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全盤的好計劃。功大莫過於救駕,這趙煊還沒有回宮,便安排了這麼個戲碼。
趙佶來時,讓巨狼衝出,以做妖獸,然後趙煊去救他的父親。
甚至連打傷犬獸道兵的理由都有了。因爲犬獸道兵需要養傷,自然就無法救駕。
好,好盤算!自己這桃‘花’仙從頭到尾都是爲了皇子殿下的出場做鋪墊的。只是爲了體現仙人的無能嗎?
果然是一線生機都不給外人留啊!
自己從頭到尾就是一個打醬油的,不,比打醬油的還不如。
寧採臣笑了,笑得得愉快。“這樣好嗎?一個神仙的道場竟然會有妖獸出現。”
“阿彌陀佛,天下妖魔鬼怪極其衆多,就是我佛‘門’之地也常有妖獸出沒。”
妖獸敢去你佛‘門’之地?就不怕被抓了苦力。你妹的,你們怎麼不在你們佛們玩這一手?
不用問,問了也沒用。他們肯定是早有說詞。
寧採臣閉上雙眼。他們這算計不僅僅是爲趙煊回宮,甚至還算計了道家。
一個道家真仙的道場中跑出一頭妖獸,還是這位真仙沒有辦法的妖獸,驚了聖駕。不,恐怕不只是驚,而是嚇得半死吧!
這皇帝怒了,還有這裡人的好。
怪不得他們會這麼賣力宣傳這個什麼桃‘花’仙,還以爲他們是昏了頭,可這哪是昏了頭,分明是算計更大。
“我就只是看着?不出手?”寧採臣再次確認道。
那個武僧說:“你出手也行。不過這狼妖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枯瘦和尚:“圓道。”
武僧立即低頭不語。
枯瘦和尚說:“施主最好還是不要出手,萬一傷了,就不好了。”
“明白了。”寧採臣閉上雙眼。
一頭妖獸,“神仙”對付不了,皇子卻可以。果真是天大的救駕之功。
他們根本就沒有準備給“神仙”留活路。
你們做初一,我做十五。
等他們走了,寧採臣張開雙眼。
“粉衣,戰衣有做好的嗎?”
粉衣點點頭,說:“山羊座煉好。”
“防禦怎麼樣?”
“應該可以擋住妖仙之下的攻擊。”
寧採臣點了點頭:“足夠了。可惜只有一件。”
粉衣說:“我加加工,應該還能趕出金牛座的來。”
“好!粉衣,那你就趕趕功。一日三餐全都不用做了。”
“是,公子。”
犬獸道兵,寧採臣手上有修真福地,直接送了去,以儘快恢復它的傷勢。
找上了林沖與魯智深,只說送他們一場大功,別的沒說。
不說是爲他們好。不知道,是救駕之功。而一旦敗‘露’了,他們不知情,也算不上欺君。
林沖和魯智深直接入住了寧採臣的宅子,只等趙佶前來,打佛‘門’一個措手不及。
說不得,這頭佛‘門’伽藍,要留下它了。
你們狠,也不要怨我無情。打不過你們,就動你們的爪牙。
寧採臣有心給他們個狠的,卻沒有想到宋徵宗竟然不來了。
他不來也好。寧採臣努力壓下自己對這事的顧慮,專心讀書,以備考秋闈。
不過,顯然規劃了這麼久的大相國寺又怎麼會放手?
趙佶不過在宮中安份了幾日,便再度出宮了。他本就不是一個喜歡深宮重閫的人。
只是賈奕的事,讓他一時間沒臉出來罷了。
他沒臉出來,可是忙壞了寧採臣。你說你一個皇帝,大半夜的不去鑽李師師的香被窩,來這荒山野嶺的吹風,不是有病嗎?
陪着趙佶一起吹風的寧採臣只希望大相國寺千萬別現在動手。
“仙人,有人對朕說朕是長生大帝君,仙人以爲呢?”他突然開口了。
寧採臣不管這是誰出的餿主意,於是問道:“是誰?是誰對陛下說的?”
“是先生,朕找到韓彥先生了!”他很興奮。
韓彥出現了?這個節骨眼上?
長生?長生你妹啊!有那本事,你怎麼不教?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當年那個算師,都要兩說。
因爲如果他是,他不可能會回來。當年韓彥的批語爲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是“天子命”的批語,可是後半部分同樣很重要,因爲他說的是“願自愛”。
一個有天子命的人爲什麼要自愛?這還不明白嗎?
