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了一晚上的槍炮之聲,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才稍稍減弱一些。
天完全放亮的時候,街道上不斷傳來了嘈雜聲和吆喝聲,而依然還在繼續的槍炮聲,明顯是來自於日本人最多的城西方向。
一些擔子大的百姓悄悄打開了屋門,一眼映入他們眼簾的,是一些他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士兵。
他們穿着黃綠色軍裝,頭戴鋼盔,士兵們打着綁腿,穿着黑色膠底布鞋,軍官們則是黑色皮鞋,再大一些的官都穿着錚亮的高統皮靴。
聽他們的說話,可不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中國人?
“長官,長官。”一個百姓拉住了從自己門口經過的士兵:“你們是從哪來的?”
士兵看了他一眼,回答的時候很有幾分驕傲:
“國民革命軍陸軍師的!”
“國民革命軍?”那百姓嘀咕了聲,接着忽然反應過來歡呼了聲:“那不是咱們自己的軍隊?”
“出來,鄉鄰們們,大家都出來啊,別躲啦,是國民革命軍,是咱們自己的隊伍來這幫着咱們打東洋人啦!”
一聲接着一聲的聲音在大街小巷響起,很快所有的房門都打開了,方纔還哆哆嗦嗦躲藏在屋子裡的老百姓紛紛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放眼看去。到處都是威武地中國軍人。放眼看去。到處都是寒光閃閃地刺刀。獵獵飛舞地軍旗。那面最大。最燦爛地軍旗上。寫着幾個大大地字:
“國民革命軍陸軍師!”
“師。我聽過。王牌!從東北地時候就和鬼子血拼過。鬼子在他們身上吃地虧大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可不。前段時候我地親戚來。還告訴我。聽說師一個師就打敗了鬼子地幾個師團。還殺了兩個鬼子地中將師團長呢。”
“不是吧?我可聽說鬼子地一個師團有幾萬人呢。”
“懂什麼。你懂什麼?那師有高人指點。他們地師長叫鄭永。那是太上老君地徒弟。做個法。一個個都變得刀槍不入了。鬼子地子彈打在他們身上。叮叮噹噹地就會反彈回去。不光傷不到他們。反而還能彈死鬼子。”
“可不,我也聽過。先天道地倪子才厲害吧?也是刀槍不入,可人家倪子才親口說的。他曾經和鄭將軍鬥過法,兩人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後怎麼着?倪子才還是輸了半着。”
“哎喲媽呀。倪子才能和鄭將軍鬥上三天三夜?那可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老百姓本來就是這樣的,往往喜歡那些具有神話色彩的故事,往往喜歡賦予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最神秘的光環。他們不知道第三戰區的戰鬥經過是怎麼樣的,只是單純地憑藉道聽途說,然後把所有的功勞都安在他們認爲的英雄身上。
而他們嘴裡所說地“先天道”的倪子才,到江南發展的時候,也正是借用了鄭永的名聲,結果只用了短短的時間就讓先天道擁會員幾萬餘衆。
北柵縣城的百姓以前只見過警察、日軍,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正規軍。今天見了,打從心眼裡覺得興奮,尤其是那麼多的機槍什麼的,更是讓他們心裡有了底。
居然神奇地師都來了,那日本人來再多還有什麼可怕的?
“大兄弟,大師兄來了沒有?”一個百姓大聲問着一名連長。
“誰?大師兄?”連長莫名其妙。
“別瞞我們了啊,我們都知道了。”那百姓很有些不開心:“太上老君的大弟子鄭將軍啊,你還真當我們不知道啊?大師兄鄭永,二師兄司徒天瑞。三師兄鐵定國,四師兄歐陽平,最小的弟子程宏,對了,還有鄭將軍所有的親傳弟子中最有本事的黎叔……”
那連長差點噴了出來,這倒不錯,總指揮成了“大師兄”了。
這連長倒讀過幾天書,知道“西遊記”裡有個大師兄,那二師兄司徒天瑞將軍成了什麼了……
就在團控制了大半個縣城的時候。城西的戰鬥已經呈現了白熱化的趨勢。
日軍地抵抗非常頑強。一個正規中隊加上一個運輸中隊,十多挺機槍“突突”的瘋狂吼叫。幾乎封堵住了每一條前進的道路。
有了一些傷亡,一個連長還受了重傷。
陸昱彰沉穩地站在那裡,冷冷地盯着瘋狂噴吐着火舌的日軍陣地。
距離第三次衝鋒已經過去了十分鐘,所有的官兵都在等待着下一次攻擊命令的下達。
“迫擊炮轟炸,輕重機槍一起開火,一營一連、二連準備突擊,二營一連接應,三分鐘後發起強行攻擊!”
