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呆滯了十幾秒,我點開了那條消息。
很簡單的一句話,他問:“林四四,有空麼?聊聊?”
我實在一點理會他的衝動都沒有。
因爲我怕我跟他聊不到兩句,我會一時忍不住衝動去質問他幹嘛要招惹李菁,我可能還會警告他如果敢傷到李菁,那我會怎麼樣怎麼樣他。
我明白自己沒有這個立場做這些事。
拼命地將內心那些小火苗按捺下去,我直接無視了陳道偉發過來的消息,退了微信,關了燈睡覺。
心裡面一堆的破事,我睡得不太好,早上六點多我就醒了。
醒來之後,我因爲不用火急火燎準備去上班,於是我跑去附近超市買了一堆的東西,準備回家給大家弄個豐盛的早餐。
我回到停車場的時候,剛巧碰到餘明輝也開車回來,他先看到的我,他把車停好了之後,就急急跑過來幫我拎東西了。
很自然的,我們都是一隻手拎着東西,另外一隻手一騰空出來就牽在了一起,餘明輝看起來很疲憊,但是他看到我,又顯得挺高興的樣子。
我們牽着手一晃一晃地回到家門前,是我率先看到對門開了。
這段日子以來,每到週末,小灰灰一旦睡醒了,老爺子就讓顯叔把大門打開,藉此來提醒我和餘明輝,我們可以過去玩兒了。
現在我一看到門開了,我立刻鬆開餘明輝的手說:“小灰灰醒了,我去看看兒子。”
餘明輝似乎有點兒吃醋,又像是開玩笑那樣,他說:“林四四,你就要你兒子,不要你老公是吧?好歹咱們有五天沒見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說:“你一個堂堂七尺男人,還要吃自己娃的醋?”
餘明輝訕訕笑笑,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連連說:“開個玩笑而已,那麼認真幹嘛?”
我又嗔怪般地白了他一眼,隨即拎着東西進了家門。
顯叔很快迎上來接過我手上的東西,他衝着我笑笑說:“四四啊,我等一會得回去湛江處理一些事情,今天可得你照看小灰灰一下。”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餘明輝卻搶先說:“顯叔,今天是家庭日,等吃完早餐了,你陪我去超市買吃喝的東西,至於別的事,過幾天你再回去辦了。”
餘明輝的話音剛落,坐在沙發抱着小灰灰的老爺子插了一句說:“明輝,是我安排阿顯回去湛江處理事的。什麼家庭日的,往後推一推。反正來來去去不就是我們幾個人,沒什麼意思,聚不聚都一個樣。”
餘明輝把手上的袋子遞給顯叔,他徑直朝老爺子走過去,他挨着老爺子坐下來,他說:“老爺子,我想過了,大傢伙很久沒有熱鬧過了,所以我自作主張約了陳道偉,蕭炎,曹佳穎,何思遠他們幾個,四四這邊估計也有朋友過去,現在天氣沒有那麼熱了,我們找個人少的海邊燒烤喝酒拍照,大家一起聊聊天。這種聚會,一個人都不能少,顯叔肯定也得去的。”
頓了一下,餘明輝轉而衝着我說:“林四四,你要不問問你那個朋友李菁啊,還有丁展波去不去,畢竟人多熱鬧。”
說完這話,餘明輝還暗示性地朝我眨巴了一下眼睛。
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餘明輝忽然會邀請陳道偉蕭炎一起玩,但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暗示,我打算無條件去配合他,於是我一邊朝沙發那邊走,一邊說:“對,我馬上給他們打電話。他們一聽那麼多人,肯定高興壞了,肯定樂呵呵的一起去玩的。”
循着我和餘明輝這些話,老頭子疑惑了幾秒,但是他的臉隨即笑成了一朵花,他連連說:“好啊,大家一起去,道偉也去,蕭炎也去,大家都去,一起去,拍照去。”
朝顯叔招了招手,老爺子說:“阿顯啊,你快把東西放到廚房那邊去,然後你去我書房幫我給那些孩子們都準備一份禮物,有多少個孩子就準備多少份,快去。”
看到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顯叔也表現得挺高興,他把東西放到廚房之後,就急急去了老爺子的書房。
吃完早餐之後,顯叔收拾好老爺子和他要用的換洗衣服之類的,就跟餘明輝火急火燎地出去買東西了。
而我先是跟丁展波打了電話,確定他能去之後,纔再給李菁打電話的。
給李菁打電話的時候,我跑到了陽臺這邊。
看來也是睡得不好,李菁很快就接起了電話,我跟她說了我們這一天的安排,也跟她明說我們這是爲了哄老爺子開心,最後我添了一句:“陳道偉也會來。你看怎麼樣?”
