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衆臣怎麼都沒有料到,皇太女的冊封詔書尚未頒發,關於皇太女學習教材的制定就廣詔世人了。
“荒唐,簡直不要太荒唐了!”
都察院御史塗文仁氣得直奔典籍廳,見了首輔言遠,當即激情輸出:
“首輔大人,從古至今,儲君之師不是享譽世間的大儒擔任,就是由您這樣的朝廷重臣負責,何曾聽說過廣納天下之意見,不分達者和黔首?
下官也是出自民間,最是清楚那些目不識丁者的愚昧,難不成皇上連刁民意見也要採納?!
難不成,那羣販夫走卒、丐疍戶者也有資格對儲君的教導上指手畫腳?他們也配呢!”
說到激動時,塗文仁氣得頓足捶胸,濁淚漣漣:“言首輔,您是百臣之首、朝廷砥柱,萬不能看着皇上這般行事!這樣下去,皇儲威嚴何存?難不成我們的儲君憑誰都能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要不是還有幾分理智,他此刻都要高喝一聲“聖上糊塗”了!
饒是這樣,面色略沉的言遠還是低聲制止了他:“塗御史!作爲臣子,你能爲社稷江山考慮、爲聖上皇儲考量,這很好,可任憑你一片赤誠之心,也不能忘記尊卑,有些話不是當臣子可以說的。”
塗文仁的胸脯上下起伏激烈,好半晌才把不平之氣放緩。
“首輔教導的是,是下官考慮不周,可……”想到那份面向天下人的徵求意見詔書,塗文仁就氣得想要暴走,忍來忍去仍舊忍無可忍的他,一拳搗在旁邊兒的桌面上,恨聲說,“以下官之見,能想出這等聞所未聞的主意的,除了那個盛文臻不會再有旁人!至少和她有關!”
他這話說的,向來好脾氣的言遠都無語了。
一直站在書架前的次輔古蘊程則笑出了聲:“塗御史,你這般說可有證據?若是沒有,當心盛侍郎知曉了,反而要告你個無端污衊之錯!”
不遠處徑自研磨的岑閩舟也沒忍住,頭都沒擡的冷笑了兩聲,才語調上揚的說着風涼話:“塗御史曾領教過她的刁蠻吧?怎地這麼快就忘了?凡事要有證據!空口而談,這有何用?”
塗文仁聽他倆說話,腦袋一會兒轉向次輔這邊兒,一會兒轉向了三輔那邊兒,聽到最後卻不氣餒,言之鑿鑿地說:“此想法非下官一人所有,都察院、通政司、翰林院、詹事府、國子監、六科者,皆有許多不贊成者,大家都已摩拳擦掌,不日就要就此詔書問題作出彈劾!更有不少人準備聯名奏告盛文臻!”
言遠眯了眯眼,打量着義憤填膺的塗文仁,雙指扣着桌面好半晌,才問他:“塗御史今日來尋老夫,是想老夫做什麼呢?”
“大人,下官想請您代領吾等臣子,一起勸諫聖上三思!”
塗文仁的要求聽着不算無禮,這本也是首輔應有的職責之一,可言遠此刻卻不想應承。
“塗御史,你說的是勸諫,還是聚力脅迫?”
岑閩舟見言遠眸色發沉,登時出聲提醒:“首輔帶領百官協助皇上治國,於政事上替君分憂、於政令上提供意見、於朝事上查漏補缺……皆是職責所在,可這不等於首輔大人能帶着朝臣強迫皇上朝令夕改!老夫這人素來直爽,說句不好聽的,塗御史你找的不是言首輔,是那等恨不能把持朝政的奸臣權相呢!”
“三輔大人慎言!”塗御史聞此言,勃然色變地站了起來,“此話怎可輕易所言?!下官一片爲朝廷爲社稷爲皇儲的赤誠,怎麼就和那亂臣賊子掛上鉤了?!”
古蘊程見他惱怒,輕笑:“塗御史何必這樣驚惱?岑三輔話說得雖然直,可他的話卻不偏呢!你只覺得此言不大好聽,卻怎麼不想想,若真讓你按設想做成了,事兒可就難辦了!之後的影響、結果也不可能好看!”
“下、下官……”塗文仁紅着臉,踟躕着緩緩地收了脾氣,不過,他的想法兒卻沒改變太多,“就算內閣諸位大人都不肯勸諫,吾和其他志同道的同僚也要上疏皇上!”
“勸諫聖上,此乃都察院之職責、是你們御史的工作、更是每個朝臣的義務。”言遠頷首,不曾反對。
眼見請不到首輔言遠,而旁邊兒的次輔、三輔,看樣子也不樂意摻合,塗文仁頹然長嘆了一聲,這才滿不是滋味的拱手離開。
“怎麼樣!塗兄,首輔他們怎麼說呢?”
離開典籍廳,塗文仁纔剛出衙署大門,就讓各部的同僚給圍了起來。
“諸位,勸諫之事,只怕要靠吾等自己了!”塗文仁悲憤的晃了晃頭。
頓時,剛剛還議論熱鬧的場面安靜了下來。
更有不少官員悄悄地往人羣外退去。
“要吾說,咱們就該尋盛文臻辯論去!”
此言一出,很多人循聲環首,帶看清說話者是通政使司通政,登時瞭然:怪不得着重提盛文臻的,原來這位和她有齟齬呢!
“鄭通政,雖說咱們猜測此詔和她盛文臻有關,可咱沒有證據,這般情況,怎好和她辯論?那盛文臻滿可以不搭理咱們!”
“恰恰相反呢!”鄭通政撫着鬍子,智珠在握的朝對方晃了晃腦袋,“且不說此詔令有沒有她盛文臻的手筆,但凡她支持此詔書,定然就會維護!所以爲了詔令可以施行,她也要接了咱們的邀約。”
“若此政令非出自她手,而她對此亦是不大讚成呢?”
鄭通政聞聲,不約而同的和塗文仁循聲找尋,可惜周圍的人太多了,說話的那位又只說一句,故而尋了半晌亦沒尋到說話人,只好胸有成竹地對外表示:“此詔事關太女,皇后對此亦是支持,故而不管盛文臻人後怎麼和皇后公主說,人前,她定然會維護詔令的!”
“可咱上疏之目的,是希望皇上修改詔令,不是一味地和盛文臻相鬥啊!”
此人這話說完,一陣小聲議論之後,又有許多官員悄聲離開。
沒辦法,他們準備勸諫皇上收回詔令,是因爲此乃他們的職責和目的。
盛文臻只是可能出現得一個障礙,攔着他們了,將其搬開就是。
若是人家沒有出現,他們也不能把人搬過去充障礙,然後再絞盡腦汁琢磨怎麼對付她。
畢竟,他們目的可不是搬倒盛文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