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我就……先回去了!”
呂律能答應過去,周方敬顯得很高興。只是,他轉身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呂律。
看出他還有事情,呂律問道:“還有啥事兒啊?”
周方敬猶豫了一下,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二十塊錢:“兄弟,我其實還想求你辦件事兒……能不能幫我打點豬肉,請客的時候要用。”
他說着,將手中的錢遞了過來。
早幾年生產隊的時候,各家各戶缺糧,養的本地荷包豬也就全靠田間地頭搜來的豬草拖着,一年到頭也長不了多大,花上兩年時間,也就大概能長到一百七八十斤的樣子,這還得是比較勤勞的人家,有點算計的才能養出來。
周方敬家那情況,也不是能養豬的人家,臨到辦事兒,想到區上去買肉,限量供應不說,還得有肉票,價格又高,差不多能達到一塊一公斤的樣子,買一頭豬,那價格可不得了,相比下來,野豬明顯就更合適些。
所以,他動了請呂律幫忙打頭野豬的念頭,話雖然出口,又怕呂律不答應,顯得有些畏畏縮縮。
呂律看了他一眼,沒有去接:“把錢收起來吧,我明天進山一趟,給你打一隻回來。”
山上的野豬不值錢,只是往山上跑一趟的事情,好歹周方敬已經找到門上來,結婚對他來說,也算是人生轉折點,只是想要頭野豬,這點小事兒,呂律還是能答應的,看在他幡然醒悟的份上。
至於那二十塊錢,呂律想想,沒有收他的,權當是人情了。
“謝謝兄弟,那……我走了!”周方敬朝着呂律感激地笑笑,轉身快步離開。
呂律也關了柵欄大門,回到院子的時候,看到從倉房裡出來的陳秀玉朝着離開的周方敬張望。
“律哥,他來幹啥啊?”
“他從外邊又領了個媳婦兒回來,後天準備擺上兩桌,請咱們過去做客,還有就是請我明天幫忙打只野豬。”
陳秀玉聽了,不由嗤笑一聲:“不知道又是個啥樣的人,別再是那種賣大炕的。”
聽呂律說過桂萍的事情,也在老金大車店見過桂萍那副模樣,陳秀玉連帶着周方敬也一起討厭起來,並沒啥好臉色。
這也是明明聽到元寶它們叫喚,看到周方敬到了柵欄大門邊,陳秀玉看到,也沒有去給他開門的原因。
“這次,應該是找了個踏實女人,準備過點踏實日子了吧!”
呂律上輩子的記憶中,周方敬的媳婦就不是桂萍那賣大炕的,而是另一個樸實無華的女人,日子在後來,確實過得很踏實。
大概也正是因爲有過桂萍這段婚姻,之後的周方敬一直都很低調,就即使和屯裡人交往,也只是爲數不多的幾家人,在秀山屯的存在感不大,很多人對他的事情,也幾乎不怎麼提。
“後天跟我一起去做客?”呂律笑看着陳秀玉。
“不去,你去做你的客,我回孃家,跟我媽嘮嗑去……律哥,我能不能把陰乾好的熊皮拿一張,去請烏娜堪嫂子鞣製一下,給我媽也做件熊皮大衣,我最近經常聽她說,手腳關節會時不時地疼,怕不是冷的吧!”
陳秀玉小聲說道。
手腳關節會疼?
呂律微微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該不會是馬金蘭的痛風要犯了吧。
上輩子入贅陳秀玉家裡的時候,馬金蘭就有着痛風這毛病,平時有所好轉的時候,看上去沒啥大問題,可一旦犯病,也是相當遭罪。
痛風這病,再過上幾十年,也沒有啥好的辦法進行根治,只能是儘可能地忌口,不去吃那些引發病症的食物,再配上藥物進行壓制。
呂律想了下,說道:“不就是一張熊皮嘛,應該的,怎麼說也是一片孝心,明天自己選一張送烏娜堪嫂子那裡去……嗯,後天王大爺和峰哥也會到周方敬家裡吃飯,咱媽不是關節會疼嘛,你跟我一起去做客,順便請王大爺過去給媽看看。”
聽呂律這麼說,陳秀玉一下子變得欣喜起來。
“你明天去烏娜堪嫂子家的時候,可得走慢點,路滑,可別摔着!”呂律叮囑道。
“嗯吶!”
陳秀玉認真點頭:“你說周方敬這次娶的媳婦,是個啥樣的人啊?”
“這我哪知道,我又沒見過,後天去了不就知道了。”呂律笑道。
“他娶個媳婦還真夠快的,外出到農場打工,這也沒幾個月啊,媳婦就弄到手了!”
陳秀玉似乎對這事兒挺感興趣,但言語中,還是能覺察出,周方敬不靠譜的印象,已經在她心裡紮根了。
呂律伸手搭在陳秀玉肩膀上,摟着往屋裡走:“咱們不也很快嗎!”
“咱們那能一樣嗎?”陳秀玉瞪了呂律一眼。
“不一樣不一樣……”呂律樂呵呵地說道:“說起快,我還聽說過當天碰面就結婚的,那才叫快。”
“怎麼可能?”陳秀玉一臉不信。
“少見多怪,哪有啥不可能的!”
呂律催促道:“趕緊進屋……我跟你說,那是早年間開墾北大荒的時候,很常見的事兒,我也是聽老職工說的。我所在農場的老職工,當年就是這麼結婚的,速配婚姻,最快只是見面一天就把婚給結了,還有不少,只認識兩三天就結婚的。”
陳秀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呂律:“快跟我嘮嘮,究竟是咋回事兒?”