李菁遲疑了一下,她最終說:“我去吧。畢竟我不去,小灰灰肯定問起我的。而且我跟老爺子吃過幾次飯,他那麼慈祥,要哄他開心,我也想出一份力。到時候吧,我就看陳道偉面對我是什麼反應,如果他要裝作和我不熟,那我陪他演一下就是。我肯定不會破壞氣氛的。”
我聽得無比心酸,卻無可奈何,只得跟李菁說讓她等會兒過來跟我們集合一起出發,就急急掛了電話。
把手機放好之後,我又連忙去給小灰灰和餘明輝收拾晚上換洗的衣服以及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
忙活完手頭上的活計後,大概過了一個小時,餘明輝打給我,說他們在花園那裡,讓我們下去。
我把所有的東西背上和拎上,老爺子則拄着柺杖牽着小灰灰,我們三個人,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樓下。
去到了我才發現,那氣氛和諧得有些怪異。
像餘明輝,陳道偉和蕭炎,這三個一見面就滿是火藥味的男人,他們這一刻在各種談笑風生,好像他們之間的關係,好得不得了似的。
而站在一旁的曹佳穎何思遠,還有李菁丁展波,他們都在那裡相談甚歡,我沒有發現一絲的尷尬和彆扭的氣氛。
這一切,猶如幻覺。
然而,這是一場讓我發現不了任何演戲的端倪,這一切似乎渾然天成,無可挑剔。
老爺子再一次笑得合不攏嘴,他牽着小灰灰過去,各種慈愛熱切地跟大家打招呼,他還讓我把他的行李包放下來,把顯叔幫忙準備好的禮物分發給大家,氣氛越發的和諧熱烈。
就在這一派歡騰熱烈的氣氛中,我們坐上了餘明輝安排好的包車,前往玫瑰海岸。
由於在路上塞了一會,我們中途停下來找地方吃飯了。吃飯的時候,氣氛也很不錯,似乎在場的所有人一毛錢的矛盾也沒有,那其樂融融和和樂樂的,讓老爺子笑得更是高興,他執意掏錢買單,說這個時候做長輩的就該這樣。
吃完飯之後,我們又上了大巴車,我們一路圍着老爺子,何思遠提我們一起唱歌,我們就真的圍在一起唱歌了。
一路歡聲笑語,等我們到達玫瑰海岸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這個時候太陽正猛,大家就先回到餘明輝安排好的小木屋自行休息,說好了五點半再一起出去活動。
由於老爺子愣是要小灰灰去陪他玩耍,最後又是我和餘明輝兩個人同在一個房子裡面大眼瞪小眼。
門一關上,餘明輝突兀地撲過來擁住我,我一個措不及防,以爲他是想怎麼着的,我推了推他說:“熱啊,我先開一下空調。”
然而,我一擡起頭看向餘明輝的臉,卻赫然發現,他的眼眶紅紅的,像兔子一樣。
我的心像是被人拿着繩子勒了一下,我急急地反手去抱住餘明輝,輕聲問:“餘明輝,你怎麼了?”
餘明輝的眼眶變得更紅,他再一次將我整個人狠狠地抱住,他說:“林四四,我很害怕。”
餘明輝說這句話的時候,那些無助,無奈,惆悵,以及濃濃的悲傷瀰漫,讓我渾身一僵,心像是被人綁住一大塊石頭似的直線飛速往下墜。
反觀餘明輝出差回來之後的反常,又是說什麼要聚會要一起玩一起拍照,他還請來了陳道偉蕭炎他們,他還假裝跟那兩個男人無盡和諧,他做這一切無非就是想哄老爺子開心。
不祥的預感,其實從昨晚開始就淡淡地在我的心裡面繚繞着,而現在變得更是濃郁,我的聲音一下子顫抖得不成形,我拼命強撐着,才問出了這麼一句:“餘明輝,是不是老爺子有什麼事?”
餘明輝加重力道將我穩穩禁錮住,他的語速沉重緩慢,說到最後全部變成了呢喃:“老爺子的時間不多了。林四四,我爺爺他可能快要走了。他可能是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纔會把那些資產清出來讓顯叔去安排。林四四,我奶奶以前走之後也是這樣,她把那些事情交代好沒幾天,就走了。林四四,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面對這些。我知道我做得不夠好,我覺得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子孫,我總是惹老爺子生氣,我總是影響他的心情。我很怕他會像我媽一樣帶着無盡的遺憾走掉,我去求陳道偉和蕭炎陪我演戲,這一切顯得很刻意對不對,老爺子肯定也能看得出來的對不對。林四四,我知道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顯得既刻意,又幼稚得可笑,老爺子一眼就能窺見天機,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我會讓他像我媽一樣帶着遺憾走掉,我很害怕。這樣的事情發生過一次,我再也不想發生第二次。林四四,我一定要讓老爺子安心的走,我一定要做到,你說我能不能做到?”
即使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可是當這幾句話如同重錘一樣敲在我的心裡面時,那些沉痛隨即而來,我的眼眶也一下子變得通紅。
餘明輝的臉貼過來拼命地蹭我的臉,他說:“哪怕老爺子他在湛江叱吒風雲了一生,他其實是一個特別樸實普通的老人家,他要的東西真的不多,他其實也不是想要強求我和陳道偉蕭炎能恢復到最初那些打死不離親兄弟的和諧關係,他是怕我們相互撕扯相互傷害,他是怕我們自相殘殺。林四四,一直以來我都很固執,在我的眼睛裡面,非黑即白,我不願意在老爺子的面前演戲,不願意拿出一點點的小心思來逗樂他,來讓他安心。他來深圳這一段時間,是他人生裡面過得最輕鬆自在高興的日子,因爲你和小灰灰,給了他這樣的愜意生活。然而你和小灰灰給他的快樂,卻總是因爲我的不懂事不妥協而大打折扣。林四四,我真怕老爺子帶着不安心走掉,我做的不夠好,我真的不夠好。”
餘明輝的話,說到後面全是哽咽,他的脆弱在我的面前一覽無遺,而我感覺所有的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而我也因爲他說的這些傷感得難以自持,我只能用十倍的力氣回抱他支撐他,靜默地接受他的脆弱和手足無措。
被我這樣抱着,餘明輝的激動情緒似乎緩和了一些,他調整着姿勢靠在我的身上,好一陣沒說話。
再這樣靜謐的氣氛中,我推了他一下說:“你昨晚忙到那麼晚,今天又一大早趕回深圳,你先休息一下好不好?”
我的話音剛落,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
很快,蕭炎的聲音傳了進來,他說:“林四四,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