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北洪水域之中,一道道身披重甲的身影整齊跨出,每一個方陣都是由不同的妖族組建而成。
當它們齊聚在一起的剎那,沖霄的妖氣近乎染紅了滔滔碧波!
在仙人的眼皮子底下,北龍宮執掌水域多年,早就將此地經營的猶如鐵桶一塊。
不存在什麼勢力割據,只要是水中大妖,皆是臣服於龍宮,除年年孝敬以外,更是要獻上族中精銳,替北龍宮衝鋒陷陣。
此刻,它們眸光森寒,安靜的立在原地。
大殿之中,諸多龍子龍孫同樣披甲,分坐兩側。
北龍王身居東洪,鎮壓着那羣紫髯白龍,它不在,便由其胞弟戚天川主事。
這頭凶煞的黑龍高居寶座,身旁是一頭年邁的老龜妖。
兩人對着地圖隨手一指,便有親衛手持法旨,來到一支妖軍的面前。
相較於那些蝦兵蟹將,能身處龍殿之外的每支妖軍,近乎都擁有獨立進攻一座仙宗的實力。
黑壓壓的妖羣猶如烏雲密佈,自水域而出,朝着四面席捲而去。
洪澤何其龐大,想要徹徹底底清洗一遍,光是聽起來便猶如癡人說夢一般。
但在戚天川和老龜的指間,很快,大半個洪澤都被分了出去。
至於剩下的那些……
簌簌風聲中,北洪的天幕被金光佔據,一幅幅江山萬里圖鋪捲開來,人聲鼎沸,猶如海市蜃樓,又好似青天中憑空多出了一個人間。
恢弘道宮佇立,氣勢磅礴,不輸仙城。
整整十二道虛影盤坐宮中,如神佛俯瞰塵世。
在其身下山川,不止有強悍修士林立,更有妖族前來朝拜,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禍麟岳家。
真論起來,若是不算道境,北洪的實力定然不及剩下三洪之合。
但它強就強在,位於仙人腳下,爭鬥無用。
故此,最受仙人青睞的兩大勢力,只需一紙調令,便能毫無意外的集結所有強者,並且沒有任何人敢與反抗,乃至於陽奉陰違。
集北洪之力,橫推剩餘三洪!
“東邊那羣孽龍,最擅掩人耳目,如今沒了它們,倒是乾淨了許多。”
在東龍宮刻意攪渾水的情況下,北洪對於外面近乎一無所知。
但這不重要。
有道宮虛影淡淡一笑,朝着南邊看去。
一覽無餘,土雞瓦狗。
下一刻,十二道虛影同時顯出真身,滾蕩如雷鳴的嗓音響徹蒼天。
“殺!”
……
西洪,搬山宗。
葉鷲等人疑惑朝前方看去:“沈儀呢?”
別看自家這位沈宗主先前好似沒什麼反應,但那情緒明顯有些不對勁。
分明局勢大好,只需等待仙庭收到狀紙,一切便有了轉機。
爲何對方身上卻突然有殺機溢散?
“他……他走了。”
姬靜熙精緻的臉龐上露出些許茫然,整個人也是有些手足無措。
沈宗主單獨出去晃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凡是南洪七宗的人,都應該早就習慣了纔對。
可這次,姬靜熙卻莫名覺得心裡發慌……乃至於惶恐。
上次有類似的感覺,還是秦師兄離開宗門,前往北洪去救玄慶的時候。
雖然都是南陽宗主,但兩人的性格卻是天差地別。
不知爲何,姬靜熙竟是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同樣的狠戾,那是孤注一擲,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說,讓我們自己看着辦。”
姬靜熙擡眸看去,臉上茫然更甚。
“看着辦?看什麼?”
葉鷲乃是急性子,說話間,已經準備取出流光飛劍去找人。
他只是覺得奇怪,分明風平浪靜,沈儀爲何突然有了變化,對方擡頭看天的時候,究竟看見了什麼?
即便真有大事發生,爲何不好好商議,愈是這種時候,不應該越要集結所有能用之人。
“等等。”
突然,齊彥生一把攥住了葉鷲的手臂,怔怔朝着北邊看去。
伴隨着目光遠眺,他的瞳孔忽然微微顫抖起來。
這位靈嶽宗主生性穩重,實力雖稱不上洪澤頂尖,但天境後期的修爲,再怎麼說也是一流強者。
然而,此刻所有人都是聽見了他粗重的呼吸聲。
幾位南洪宗主和搬山宗主齊齊朝着北邊看去,剎那間,他們臉上都是涌現出了和齊彥生類似的情緒。
就在西洪和北洪的交界處。
天際突兀的出現了一條黑線,隨即迅速翻滾而來,化作了暗沉沉的黑雲。
如出一轍的精美玄甲,代表着北洪精銳的身份。
浩瀚的數量,猶如蝗蟲般傾巢而出!
