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圓淨和圓戒圍在中間療傷的人正是鍾離驍,他全身上下被白色棉布包得很嚴實,連頭部也包裹着,如同木乃伊一樣,背對着孟茯苓他們。
鍾離驍包成這樣,孟茯苓和祁煊還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來,是見到他唯一露在外面的後頸有一塊暗紅色胎記。
他那塊胎記在後頸處,平時都顯而易見,孟茯苓和祁煊認識他的時間不算短,自然知道。
圓淨定是以爲把鍾離驍包成木乃伊,他們就認不出來,纔敢明目張膽地收留鍾離驍。
“葫蘆,記住!我們得假裝沒認出他。”孟茯苓壓低聲音,呵!她倒要看看圓淨怎麼會和鍾離驍摻合在一起。
她似想到軍營假疫病的眉目,又一閃而過,快得捉不住,只想到在鍾離驍的密室中看到的冰棺貼着的符紙,與小冬瓜當日被捆的木架所貼的符紙一模一樣。
當時孟茯苓以爲所有的符紙都差不多。現在看來,根本就出自同一個人之手,那個人就是圓淨。
應該是圓淨告訴鍾離驍,用小雞翅的血可以起死回生。
污衊小冬瓜是妖物,令皇上沉迷佛法、住進宮裡、又與鍾離驍有瓜葛,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孟茯苓不信!
可圓淨只是一個和尚。能有什麼目的?孟茯苓就是想破腦子,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看來要拿到龍藤草只能用特殊手段了。”祁煊聲音驟冷,他倒是不怕圓淨不給他們龍藤草。
他們既然來討龍藤草,必定要告訴圓淨、他們要龍藤草的用途。
而圓淨與鍾離驍攪和在一起,若知他們要用龍藤草制解毒丸,說不定會暗中搞鬼。
祁煊腦子疾轉了一圈,便有了主意,他立即以傳音入密之術、給躲在不遠處的龔烈下令:“去摘龍藤草,並縱火燒了藥園!”
“是!”龔烈領命而去,身爲影衛擅於匿藏,離開時並未讓圓淨察覺。
孟茯苓聽不到祁煊在說什麼,只見他雙脣一張一合。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既然來了,何不過來一敘?”圓淨收回輸內力給鍾離驍的手掌,起身,望向孟茯苓他們所在的位置。
孟茯苓剛纔認出鍾離驍,便下意識與祁煊頓住腳步,聽圓淨這麼說。面面相窺後,方走近他們。
鍾離驍也起身,雙手垂於身側、低着頭,一副卑謙之態。
孟茯苓若無其事地向圓淨見禮,假裝沒認出鍾離驍,驚奇道:“大師,這位是?怎麼包成這樣?莫非是受了重傷?”
方纔遠遠一見,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近距離看,真是滑稽,鍾離驍包得宛若木乃伊,除了後頸、只露出兩隻眼睛。
如果孟茯苓沒猜錯,應該是當日山莊倒塌,鍾離驍被砸傷了。
只是,被包紮的應該是外傷,都一個多月了,外傷還沒好嗎?
“這位施主被仇家打傷,無處可去,老衲便留他在寺中養傷。”圓淨說得極爲坦然,毫無心虛之感。
這演技絕了!孟茯苓暗笑,“大師真是好人,出家人就該以慈悲爲懷。”
圓淨是不是好人還真不好說,不過,爲了拿到龍藤草。孟茯苓不介意說出違心之論。
“圓淨大師,我們今日前來是想向你討要龍藤草。”祁煊沒問圓淨今日沒在宮裡,開門見山道。
這才符合祁煊一慣的作風,倒不會讓人起疑。
“龍藤草?祁大將軍,你們要龍藤草有何用處?”問這話的不是圓淨,而是圓戒。
圓戒是圓淨的師弟。看起來年紀卻比圓淨小上二十多歲。
“救人!”祁煊瞥了圓戒一眼,又將目光移到圓淨的臉上。
圓淨慈笑道:“龍藤草可用來提高藥效,不知祁大將軍要用來制什麼解藥、救何人、需要多少龍藤草?”
別說祁煊被圓淨問得煩,孟茯苓也覺得囉嗦,他分明是在追根究底,一聽便知,若他們如實說出用途,他就不肯把龍藤草給他們。
“大師,我們討要龍藤草,合該說出用途。不過——”孟茯苓說着,故意停頓下來。
她看了鍾離驍一眼,笑得極有深意,“不過,這屬於機密之事,怎能隨意任人聽去?這位公子,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就算知道圓淨事後可能告訴鍾離驍,這戲還是要演的。
見鍾離驍依舊低垂着頭,不肯移動一步,孟茯苓聲音愈冷,“這位公子?”
“孟施主,切莫在意,這位施主乃聾啞之人,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圓淨說着,用手輕拍了鍾離驍的肩頭一下。
鍾離驍這才轉身。圓戒藉口避嫌,親自扶鍾離驍離開竹林。
孟茯苓差點忍不住噴笑出來,要不要這麼搞笑?鍾離驍居然假裝聾啞人,哪個聾啞人會被仇家砍得需包成木乃伊的地步?
