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噶!”
憤怒的聲音從藤田進的嘴裡迸發而出:
“無恥,無能,這是帝國的恥辱,是第三師團的恥辱!”
當敗陣的消息傳到藤田進的耳朵裡時,正在用餐的這位師團長扔掉了手裡的筷子,暴怒的吼道。
等他稍稍平靜了些,山本宏次忽然說道:
“師團長閣下,請您不要動怒,勝敗都是很正常的事,這並不能責怪田村聯隊長,我此前就已經說過了,鄭永的部隊向來很是能打仗的……”
藤田進瞪了他一眼:“命令,靜岡連隊就地待命……”
“不!”
山本宏次大聲說道:
“師團長閣下,我認爲現在正是進攻的大好機會!
藤田進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參謀長,山本宏次毫不猶豫地說道:
“支那人利用我們以爲他們不會反擊的心裡給予了我們挫折,現在我們也一樣可以利用他們認爲我們短時期內不會進攻的心態來奪取陣地!”
藤田進沉默在了那,過了會,忽然說道:
“命令田村正太立即組織力量進攻……”
山本宏次的確做出了正確的判斷。
無論是邢亞創還是車蔚雲,都判定遭到重創的日軍起碼在今天不會再行攻擊了。
但日軍靜岡聯隊的攻勢正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開始……
遭到突然襲擊的車蔚雲部,在日軍暴雨一般的炮彈、炸彈襲擊下,苦苦堅守。
此時部分日軍突入陣地,與守軍白刃格鬥。
在這關鍵時刻,田村正太再次調集一箇中隊的力量投入到作戰之中。
繼續堅持下去將有全軍覆滅的危險,在這樣地情況下,車蔚雲不得不下達了放棄陣地。全軍撤退的命令。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六時,吳淞之八十七師五二一團一營陣地失守……盧口陣地,奉吳淞司令部旅旅座鐵定國命,執行軍法!”
當邢亞創再一次出現在車蔚雲面前地時候,面色鐵青,看着滿臉痛苦表情的車蔚雲,他上前拍了拍車蔚雲的肩膀:
“我一再關照你要小心,可你……”
“邢團長。我錯了……”車蔚雲低低地說道,忽然他擡起了頭:
“邢團長,我丟失了陣地,理應執行軍法,但請給我一枝槍,讓我充當敢死隊,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自己的陣地前,請放心,車蔚雲絕不會再回着活來!”
這是他唯一的要求了。
他們並不怕死,但因丟失陣地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下,對於他們來說卻是莫大的恥辱。
邢亞創默默地拿過了一枝槍,默默地交到了車蔚雲地手上:“去吧,車營長,上峰那對你的槍決命令我在這幫你頂着。像條漢子一樣的去死……”
“弟兄們,不怕死的站出來!”
車蔚雲睜着血紅的眼睛,嘶啞着嗓子吼道:
“咱們丟失了陣地,旅團要槍斃我,我不怪旅座,這是我罪有應得,可是這卻是咱們一營畢生的恥辱。是漢子的,跟我一起去把陣地奪回來!”
一個接着一個一營地士兵站了出來,拿着槍一言不發的站到了車蔚雲的面前。
“邢團長,我去了,告訴旅座,告訴所有的人,我車蔚雲不是孬種。我五二一團一營的弟兄們沒有一個是孬種!”
晚七時。五二一團一營殘餘士兵,配屬六九零團一個連對盧口陣地發起決死攻擊。
這是一場在這次決死反擊中。倖存下來的士兵誰也無法忘記的戰鬥。
中國士兵忘記了生死,忘記了害怕,在他們的營長車蔚雲地帶領下,以必死的決心衝向了才被日軍奪取的盧口陣地。
日軍的機槍在瘋狂的喧囂着,竭力阻擋着中國軍隊前進的步伐。
成片成片的中國士兵倒在了敵人地槍口下,但他們沒有一個畏懼退縮的,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在洗刷着自己的恥辱。炮聲轟鳴,機槍吼叫。
血花在炮火點亮的夜空中,顯得如此震撼人心……
邢亞創放下了望遠鏡,他已經不再忍心看了。
漢子,這些人都是真正的中國軍人,儘管他們曾經丟失過陣地。
但現在沒有再會去指責他們。
現在沒有,以後也永遠不會再有。
坦克終於到了,是中國的坦克。
兩輛坦克壓了上去,開始給予敢死隊以最有力地支援。
衝上去了,在坦克地配合下,敢死隊衝上去了。
“風振華!”
