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槍響!
一名正在貓着腰行走於廢墟中的日軍軍曹仰面摔倒,眉頭正中心赫然出現一個血洞。
其餘十幾名跟着這名日軍軍曹正在向前方一個廢墟堆前進的日軍嚇得紛紛躲進斷壁殘垣中。
哪怕有些縫隙很狹小,端着長槍胸前掛着手雷的日軍士兵也拼命的朝裡擠,生怕慢一秒就躲不過那顆精準無比的子彈。
甚至,他們都沒人去查看一下中槍的軍曹還有沒有搶救的機會。
不可能活了,那個躲在廢墟中的中國神槍手只要開槍,就沒有人能活下來。
其實,如果死了還好,若是未死,後方的帝國同僚也會毫不猶豫的給他來一槍,送他去見天照大神的。
絕不會再讓他成爲中國人的誘餌,帶走更多的帝國勇士。
因爲,這樣的戲碼在過去的3天裡,不斷地在上演,前面幾個中槍而不死的,帝國同僚都前赴後繼的想去救他,最終的結果是平均一個人,就得搭上一個小分隊的命。
是的,在這3天裡,他們這個步兵中隊爲了前方120米外的這個幾乎被炮火炸平了的小街區,損失高達百人。
整整3日,他們不斷進攻,卻也不斷後撤,更多的是聯綿不絕的死亡。
在那杆神槍下,沒人能活下來,在發現帝國步兵們變得果斷開始主動擊殺傷兵而不再搶救後,那杆槍下,就再也沒有過活人了。
是的,他們的對手,一直只有一個人。
他就像是一個幽靈一樣,就躲在這片廢墟中,從他們無法防備的角落裡出現,射出致命一槍,而後遠遁。
“八嘎!爲什麼他還活着?”躲在80米外戰壕內的三木一夫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
曾經的日本通信兵少尉現在已經是第68師團步兵第57旅團第6步兵大隊大尉中隊長,之所以這麼快就升官,不是因爲三木一夫少尉戰功赫赫,而是奉令休整半個月獲得補充後重新投入衡陽之戰的第6步兵大隊軍官戰死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他這個通信兵少尉先升中尉擔任副中隊長,一週前,所有大尉以上軍官戰死,他這個中尉也只能勉爲其難的直接晉升大尉接任中隊長一職了。
事實是,現在的第6步兵大隊和3個月前第一個趕到戰場的第6步兵大隊其實關係已經不太大了。
無論軍官還是士兵,目前的第6步兵大隊,僅有三木一夫這一名陸軍大尉還算是原來第6步兵大隊的軍官,士兵更是有高達百分之九十屬於第一輪補充或是第二、第三輪補充的。
換句話說,三木一夫大尉現如今想在還擁有數百兵員的第6步兵大隊找個熟人都難。
那個曾經想和他比賽擊殺對手多少的小野少尉更是早就死在第6步兵大隊的第二戰中,連衡陽城的城牆是什麼樣子都沒見到。
而曾經喜歡寫日記的三木一夫已經足足兩個月沒有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一個字了。
因爲,實在沒有其他的什麼可寫的了,自從進了衡陽,他所能記錄的唯有死亡,再無其他。
大隊爲了協助他攻下這個小型街區,專門爲他調來了一個步兵炮小隊和兩門75山炮,那可是6門火炮直瞄射。
而那些由中國平民所建的房屋都是由木頭和普通磚塊壘砌的,幾乎都是一炮即碎,有誰能在這樣的炮火下生存?
前面連攻克幾個街區,大隊都是如此操作,才把那些躲藏在陰暗角落裡的中國人給全部轟殺並清除乾淨的。
但令三木一夫沒想到的是,他的步兵中隊在這個廢墟中遇到了硬茬兒,僅一名神秘槍手,就阻擋了他步兵中隊200號人3天,不僅他沒法進入這片街區,還損失了近百人手。
一個人,竟然擊殺了他百人!