現在,這麼個人又出現了,反而說了長生什麼的鬼話。寧採臣不知道他,還是他們想做什麼,但是他決定不隨他們起舞了,上點眼‘藥’還是必要的。
“陛下,我聽說有這麼個皇帝,他非謫非長,按說他是與皇位的無緣的。就是他自己也不信自己能成爲皇上。這時有個相士對他說,他有天子命。而他竟然真的成了天子。”
趙佶笑道:“仙人說的是朕的故事?”
寧採臣搖搖頭說:“我不知道。甚至今天的話,出在下之口,入陛下之耳,便再也不會出現過。再問,我也是不知的。”
“那好,你說。”趙佶來了姓氏。
寧採臣看看老天,周邊佈下浩然正氣,又加上了幻道,最後一層是后土娘娘的神‘性’,他纔開口說:“不當皇帝時,很是仰矚天子威儀,當上了皇帝,位極幾重,真有些高處不勝寒呢。趙佶的心是有着‘花’團錦簇的,特別是那種藝術家的因子在血管裡遊走,總在催動着他去疏遠御案上的八寶。”
想了想,寧採臣沒有說他享樂的事,而是很快跳到了他的悲劇。“可是皇上就是皇上,北方遊牧民族入侵了。”
“仙人,他怎麼樣?可是打敗了蠻夷?”
寧採臣看了他一眼說:“很可惜,他敗了,而且還被俘了。”
“怎麼會?”趙佶不敢想象一個戰敗了的皇帝。
“當時,皇帝繫着平民的頭帕,穿着粗布衣衫,披着件發黑的羊皮襖,他的身後是同樣裝束的太子,他的皇位繼承人。父子二人的身後跟着位被捕兵士雙手高擎着一面大大的白旗,上面寫着四個大大的黑字:“俘二帝”。趙佶的身後有兩位老少皇后,也都有大白旗在後跟着,“俘二後”。後面還有一些白旗,分別寫“俘叛奴母妻”、“俘諸王附馬”、“俘兩宮眷屬”。那些王子以下的當朝男‘女’,都哆嗦成一團,把羊皮襖裹在腰下,頭髮被風吹成一團團蒲公英,他們上身都給扒光了,光光的‘肉’體給蚊蚋叮得紅一片、青一片的。”
趙佶可以想像他們的慘狀,因爲他出生那年本就是南唐滅亡那年,但是現在他卻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艱難吐氣開聲問道:“他們要幹什麼?”
“很簡單,蠻人也會祭祖的。到了地方,皇帝身後響起一聲漢語的暴喝:“跪下!”
身後窸窸窣窣地整衣裙聲。皇帝知道,那是皇子、妃子、公主、大臣們。只有皇帝和兩位皇后不用跪下的。
蠻人皇帝緩緩站起來。他的個子高矮與皇帝差不多,但比皇帝要粗一圍。長一臉連鬢鬍鬚,嘴裡噴出渾濁的酒氣,兩隻眼睛又黑又大,在濃密的眉‘毛’裡冒着像彗星似的光彩。
皇帝把手中的‘毛’繩遞給蠻人皇帝。
蠻人皇帝用鼻子哼一聲。嗖地自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在‘腿’上蹭了蹭,一個虎伏,左手攥住羊角,翻腕,踢‘腿’,“撲通”,皇帝眼前的綿羊就仰翻在地上了。”
“不不,不會的!仙人,你不要再說了。”趙佶嘴‘脣’發白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似的。
趙佶不喜歡血,一點兒不喜歡。
在東京,趙佶也是要祭祀太廟的。那種祭祀要排場大得多。禮部要準備好多天,羣臣及宮庭上下都要出動,鼓樂齊鳴,祈天禱地,旆旗遮天,香菸把天都遮得昏暗起來。在東京,皇帝根本不自己宰殺犧牲,所有的供品都由禮部安排。還要由畫院的畫家們把祖宗的像掛得正正當當,撣去浮灰,讓畫里人像再生一般回到皇宮裡來。
是的,這纔是他喜歡的祭祀,沒有血腥,有的只是美。美得如畫一般的卷軸,就像那《清明上河圖》,畫裡的東京汴梁真令人悠然神往。看那山川橋路,看那樓臺殿閣,感到親切極了,令人不禁生出這樣的想法:束一塊文士帕,披一領白衫,跳進畫面裡,到街坊市場通衢園囿宮城原野去風雅風雅。
那兒沒有一點兒殺戮,沒有任何血腥,就是一絲兒不和諧也沒有。那纔是趙佶喜愛的汴京。
但是仙人的話顯然不會是騙人的。
這是在說自己嗎?這就是命嗎?趙佶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趙佶的手很白嫩,像仕‘女’畫上的手。他那雙手沒有沾過一滴血,只染過黑墨和硃砂。在畫院裡,這雙手下出過結構修長、筆姿瘦硬‘挺’拔的“瘦金書”,出過入妙品的山石‘花’鳥人物畫、入神品的墨‘花’墨石。如果不是有了韓彥所說的“天子命”,或許還會拿出比《桃鳩圖》、《聽琴圖》更爲絢麗‘精’妙的畫卷。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另一雙手,李……真是命嗎?