又有一道道身影破開黑雲,急速掠來,漫天遍野的修士,眼中佈滿了殺伐。
他們同時朝着東西南三個方向掠去。
一幅幅萬里江山圖拖着雄偉道宮,接連降臨,各式各樣的妖族於水面奔走,咆哮聲貫穿了碧海青天!
“完了!”
在齊彥生的印象裡,北洪還是十萬年前的模樣。
唯有真正看見這駭人聽聞的一幕,才能明白它們的底蘊到底有多可怖。
當然,擁有天境修爲的他們,只要不是昏聵到主動去找那些頂尖巨擘拼命,自保定然無虞。
可問題是,洪澤有幾個天境?有幾個合道?更多的修士和生靈,面對這般陣仗,都只會毫無意外的被碾成肉沫。
眼前這些北洪生靈的架勢,分明是要血洗整個洪澤!
齊彥生終於明白沈儀爲何不商議,而是選擇獨自離開。
因爲已經來不及了。
以剩餘三洪的局勢,當初南洪七宗請個援手都如此麻煩,更遑論想在短時間內集結出能與北洪抗衡的力量。
他們的實力能自保不假,可想要庇佑整個洪澤,聽起來就令人發笑。
別忘了,北洪可是擁有着兩尊道境坐鎮。
想要抵擋住此般攻勢,怕是需要另一尊仙人出面!
“確實完了。”
葉鷲神情木然,北洪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舉動,必然是洪澤仙人的意思。
思來想去,也唯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東龍宮的計劃敗露。
沈儀先前擡頭看向空蕩蕩的天際,看到的恐怕是東龍王的隕落。
七日時間,沒能等到日月換新天,等來的是洪澤仙人的警告,亦或者說是報復!
他們最擔憂的事情,便是斬殺兩頭龍王的事情泄露出去。
但此刻看來,卻是有些庸人自擾了。
因爲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在真正的天威面前,殺人是不需要講道理和證據的。
只要對方心念一動,想要洗一遍這洪澤,對於凡夫俗子而言,便是天災降臨。
說得難聽點。
若是東龍宮受了仙罰,除了這羣紫髯白龍以外,整個洪澤哪裡還能拿的出一個上臺面的,能與無量道皇宗和北龍宮抗衡的勢力,更何況這兩個狗腿子,還能差遣北洪的剩餘宗門和妖族。
“所以,他是真的走了?”
葉鷲怔怔回身,失去了南陽指引的七宗,譬如他這柄鏽劍,好似一下子就沒了方向。
不過倒也能理解,與其眼睜睜看着洪澤化作血海。
不如,提前閉上眼。
但那位沈宗主真能閉上眼嗎?
葉鷲長出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那青年擡頭看天時的背影,那森寒刺骨的殺機,又哪裡像是試圖掩住耳目的模樣。
該不會——
葉鷲用力咬牙,以此按捺心底那抹突兀竄起來的涼意。
一尊有望成仙作祖的天驕,若是真替這洪澤陪了葬,又實在讓人痛惜。
“呼。”
姬靜熙看着神情突然慘淡下來的衆多師兄,沒有替沈儀辯解的意思,只是緩緩轉過身:“既然他說了看着辦,那我們就做好能做的事情。”
“剩下的,交給天意。”
……
砰!
一隻漆黑的玄甲長靴緩緩踏在了陸上。
下一刻,整齊的腳步聲轟然震盪開來,直叫那面前在大陣庇佑下的仙宗整個顫了幾下。
幽森的面甲下面,隱藏的乃是猙獰的紅鱗魚臉。
它們漠然的看向眼前的宗門。
領頭者取出法旨,認真觀閱一遍,隨即將其仔細收起,然後擡起了手掌。
剎那間,一柄柄泛着詭異寒光的長矛被這羣水妖攥在了手裡,它們動作嫺熟的朝着前方掠去,很快便是將這座高山圍住。
下一刻,它們高舉長矛,用力朝着虛無處插下。
隨着長矛上的寒光亮起,矛尖彷彿紮在了有形之物上面,剎那間,一枚枚陣符憑空而顯,在那長矛下支離破碎。
破山伐廟!
陣符的破碎攜着令人牙酸的聲音,好似生靈在哀嚎。
相較於西龍宮當初鎮壓水陸的時候,這羣北邊來的精銳,很明顯對此事更爲熟練,而且由於依附北龍宮,受了不少仙家好處的餘恩,它們的手段已經高深到了讓仙宗內的修士陷入呆滯的地步。
領頭者緩緩放下了手掌。
習以爲常的看着大陣消退,露出了其中的天地。
“敢問妖將,乃是何方神聖……”
仙宗那位合道宗主強作鎮定站了出來,他用餘光掃過那些幽森長矛,心底明顯已經有了答案。
這些東西,絕不是其餘幾洪能擁有的,他們甚至聽都沒聽說過。
他只是不明白,自家宗門爲何突然會被北洪盯上,到底是犯了何等大罪,能享受到這般仙家手段。
“……”
領頭者並沒有迴應,只是朝旁邊使了個眼色。
從來沒聽聞過洗地的時候,與地上的塵土閒聊的。
剎那間,一道道鎖鏈猶如靈蛇鑽出,先是在那宗主身旁舞動,隔絕了他與寶地的聯繫,乃至於禁錮了他對天地氣息的感知,然後瞬間鎖住他的四肢和身軀。
仙人玉旨,無需理由。
領頭者拖着一柄斬首大刀,緩步朝着前方走去。
合道宗主本以爲自己與這妖將實力相差不遠,哪怕談判不成,也有個轉圜的餘地。
哪裡能想到,從頭到尾,他竟是與對方過招的機會都沒有。
“我等願意贖罪!”