就在這一輪進攻的10分鐘前,被頂頭上司已經罵得面無人色的三木一夫大尉終於被迫做出破釜沉舟,派出兩個小分隊頂着那名中國神槍手致命的子彈,衝!
不計損失,就是衝擊,他不信那名中國神槍手就能一人一槍把他30名帝國步兵全部幹掉。
更何況,30名帝國步兵,也不過是誘餌!
在帝國步兵的後面,4門70毫米步兵炮和2門已經放平炮口的75毫米山炮已然嚴陣以待,就等中國槍手不斷點殺帝國步兵之時,用炮火將其徹底轟殺。
或許火炮達不到那名中國神槍手200多米外槍槍可爆頭的精準,但6門火炮齊轟,就算是神仙,也給轟碎了。
如果中國人不敢開槍,那也正好,30名步兵藏入廢墟,不斷縮小和那人的距離,就像一張捕魚的網,藏匿於這片廢墟的中國人,遲早是網中之魚。
中國神槍手顯然不想做那條魚,所以他開槍了,短短10秒鐘,他就擊殺了8人,槍法堪稱精絕驚豔。
那些帝國步兵雖然幾乎都是才補充不久的新兵,但怎麼說也都是經歷過戰場的士兵,並不是毫無經驗,但在那人面前,依然如同木樁子一樣被無情射殺。
而經歷了兩月戰場血戰的三木一夫大尉現在也不是吳下阿蒙,他也早就學會了殘酷,硬是一直等着中國神槍手射殺至第8人,徹底確定他大致所在方位才狠狠地揮手,示意火炮開火。
6門火炮足足轟了5分鐘,把幾棟廢墟幾乎都轟平了才停止,別說是人了,就是一隻小螞蟻,估計也轟成粉身碎骨了吧!
但八嘎地,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
躲在後方戰壕裡的三木一夫大尉那一刻真的是頭大如鬥,他想不明白,這實在是太過於不科學了。
如果說現在給他一個選擇,他甚至寧願給那位不知名中國神槍手一大筆錢,求他離開。
這裡那裡是什麼狗屁城市,純粹就是個垃圾堆、死人堆,你們守着還有什麼意義?我這些年的軍餉津貼都給你,你走還不行嗎?
說實話,這還真不是三木一夫大尉一人的想法。
就連第11軍司令官橫山勇中將也是這麼想的,早在半個月前,第11軍就已經不是像先前那樣把個衡陽城團團圍死了,而是主動放開曾經耗費數萬人生命打下來的衡陽城南山區陣地。
所謂圍三闕一,其核心思想是通過包圍三面而留出一面,預設伏兵,誘使敵人出逃,並在運動中將其殲滅。這種戰術旨在通過減少作戰進程中的消耗和傷亡,更有效地擊敗敵人。
只是,城南可是山區,把幾萬中國人放至此地,那完全不是什麼運動中殲滅敵人,純純放虎歸山。
一想到在城南山區陣地死亡的數萬帝國同僚屍骸到如今都還沒焚燒完畢,若是再來同樣一遍和數萬中國人在這樣的地方搏殺,就沒一名帝國官兵還有如此勇氣。
但橫山勇閣下就這麼做了,不僅如此,還專門派出人和城內進行談判,據說談判條件對中方極爲有利,甚至同意中方不是投降,而是不敵撤離,開放衡陽城南郊區就是先表達出的誠意,並願意由11軍司令官橫山勇閣下親自在文書上署名,衡陽守軍離城百里纔會重啓戰事。
而帝國會獲得什麼?獲得一座已經在戰火中被徹底摧毀到處都是屍體的廢墟。
哪怕是最不懂戰事的新兵蛋子,恐怕在面對這座大型廢墟時,也會來一句:那有個雞兒用?
