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坊司
看着光幕中預計停留的時間,沈青眸光微亮。
現在這種情況,顯然是日晷將她帶到了這裡,等到預計停留的時間結束,她或許就能回去了。
雖然近十二年的時間,有些漫長,但終歸是有了些盼頭。
攏回思緒,沈青盡力回憶着前身的記憶,搜尋着破局的蛛絲馬跡。
翻來覆去回憶了半晌,沈青終於是發現了一些線索。
沈烈出身軍伍,一身武藝已臻至當世絕巔,步入武道大宗師之境,他自然嘗試過傳授沈青武道。
只可惜沈青對於上陣殺敵沒有多少興趣,光是打熬肉身這一關,她都沒能撐過去,只學了些粗淺的吐納呼吸之法,練了些簡單拳腳,勉強能對付不入流的蟊賊。
琴棋書畫一道的造詣倒是頗爲不俗,通曉古音今律,字畫也能登得大雅之堂。
這種性子,在大夏一衆豪門貴胄之中,無疑是極受歡迎的存在,往日提親求娶沈青的人,也是有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最讓沈青上心的,是當初沈烈所傳授的那些功法。
沈烈是當朝太尉,權傾朝野又醉心武道,自然蒐羅了大批玄功秘籍,皆是當世頂流。
好在前身雖不熱衷於習武,但記憶力堪稱超羣,對於見過的那些功法,過目不忘。
爲了減少練功時吃的苦頭,前身曾經翻閱過整個家族寶庫,想要尋到捷徑,如今這些功法,全部完整的存放在她的記憶之中,幾乎等同於是一座移動的藏經閣。
發現了這一點,沈青終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開始極力搜尋適合自己如今處境的功法。
《龍鰍翻身》、《長鯨吞日訣》、《踏江拂柳步》……
譁——
不知過去了多久,正當沈青遴選各路武學之時,鐵鏈摩擦的刺耳聲響將她驚醒。
牢中的光線有些昏暗,只有遠處燃着兩盞油燈,細弱的火苗搖曳不定,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此時牢門大開,門邊站着兩道身影,一人年約三旬,身材魁梧,眉眼含煞,一襲青灰色的天牢製衣,領口隱伏金線。
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則是身披精鐵甲冑,帶着面甲,腰懸長刀,整個人都泛着一層冷光。
沈青在記憶中見過這副戰甲,大夏皇帝的近衛,驍騎營,總數不過三千,集結了軍中百裡挑一的悍勇之士,以一當十,不在話下。
“只剩下她一個了,帶走吧。”
牢吏淡淡開口,眼中帶着一絲顯而易見的鄙夷,整個沈家,除了沈青之外的所有女眷,都已是香消玉殞。
這般捍衛自己的名節而死,也算是保全了沈烈一世英名。
而沈青身爲將門虎女,卻是孤身苟活,如此貪生懼死,無疑是辱沒門風,愧對先祖餘烈,會令整個沈家蒙羞。
“跟我走。”
面甲之下傳來了一聲低語,充斥着漠然,轉身領路。
沈青沒有開口,拖着沉重的鐐銬起身,不動聲色的將半截斷腸草含進了衣袖,緩步跨出了牢房。
一旁的牢吏有些不耐的取出鑰匙,解開了沈青的枷鎖,回身重新鎖上了牢門。
沈家的女眷集體自盡一事,讓聖上頗爲惱怒,天牢中受到牽連的牢吏,不下數十人,人頭滾滾,導致如今人手緊缺。
不然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用他親自出面。
鐐銬盡去,沈青的腳步輕快了許多,跟在那人身後,向着天牢之外緩步行去。
外間正值午夜,月上中天,月光似水銀泄地,給寂靜的長街披上了一層銀霜,本就有些冷意的秋夜,愈顯寒涼。
讓沈青有些意外的是,寬闊的街面之上,林立着百餘騎人馬,圍繞着一輛馬車橫兵佈陣,皆是披甲跨刀,身後還負着戰弩。
稍一思索,沈青就明白過來,單純押送她一人,根本沒必要用這麼大陣仗,這是怕有人劫道。
一陣寒風拂過,穿透了單薄的囚衣,沈青本就缺了幾分血色的臉頰愈發蒼白,不禁打了個寒顫。
帶着沈青走出地牢的士卒,顯然沒有多少憐香惜玉的心思,伸手推了她一把,催促道:“上車!”