那宗主眼看着妖將越走越近,不由用力掙扎起來,但他越掙扎,那鎖鏈便愈緊,甚至連體內的道嬰五臟都開始萎靡起來。
他完全無法想象,到底要何等勢力,才能抵擋的了這麼幹脆利落且絲毫不給人反抗餘地的攻勢。
至少西洪應該是沒有的。
妖將緩緩止住了步伐,卻並非因爲那宗主的話語。
這些人本就無罪,談何贖罪。
待到洗清洪澤,從此以後便再無四洪,只剩北龍宮和無量道皇宗分治兩地,這是仙人的意思。
等到那時,所有的東西都歸北洪所有,又何須他們“贖罪”。
它之所以站定,是因爲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方纔還靜謐的四周,突然有雄渾至極的氣息沖霄而起,突然出現,完全沒有半點徵兆。
一頭身形健碩的雪白兇狼于山林中奔走,每一爪揮出,便是帶走數條性命。
森寒長矛接連落地,發出連綿不絕的脆響。
除這兇狼以外,身形恐怖的巨猿從天而降,雙臂好似那鼓槌,如狂風驟雨般朝着妖兵們轟砸而去!
“結陣!”
領頭者終於開了口,冷靜的攥緊了刀柄。
兩頭地境妖魔,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悄無聲息靠近的,卻也影響不了大局。
西洪這種窮鄉僻壤,竟也有自己沒聽過的手段。
在它的一聲令下,妖兵們也是並未慌亂,又是數十條鎖鏈飛出,如狂龍席捲,讓周遭天地氣息瞬間陷入暴動!
“給本將鎖了它!”
領頭者悍然前踏一步,卻發現這熟練的大陣,第一次有些不聽使喚。
衆多妖兵們滿臉茫然,朝着四周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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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山林之中,一道道偉岸凶煞的身影步步踏來,少說也有近十位,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這片水陸。
全是地境大妖,且修爲最低者也是地境中期!
“你們是何人?!”
領頭者終於變了臉色,這般陣仗,哪怕放在北洪也是有頭有臉的存在了,自己怎麼從未聽過。
就在這時,它卻是突然聽見那位暫且留住性命的宗主,不喜反驚,顫顫喊出了一個名字。
“萬……萬妖殿!”
領頭者猛地隨着宗主的目光看去,卻見在那青天之間,一襲暗金色法袍微微搖曳。
與先前不同,這次所來之人,並沒有再以兜帽遮住容顏。
他就這般安靜的注視着衆多妖兵。
讓那領頭者臉色大變:“嶽天機!你沒死?我等領仙人法旨而來,你身爲岳家嫡長子,不僅不領命相助,還敢出手阻攔,想死不成!”
相較於這羣北龍宮妖將先前看仙宗時的漠然。
嶽天機的眸光,則是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彷彿在他的眼中,眼前的一切並非生靈,只是一個個會走動的數字。
之所以要計數,是方便回稟主人。
如今已經數的差不多了。
嶽天機輕輕揮手,那漫天的鎖鏈便是盡數落到了他的掌心上方,被無形大手攥緊。
身爲岳家嫡長子,他玩這些東西的時候,這羣水妖還在河溝裡翻泥漿子。
咔嚓!咔嚓!
鎖鏈纏住了領頭者的脖頸,隨即輕而易舉的帶走了它的頭顱。
十餘頭地境大妖把妖兵們清掃一空,沉默不言的回到了嶽天機的身後。
下一刻,那死裡逃生的宗主,驚懼不定的看着眼前的浩蕩妖羣,分明都是真實存在於視線當中,可它們的氣息居然在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一枚枚死寂的石頭。
“送回我主。”
嶽天機將裝滿妖魔屍首的儲物寶具拋給了巨猿,在幾個時辰之後,這些血肉便會化作新的同僚,站在他的身後。
他緩緩轉身,身形消失在天際,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
或許是東龍王的遭遇,讓主人反應過來一件事。
想要力挽狂瀾,確實不太可能,畢竟萬妖殿的勢力雖然不小,但也遠遠未到能跟北洪抗衡的地步。
但是……
當這尊滿手鮮血的殺神,突然記了起來,他並非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一切就變得不同起來。
在放下這層枷鎖後,專心巡獵的主人,將再無任何任何顧慮。
他的眼裡只剩下了妖壽,以及怎麼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些妖壽收入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