這句話很扎心,但這就是這場戰爭的事實。
在這座城池外圍,帝國已經損失超過5萬人,進入這座廢墟後半月,再度損失3萬人,11軍早已不是曾經的11軍了,老兵消耗超過百分之六十,什麼116師團、68師團、第3師團、第27師團,不管是主力還是非主力,在這一戰中基本已經打得筋疲力竭,想恢復曾經的戰力,沒有一年是想也別想了。
說白了,4個師團已然徹底廢掉了,新來的3個師團同樣也沒好到哪兒去,僅半個月,3箇中將師團長就呼天搶地的在抵達衡陽前線督戰的橫山勇哪兒要求補充兵員。
但,已經前前後後補充完兩個補充師團的橫山勇去哪兒給他們補充兵員?拿中國人給他們補充嗎?
那拿到武器的中國人不返身給他們一個大逼鬥,他們自己都不相信。
耗費了6萬帝國軍人生命,4萬帝國軍人重傷的戰爭,就換來了這個瀰漫着硝煙和死亡氣息的廢墟,你說是不是搞笑?
不,事實是,連這都還沒有換來。
中國人,拒絕了!他們把前去談判的一名帝國中佐的白色兜襠布扒下來套在腦袋上,雙手綁上,然後讓那名中國翻譯用一根繩子牽着他走出廢墟。
那一幕,直接驚呆了在廢墟中作戰的兩軍,這個操作真的是,絕了!
歸來的11軍參謀長島貫武治麾下親信直長愛中佐訴說了他這樣受侮辱的理由,如果不這樣做,那名和他談話的四行團團長唐刀將會將被俘的100名帝國官兵全部斬首,並在中央銀行的平臺壘成京觀。
哪怕他反威脅唐刀,他歸去後會將這場戰爭中俘虜的數百名中國戰俘同樣斬首做爲回報,唐刀卻回覆他:“老子都要死了,那裡還管那麼多,你儘管都殺了就是,反正老子現在氣不順,就要這麼幹。老子手裡還有十幾個你們的鬼子飛行員,正好,老子也想放個人飛機,想看看沒了零式戰鬥機,這幫玩意兒能在天上飛多遠。”
人最怕的就是這種光腳漢,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麼能威脅到他?
日本陸軍中佐爲了那些飛行員和帝國被俘官兵,只能任由中國人侮辱,戴着自己的兜襠布走了1500米,也着實有點毅力。
他破腹自盡了,在回來的當晚。
第11軍也徹底死了談判這條心,在接下來的半月裡繼續狂攻,然後,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又是萬餘人死在這個看着奄奄一息,卻從未斷過槍聲和爆炸聲的大型墳墓裡。
是的,這裡已經被日本第11軍的官兵稱之爲墳墓,連他們自己都已經對死亡徹底麻木。
在這裡,唯有死亡纔是真理!
不是有這種情緒存在,三木一夫大尉可不好驅使兩個小分隊充當活體誘餌。
但顯然,誘餌是白誘了,又再度擊殺一名日軍軍曹的中國槍手吞了一大口魚餌,掙脫魚線不說,還反手給三木大尉和他的半殘步兵中隊來了個大逼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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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頭腦’其實很累,他的眼睛已經快看不清前方了。
那不是因爲三天三夜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的疲倦造成的,而是一塊彈片從他的眼皮上劃過。
他的運氣很好,那塊彈片就像是最精準的手術刀,僅是把眼皮劃掉,卻沒傷及眼球。
但這導致他右眼看任何物體都是血紅色,每眨動一下殘缺的眼皮,都痛徹心扉,這對於一名需要用眼睛的狙擊手來說,簡直就是最大的折磨。
這種折磨,卻足足持續了將近70個小時。
而這個傷,對於已經傷痕累累的‘沒頭腦’來說,卻只算個小傷,根本不值一提。
日軍不斷用炮火對他進行打擊,雖然都被他在戰場上培養起來的戰場直覺提前感知而最終逃脫,但可怕的炮火終究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記號’。