剛踏上車轅,沈青便發現馬車中已然坐着一位中年男子,年約四旬,天庭飽滿,蓄着短鬚,紫袍圓領的官服之上繡着吞雲獸,是一位當朝二品武官。
這般大人物,在軍中也必定是一流高手,橫行沙場,一人成軍,可稱萬人敵。
鑽進馬車,沈青便頓覺周身一暖,眼前的男子就好似炙熱燃燒的火爐,血氣熾盛的可怕。
車廂輕輕一震,徐徐向前。
“沈小姐,初次見面,鄙人姓趙,名笙。”
中年男子語氣溫和,帶着一絲憐惜輕嘆:“當年沈太尉於我多有提攜,我還喝過你的滿月酒,誰料……”
“見過趙大人,賤民當不起小姐二字。”
沈青低着頭,不敢有任何異色,對於趙笙的話,她半個字都不信,如今與沈烈關係親近的,不是死,就是流放。
而趙笙還能披着這身吞雲獸袍,端坐在她眼前,不用去細想,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論輩,你可稱我一聲叔父,往後若有難處,可以傳信於我,我有個子侄就在教坊司當差,往後也能照顧你……”說話間,趙笙伸出了手。
沈青微驚,下意識後挪,然而車廂的內部空間太過狹小,避無可避,趙笙的手就好似滾燙的鐵鉗,死死箍住了她的手腕。
過了數息,趙笙收回了手,沈青已經然蜷縮到了車廂角落,見他沒了進一步的動作,心下不免鬆了口氣。
“列陣!”
馬車走了盞茶功夫,外界忽然傳來一聲雷霆爆喝,箭矢撕裂長空的呼嘯之音不絕於耳。
有人劫道。
沈青眸光微亮,剛生出一絲期待,後領便是一緊。
趙笙一把將她拎起,擡手撕開車頂,踏空而起。
嘭!
馬車倏然爆開,已被無數箭矢射成了篩子,拉車的兩匹戰馬,也被力道剛猛箭矢撕裂,骨斷筋離,倒在了血泊之中。
見到這一幕,沈青瞬間明白過來,掌心一陣溼冷。
劫道的這些人……是奔着殺她來的……
“不用留活口,全殺!”
趙笙一聲冷喝,隨手將沈青丟入軍陣中心,面容冷厲:“一共二十七人,跑不了多遠,死要見屍!”
話音未落,他的體表倏然溢出了一層肉眼可見的血霧,帶着可怖的高溫,令身側的虛空都隱隱發生了扭曲。
他整個人的體型都脹大了一圈,好似一頭人立而起的巨熊,撞入了街邊商鋪。
轟!
三層樓高的商鋪驟然炸開,樑柱崩塌,青磚木板混雜着殘肢斷臂四處飛濺。
數息之後,趙笙自殘墟敗瓦中緩步走出,恢復了常態,沉聲下令:
“還剩二十一個,追!”
“諾!”
軍陣之中分出五十餘騎,四散而去。
不久後,遠處的城牆之上燃起烽火,剎那之間,皇城燈火通明,顯然是早已準備多時,大軍自四面八方圍攏而至,人影如織。
“餘下的,繼續趕路。”
趙笙掃了眼空曠長街,一聲雷吼,震動了半座皇城:“送沈小姐入教坊司!”
沈青被扶上了一匹戰馬,五十餘鐵騎,將她圍得水泄不通。
望着趙笙,沈青的心跳在不自覺的加速,眼中隱現一絲癡迷。
強悍的筋骨,健碩的體魄,可生撕虎豹的巨力,這一切都只存在於她前世的幻想之中。
趙笙無疑已經步入了當世武道宗師之列,摧城破寨如探囊取物,但世間比他強的,仍大有人在。
她想要這種強大的力量。
…………
…………
半個時辰之後,鐵桶軍陣緩緩停在了一座六層高樓之前。
時至深夜,高樓依舊是懸燈掛彩,仍能聽到隱約傳來的琴音簫律,夾雜着笑聲低語。
門外,已有一行人在等候,爲首的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面白無鬚,舉手投足中,帶着絲陰柔氣。
教坊司中的宦官並不在少數,只因其中的女子大多是賤籍,根本不配用侍女,基本是自己照顧自己,再由宦官統領管束。
沈青表現的極爲配合,跟一行人身後,踏進了教坊司。
“諾兒拜見大伯。”
一位年輕男子留在了門外,對着趙笙恭敬一禮,而後低聲詢問道:“這沈青該怎麼處置?”
“路上我查過了,有些微薄內力,但血氣貧乏,只會些哄小孩兒的把式。”趙笙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
聞言,趙諾試探性的開口:“她畢竟是沈烈的女兒,說不準是否參閱過高深內功,要不……”
“不管沈烈有沒有給她留下什麼功法秘本,直接廢了她氣脈,挑斷她的手足大筋,以絕後患。”
趙笙緩步走向門外,神色平淡:“反正教坊司裡的女人,也用不到力氣。”
大筋被挑斷,即便接上,日後也是手無縛雞之力,與武道徹底絕緣。
不過在教坊司中,撩撥琴絃,這些氣力也足夠用了。
“注意,別讓她死了。”
離去之際,趙笙再度叮囑了一句:“等養好了身子,再給她辦場出閣宴,也許還能釣出大魚。”
“我想看看沈烈的女兒,到時究竟能賣出什麼天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