被集中起來使用的迫擊炮一通猛炸,日軍的機槍一下啞火。
兩個連的中國士兵猛地衝了上去,垂死地日軍開始頑抗。
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大量的百姓,無論軍官們怎麼勸也都不肯回去,他們得親眼看着自己地軍隊狠狠的揍那些東洋禽獸。
“長官,幫我殺了那些畜生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跪倒在了軍官面前,淚流滿面:
“我那閨女今年才十七歲是,被那些畜生可搶了進去,到現在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啊!”
“還有我閨女啊……”
一排百姓跪了下來,哭成了一片。官兵們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敵佔區,過去的作戰一直都是在自己控制的地盤,對於敵佔區中國百姓生存的艱難,他們一直沒有什麼深切的體會,但現在,他們親眼看到了。
這些百姓等着自己的軍隊太久太久了,眼前終於盼到了,心中的委屈和恥辱一下子全部在自己軍隊面前爆發了出來。
當百姓好容易被勸起來的時候,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在衝鋒的時候,一連連長衝得最猛。日軍一枚炸彈在他身邊爆炸了,一連長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遠遠看着地百姓們發出了一片驚呼,有人甚至還擦抹起了眼淚,多好的一個軍官啊,就這麼一眨眼就沒了。
但還沒有等驚呼聲落定,那連長居然又站了起來。還能親眼看到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居然又若無其事的衝了過去。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刀槍不入!”
“神兵,神兵,這些都是神兵啊!”
老百姓們發狂般的叫了起來,大聲喝彩着。那些原本對所謂的“刀槍不入”還半信半疑地人,這時也徹底的服了。
其實一連長沒有被炸死,甚至一點傷都沒有受,有很多巧合的因素在內,但老百姓們卻不會去管這些。他們親眼看到了,東洋人的炸彈都不能把這些“神兵”炸死……
設在日軍中隊部外的外圍防線已經被全部突圍,日軍開始龜縮到中隊部內頑抗。
控制了外圍防線的中國軍隊。將迫擊炮直接架到了中隊部門口不遠的地方,不斷轟擊着中隊部內躲藏着的日軍。
一枚枚手榴彈用力扔了進去,能夠聽到裡面傳出了一陣陣的慘呼。
機槍“嗒嗒”吼叫着,衝出去企圖反擊地日軍一排排倒在了槍口下。
白澤茂和松本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尤其是白澤茂。好容易從密探部逃了出去,原本指望這能安全一些。但萬萬沒有想到,中隊部在中國人的攻擊下也就快要失守了。
“松本君,一定要頂住啊,那些支那人是兇狠地。無論如何不能落到支那人的手裡!”
運輸隊的隊長中村太一來回走動,帶着哭腔說道。
白澤茂和松本卓同時皺起了眉頭,這個人哪裡有一點帝國軍人的樣子?在敵人攻擊最猛的時候,不想着如何爲天皇效忠,看他的樣子居然好像要哭了出來。
但這人是司令官朝香宮鳩彥的親戚,而且深得司令官喜愛,白澤茂和松本卓只能把自己的憤怒面前壓制在了心裡。
“白澤君,光是守是守不住的了,我看這樣。我帶着我地部隊繼續抵抗,並且調撥給你一個小隊的力量,您帶着中村君突圍吧。”松本卓咬着牙說道。
白澤茂苦笑着搖了搖頭:“我剛纔去高處看了一下,到處都是支那人,士兵,還有那些可惡的老百姓,恐怕強行突圍,沒有任何勝算。”
“和談!”
忽然,這兩個字從中村太一的嘴裡迸了出來。
“混蛋!”再也不顧他是什麼司令官的親戚了。松本卓大聲罵了出來:“我們是帝國的軍人。怎麼可以向卑賤的支那人投降!不,這是不可接受的!”
“松本卓中尉!”一貫表現懦弱的中村太一大尉卻一反常態地強硬了起來:
“我是你的長官。你必須要服從我的命令!難道,您在軍官學校沒有學過這點嗎?”
松本卓怔在了那裡。中村太一繼續板着臉爲自己可恥的行動做着辯解:
“這不是恥辱的事情,我們已經盡力了,爲了帝國軍人的生命,暫時向支那人交出武器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是這的最高長官,請執行我的命令吧!”
無恥,無恥而又卑鄙地叛徒,他完全玷污了帝國軍人地榮譽!
松本卓用力拔出了自己的指揮刀,但隨即又放了回去,面色鐵青地說道:
“是,我執行您地命令,並且現在將部隊交給您來掌握。但是,我是天皇的武士,我絕不會讓我的名譽蒙受任何的羞辱!”
“我也和您在一起。”
白澤茂也豁出去了。
他知道就算自己投降,中國人也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畢竟,自己的這雙手上,沾染了中國人太多的鮮血,能和松本中隊長一起死在也算沒有侮辱自己的名譽吧。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在院子裡響起了激烈的槍聲,中國軍隊天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已經攻進來了。
能夠聽到猛烈的拼殺聲,中國軍人,日本士兵大聲的叫喊,中村太一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兩位頑固的同僚,然後,他推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