他的身上已經嵌入了至少10塊彈片,每動一下,都是疼入骨髓,更要命的是,他大量失血,如果不是他身上有止血包和在廢墟里從戰友遺骸上撿拾的止血包,光是這些失血,就已經要了他的命。
根據四行團規定,‘沒頭腦’這樣的傷,已然算是重傷,可以暫時返回野戰醫院治療,這裡的戰場可以通知連裡換其他小組來和日軍周旋。
但‘沒頭腦’卻沒有向上報告,在步話機裡也保持着平和的語氣報告一切正常。
他不走,不是因爲別的,他的叔叔戰死在這裡。
七年過去了,‘沒頭腦’早就不是那個啃着蘿蔔殺日本人的小兵了。
他不想當軍官,但赫赫戰功卻在哪兒,這名已經年過26的老兵早已是偵察連的4級軍士長,軍餉和陸軍上尉持平。
他的叔叔‘不高興’則是在紫山一役重傷,傷愈歸隊後擔任輜重營上尉連長,一個月前也終於率部參戰。
但10天前,梅上尉死了,日本人用一輛97式坦克開路,率領一個步兵班迎戰的梅上尉親自用兩個燃燒瓶終結了那輛97式坦克,但一個躲在300米外的日本狙擊手擊中了他的左胸。
梅上尉沒等到侄子的到來,就在坑道中嚥氣了。
爲了把他搶回來,他的步兵班僅有6人存活到‘沒頭腦’的到來。
接下來的10天,‘沒頭腦’就和這6人在這片廢墟里打退了接連3個步兵中隊的輪番狂攻,直到僅剩他一人。
不過,夠本了!
但,還不能死,不得再殺幾人呢!不然去地下見了叔叔,叔叔又會罵他的吧!
強忍着劇痛挪動身體藏入廢墟深處的‘沒頭腦’感受着炮彈爆炸傳來的灼熱,連滾帶爬的趕往下一個狙擊點,哪有半點‘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刺客的風采?
如果說先前躲入廢墟縫隙的日本兵像是一羣土撥鼠,那他就是一隻灰老鼠。
反正,此時的中國人和日本人,都是一個比一個狼狽,一個比一個悽慘。
“姓梅的,你特良的到底還是不是老子的兵,給你1個小時,老子要看到你站在老子面前,負責支援你陣地的沈排長已經帶人過來了,你特良的別再給老子蠻幹了。”
等沒頭腦重新躲入坑道,步話機中傳來請求通話的蜂鳴,沒頭腦打開後,傳來偵察連長呂三江的怒罵。
“行,行,連長你等着,一個小時後我準時準點出現,不說了,狗日的鬼子又用炮轟我了,我得趕緊轉移。”沒頭腦連連點頭。
“你狗日的別又騙”呂三江怒容滿面,剛罵出口卻聽見傳來步話機中通訊中斷的聲音。
已經掛上少校軍銜領章的呂三江臉上早已不是憤怒,而盡是苦澀。
打到現在,他的偵察連人手已經只有抵達衡陽時的三分之一了,那200人,不是戰死,就是重傷送入野戰醫院,他縱算再不想老戰友們離去,但戰爭已經脫離了他的想象。
衡陽之戰到現在,註定是個血肉磨坊,中日兩軍都只能近乎麻木的把自己的官兵投入其中,直至投無可投!
日軍沒法退,那是因爲他們已經損失巨大,若退,那前面的投入就算白給了。
中國軍人更是沒法退,他們已經是孤軍,這座墳墓就是他們最後的陣地,往哪兒退?
現在的衡陽守軍各部,只有一個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但哪怕知道如此,呂三江仍然希望他的弟兄們多活一會兒,他早就從通話中聽出‘沒頭腦’受傷了,哪怕他一直在隱瞞在僞裝,但這又如何瞞得住朝夕相處數年的弟兄呢?
“方軍長,團座上官,上面那人說的援軍,究竟何時才能抵達啊!”饒是呂三江神經早已千錘百煉,但回望坑道中擺放得密密麻麻的中國之軍遺骸,想着還在前線搏殺的弟兄們,終於忍不住在內心深處發出悲愴的呼喊。
“軍座,援兵何時可達?”預10師指揮所裡,上身纏着繃帶的陸軍中將望着來看望自己的方顯絕,同樣淚水長流,發出疑問。
預10師,已經十不存一,連個滿編步兵營都湊不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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