祁煊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待鍾離驍走遠,方把龍藤草的用途告訴圓淨。
孟茯苓心裡卻有些着急了,祁煊怎麼一點隱瞞都沒有?她暗暗掐了他的手一下,他任由她掐着,握緊她的手,似要她別急。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此乃善舉,老衲自該獻出所有龍藤草。”圓淨聽後。露出一抹欣喜,好像爲將士有救而感到高興。
虛僞!孟茯苓心裡除了這兩個字,真的找不出其他詞來形容圓淨了。
“如此,我代得病的將士謝過大師了!”祁煊說着,還真的向圓淨抱拳一禮,語氣中還真有感激之意般。
其實祁煊最不喜這套,過於虛僞,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該忍時,他也會忍。
圓淨還一禮,便親自帶他們去藥園。沒想到還沒走到藥園,一個小沙彌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住持,大事不好了!”小沙彌眼睛紅紅的,身體還顫個不停,一看就知道是嚇得不輕。
“銘惠,何事如此驚慌?”圓淨神色不變,語帶安撫。
這個叫銘惠的小沙彌非但沒得到安撫,反而更加驚慌了,“住持,藥園着火了,所有的草藥、藥都被燒燬了,火、火好大。”
“藥園被燒了。那龍藤草豈不是?”孟茯苓不明真相,也驚白了臉。
她在意的只是龍藤草,圓淨卻是所有藥材,那個藥園種了許多珍稀的草藥,全是他親手種的,銘惠不過看管藥園的。
“速速讓人救火!”圓淨有些不淡定了。再也無法維持慈和之相,顧不得孟茯苓和祁煊,就疾步向藥園而去。
等圓淨走遠了,祁煊才安撫孟茯苓,“別急!”
“該不會是你讓人燒的吧?”孟茯苓見他這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還有沒有什麼不明白的?
祁煊點頭,笑得有些得意,“正是,龍藤草已拿到手了。”
孟茯苓聽他這麼說,已經明白了,他這麼做,既可防止圓淨在給他們龍藤草時動手腳。也會令圓淨以爲龍藤草燒燬了,他們也拿不到龍藤草,不會阻止他們製藥救中毒的將士。
這招確實高,可那些將士的毒一解,饒是再蠢的人都知道是祁煊讓人縱火燒藥園的。
祁煊看出孟茯苓的顧慮,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那時將士們的毒都解了。他又沒證據來證明是我所爲。”
圓淨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兩說,祁煊在心裡補充道。
孟茯苓略想過後,倒也贊同祁煊的做法,沒再多說什麼,只道:“我們也過去看看。”
現在不去藥園,直接走人的話。還真的會讓圓淨起疑。
他們到藥園時,寺中許多僧人都趕來救火,圓淨看着滿園草藥有的化成灰燼、有的只剩下黑漆漆的杆子,那表情別提多精彩了。
滿園的狼藉,根本就看不出龍藤草是否被摘了,倒像是被人一把火不管不顧地全燒了。
“你下手真狠!”孟茯苓對祁煊低聲道。聲音掩不住幸災樂禍。
祁煊卻有些不滿,“狠?哪裡狠?”
“好了,葫蘆不狠,是他活該!”孟茯苓揚脣笑道。
恰巧,孟茯苓見圓淨轉過頭來,及時斂去脣邊的笑意,換成一副憂心如焚的樣子。
祁煊心說,女人變臉的本事真了得,以他的茯苓之最。
“過去!”孟茯苓可不知祁煊在想什麼,拉着他,走到圓淨身邊,故作焦急道:“大師,這該如何是好?將士們還等着龍藤草救命呢!”
圓淨眼裡劃過一絲陰厲,隨即,也憂愁道:“這藥園的草藥都是老衲的心血,若能用來救那些將士的性命也算毀得其所,可龍藤草還未摘,就、唉!”
說着,圓淨重嘆幾聲,一副比孟茯苓他們還要憂心的樣子。
孟茯苓見圓淨這樣,真的很想做出粗俗的舉動、衝他吐口水,這老禿驢是演技派的。
“祁大將軍、孟施主,你們也別急,沒了龍藤草,可以再尋他法。”圓淨滿臉愁色,卻還反過來安慰孟茯苓他們。
若不是知道圓淨救了鍾離驍,孟茯苓還不如真的會被他矇騙了,裝得真像那麼回事。
孟茯苓忍着厭惡之感,繼續演下去,最後,還是祁煊以到別處尋龍藤草爲由,帶着她離開。
圓淨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眼神愈發陰冷,手下一用力,便將念珠扯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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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跟圓淨說話,真是累人!”孟茯苓上了馬車,拍了拍胸口。
她倒不是怕圓淨,只是面對圓淨時有種難忍的壓迫感。
孟茯苓甚至覺得圓淨沒有出家人那種祥和之感,即便有也是裝的、一點都不自然。
“圓淨!”祁煊低唸了這個名,俊眉緊皺,過了一會,方道:“看來得派人調查他!”
“皇上那裡怎麼說?”孟茯苓覺得問題越扯越大了,如果圓淨真的在醞釀什麼陰謀,首當其衝的是皇上。
要是連皇上都被圓淨控制了,那就糟了!如此一想,孟茯苓也愁得不行。
“皇上終日將自己關在寢殿,寢殿的守衛比平時森嚴,要見他一面極難。昨夜龔烈潛進宮,也只是躲於暗處,遙遙見了他一面,探不到實質的消息。”說起皇上,祁煊臉色愈發凝重。
“那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如何?”孟茯苓又問。
她心想,照這情況,皇上的精神狀態必定很差纔對。
果然,祁煊嘆氣道:“極差,像得病之人。”
“這樣下去可不行,得想個辦法讓皇上恢復正常。”孟茯苓認定皇上是被人用藥物控制了,應該不是被下控心蠱,因爲他的情況與皇后不同。
“嗯!”祁煊淡應了一聲,便摟着她,不再說話。
兩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想着解決之法,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充當車伕的侍衛驚訝道:“五殿下?”
攔路的是洛昀皓?他怎麼來了?孟茯苓心下一窒,看向祁煊。
“我們下去看看!”祁煊眸色一沉,說完,便掀開車簾,率先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