“仙人,真的是命嗎?”趙佶想知道,從小到大陪伴他長大的詛咒真的存在嗎?
那位南唐的李煜會是自己嗎?
寧採臣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這一刻他不忍心了。
雖然上一世看史,讀到過趙佶,從來不以爲他亡國有什麼不對。但是這一刻,這麼個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雖然是以講故事的形式告訴他人生的悲慘,但是他悟了,他知道是在說他。
看着這麼個孤苦無依的皇帝,寧採臣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告訴他,他必須改革軍制,必須讓華夏中興。而自己,也有意做一做他的中興之臣。
趙佶的死就徘徊在寧採臣的腦中,但是卻說不出。
史載:宋徽宗趙佶作了二十五年宋朝皇帝,一年零兩個月宋朝的太上皇,一年半金國庶人,六年零八個月金國昏德公。
宋高宗紹興五年也就是金太宗天會十三年,五月,趙佶在金上京五國城的帳篷中呼吸了最後一口氣。
當時,他的大兒子趙桓的后妃、宗室和大臣很多人都在身邊。漠北的五月,剛剛長出綠芽,鬆‘花’江中的冰凌還在岸邊嘎嘎脆裂,一羣羣南雁清嘯着在天上飛過,在這些往日錦衣‘玉’食的人們心裡‘激’‘蕩’。趙佶已經五十三歲了。臉上長滿了褐‘色’的老年斑。一頭白髮像十二月的樹掛,瑩白耀眼。他偎在一堆羊裘之上,像一塊風乾的樹根。
趙桓,1125年繼大統的大宋靖康皇帝、1128年被金太宗完彥晟辱封爲重昏侯的侯爺,跪在昏德公、太上皇的身旁,眼裡浸着淚‘花’,看着在‘春’風裡搖曳的趙佶的孤魂。
寧採臣的目光溼潤了。他現在已是宋朝人,而趙佶正是他的君王。
他曾經說過,他愛自己的祖國,同時也愛這個朝代。“陛下……”
寧採臣剛想說什麼,趙佶卻吃驚得指着一頭巨狼,難以置信道:“那,那是什麼?”
果然來了嗎?
寧採臣收去浩然正氣、幻道、神力,站了出來,大聲道:“孽障,你終於來了!”
驅使巨狼的武僧一愣,心說:怎麼與約好的不一樣?
枯瘦僧人說:“阿彌陀佛,看來寧施主還是悟不透,有意‘插’手這救駕之功了。”
“什麼?他敢!”
寧採臣有什麼不敢的。你們都做得這麼過火了,他現在不僅敢,而且還打着讓大相國寺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主意。
這是寧採臣第一次主動‘插’手歷史。
老實說,如何改變歷史,他這個上一世連小小的律師都做了的法學士是真的不懂的。但是好在他有着大量的前人的經驗可以借鑑。
而現在他要借鑑的便是這救駕之功。
功大莫過於救駕。同樣的,想影響一個皇帝,自然要從救駕上做起。
大相國寺想把這救駕之功給趙煊,那是大相國寺的做法,不是他的。他們可以,那麼他同樣可以搶。
武僧知道了寧採臣竟然要搶這未來皇子的滔天大功,不由火冒三丈,動了金剛之怒,喝道:“大膽!你這是找死!”
“找死?”寧採臣不屑道,“那你也得是能殺得我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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