“到!”
“帶着你的兩個連,給老子也衝上去!”
“是!”
中國士兵們再次呼嘯着衝了上去,爲了前面正在捨生忘死戰鬥着地兄弟們,爲了一個國家的尊嚴和驕傲……
兩個小時的鏖戰,盧口陣地重新回到了中國軍隊的手中。
是役,在中國軍隊的奮勇衝鋒下,殲滅、擊傷日軍一百九十餘人,中國軍隊傷亡兩百八十餘人,車蔚雲指揮之敢死隊的兩個連全部打空。
在陣亡將士的屍體中,邢亞創找到了車蔚雲營長的屍體。
他的遺體還保留着衝鋒的姿勢,當士兵們想要把他的衝鋒槍從手裡拿出來的時候,卻發現他握得那樣緊,那樣緊……他的身上中了二十九發子彈,整個人幾乎被打爛了。
“今天我們奉命開進吳淞盧口陣地,日軍調動了大批部隊準備攻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活下來……
我們黃埔學生都已經做好了殉國的準備,請父母大人不要爲兒子難過,兒子是個軍人,軍人在上戰場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犧牲準備……
秀兒,聽說在我出發之前,你已經有了身孕,我很開心,萬一我陣亡的話,請你好好帶大我們的兒子,即便在黃泉之下,我也會代我們車家感激你的……”
這份染血的遺書是車蔚雲寫給自己家人的,可惜沒有寫完。
“找到他的家人,把撫卹和這份信帶給他們……”細心地摺好了遺書,邢亞創忽然說道:
“給我接旅座,我要向他請示,車營長不能是這麼樣的死法……”
車蔚雲,國民革命軍第八十七師二六一旅五二一團一營少校營長,黃埔七期畢業。
民國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七日,陣亡於吳淞盧口陣地,年僅二十七歲。
史料記載:
“……是日,日軍集中絕對優勢之兵力,以猛烈炮火襲擊盧口陣地,車營長率劣勢之兵力苦苦堅守陣地,擊斃日寇無數,後中二十九彈光榮殉國……”
沒有任何一份資料提到他曾經丟失過陣地,現在沒有,以後也永遠沒有……
在所有人的耳邊,似乎一直激盪着車蔚雲殉國前的歌聲:
“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主義須貫徹,紀律莫放鬆,預備作奮鬥的先鋒。打條血路,引導被壓迫民衆,攜着手,向前行。路不遠,莫要驚,親愛精誠,繼續永守。發揚吾校精神,發揚吾校精神……”
在盧口陣地重新回到中國軍隊手裡後,鐵定國以團副團長兼一營營長風振華,率一營全部兵力防禦陣地。
同時,爲加強該陣地防禦力量,又掉炮兵一個連,坦克六輛協助防禦。
是日,第九集團軍司令部發來命令,參與上海保衛戰第九集團軍各部,師、旅級軍官必須親自在第一線督戰。鄭永親自給各高級軍官下達命令:
“有後退一步者,格殺勿論!有在限定時間內丟失陣地三小時內無法奪回者,格殺勿論!有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
在麓之嘴陣地,八十七師團的一個陣地不幸失守,時團長易安華面色鐵青地說道:
“剛纔師部來了電話,要我們在三小時內重新奪回陣地,否則,不用等執法隊來了,叫我自己開槍自殺。怎麼辦?”
說着也不待部下回答,他慘笑了一下,說道:“反正弟兄們都準備死在在這地方了,我親自帶着弟兄們出擊吧,如果我回不來,你負責照顧我家的一切。”
經過不到三個小時的激烈搏殺,該陣地重新回到易安華手中。
在結束戰鬥後,易安華纔剛剛鬆了一口氣,突然飛來一顆炮彈,炸死了一大片官兵,易安華倒在了血泊之中,經搶救無效後壯烈殉國。
從吳淞保衛戰開始,每一天在每一塊中國軍隊把守的陣地上都在發生着類似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