她忽然一下子對這件事情,充滿了興趣。
“要嘮嗑也得到炕上去嘮啊!”
呂律進屋後,趕緊上了大炕,陳秀玉也跟着脫了鞋子爬上去,穿着熊皮大衣的她,在炕上盤腿一坐,她整個人看上去,也像是個小熊瞎子。
看她滿臉期待的樣子,呂律微微搖了搖頭,講起聽老職工說過的關於婚姻速配的事情:“你也知道,早些年間,咱們大荒氣候惡劣,人跡罕至,想要開發北大荒,那就得有人,可從哪裡來那麼多人呢……”
大荒的開發建設,剛開始的時候是派部隊兵團進駐大荒,進行大規模建設。
而這也就面臨着一個問題。兵團的人大部分都是男的,性別單一。
一羣大老爺們扎堆在一起,短時間還沒啥問題,時間長了,看到稍微長得俊秀點的爺們,那也會覺得漂亮啊,這事情不解決,不利於長時間紮根開墾。
後來,爲解決這一問題,各地政府(尤其是河南、山東等地人口比較集中又較爲貧困的地方)開始鼓勵年輕女性到大荒裡和軍人們組建家庭,安居在大荒裡,以進行曠日持久的建設。
也正是因此,速配成了當時領導們非常重視的一件事情。
而這些到了大荒的年輕女性,最大的一個目的,就是衝着能吃飽不捱餓這一點來的。
當然,如果所嫁的人是個吃苦耐勞,能掙到現錢,又會過日子的,那就更好了。
一車車的年輕姑娘被送進大荒裡,駐紮在大荒裡的連隊也經常在晚上開辦晚會。
爲了鼓勵速配,甚至有隻要辦理結婚證,就能分到一套房的優惠政策。
但事實上,大荒冷啊,分到的房子往往是閒置着的,剛開始的時候,就沒什麼人懂得打大炕,那新房住着,反倒不如半截入土的地窨子來得暖和。
也就在這樣的政策下,認識一兩天的年輕男女紛紛領了結婚證成親,組建了一個個家庭,快速完成“一個蘿蔔一個坑”的配對。
而也正是這樣的湊合,讓返城大潮開始的時候,這些速配的婚姻,也在迅速地土崩瓦解,真正能相濡以沫走完一輩子的,爲數不多。
呂律當時在農場,屬於是回城稍晚的,見過不少這方面的例子。
現在想來,那真是一段非常歲月,有着特定原因的,呂律如今想來也只能是一陣唏噓。
但也正因爲經歷過那些事情,呂律才明白生活有多麼不容易,遇到對的人,真的應該且行且珍惜。
陳秀玉對這事兒的興趣超乎呂律想象,一晚上,做飯、吃飯,哪怕人都躺炕上了,說着牀頭話的時候,話題內容還在圍繞着呂律所講的這些早年間大荒裡發生過的事情。
這讓呂律不得不給她兩個腦崩,總算是安分了。
陳秀玉懷上孩子,都已經三個多月快四個月了,肚子不再像之前那樣看不出啥,現如今已經開始微微隆起。
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這隆起的速度會越來越快。
呂律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將耳朵貼在陳秀玉的肚皮上,捕捉那微弱的胎心跳動。
他在期待着兩三個月後的開始有的胎動,期待着十個月自己孩子的降臨。
到了那時候,自己這家,又會多不少歡樂。
第二天早上,呂律早早起牀,攏了竈火,從屋外大缸裡拿了一些凍餃,回屋蒸了兩碗,叫上陳秀玉一起填飽肚子後,呂律拉來大蔥,架上爬犁,領着元寶它們進山。
思來想去,呂律也不打算走太遠,決定先到當初救過趙美玲的楸子溝去看看。
到了這時節,楸子溝大片的核桃楸,在地上掉落不少山核桃,就掩蓋在厚厚的雪層下,成了野豬經常光顧的地方。
哪怕經常有人在那裡設套進行獵捕,但受食物的誘惑,楸子溝依然經常有成羣的野豬光顧。
他打算到那裡去碰碰運氣,如果沒有遇到野豬,再換別的地兒尋找就行,反正距離呂律的草甸子,步行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就能走到的地方。
沒想到,朝着楸子溝走了三四里地,元寶和白龍就出聲提醒了。
呂律當即將大蔥在林子裡拴好,循着兩條狗子指引的方向找了過去,沒過多久,就遠遠看到山坡上,在雪地中哼哧哼哧刨雪,如犁地一般的野豬羣。
這野豬羣羣勢不大,只有五頭,最大的炮卵子也就不到三百斤的樣子。
也不知道它們從哪裡冒出來的,屯子周邊護秋的時候被狠狠地打過、攆過,加上入了冬,不少人進山下鐵夾,通常很難在這麼近的地方碰到。
也不知這羣漏網之魚,是怎麼避過那許多陷阱,摸到這附近來的。
既然撞見了,呂律當然不會客氣。
他小心地靠近一些,選了好的位置,朝着在雪地上翻拱幾下,不時凝聚立不動,表現得很警惕炮卵子直接扣動扳機,一槍放翻。
元寶它們立刻衝撲上去,定住兩隻,這兩隻只是剛換成黑毛的野豬,不過一百五六十斤的樣子,被呂律輕鬆解決,至於剩下的,就只是一頭母野豬和一頭黃毛了,跑就跑了,呂律也沒去管它們,把三頭野豬拖上爬犁,趕着往家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