門在外,他才知道,錢的作用有時候是如此之大啊!
儘管肉痛不已,但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林學濤看了看站在自己身邊嬌弱的妮子,衝着櫃檯裡面喊:“那……要兩間吧……”
老闆娘嘩啦一下把手裡的報紙一抖,放到桌上。
“身份證拿出來。”
林學濤低下頭,兩隻手在自己衣兜裡掏摸起來。
“妮子,你的呢?”
林學濤碰了碰妮子。
妮子從包袱裡找了出來,正要遞到林學濤手裡,突然手又縮了回去,衝着櫃檯裡頭說:“大姐,我們就要一間,一間就行了!”
聲音之響亮,完全不像她平時一幅怯怯的樣子。
林學濤猛地吃了一驚,兩眼瞪得巨大。
“什麼?你們兩個人?只要一間?”
同樣吃驚的還有老闆娘,瞪着眼睛,手裡剛拿出的筆頭,指指林學濤,又指指妮子。
林學濤的臉刷地一下紅了,趕緊扯扯妮子。妮子卻在他耳邊說:“學濤哥,咱們能省點兒是點兒!剛剛買了機器,你開工廠正缺錢哩!”
“可是妮子……”
林學濤正要爭辯,老闆娘已經發話打斷了了他。
“你們兩個住一間,那得還要出示結婚證。”
“啥?結婚證?”
林學濤和妮子異口同聲地驚叫起來。
“那當然,這是規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