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晌午,柳府的上下人等都用過了午膳。柳墨染估摸着姑媽和表哥該過來了,因就叫趙管家去府門口等着,那趙管家也就去了。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柳氏和兒子的車馬仍是沒來。趙管家就進去回。墨染聽了,就疑惑道:“論理,不該這樣慢?”
秋漪就道:“許是有事兒耽擱了。總會來的。”
二人正說話,那洪氏也就過來了。她見柳氏沒來,忍不住就說起風涼話來。“依我說,這金陵比那天涯海角還遠麼?到底是大姑奶奶懈怠。不過,我們柳家的家底兒和他們王家也不差上下了,只怕只還勝過一些的。大姑娘這是在擺譜兒。可她也不想想,這死的到底是自己的親孃。”
當着柳墨染和白秋漪的面兒,洪氏直嘆柳氏薄情。
墨染就道:“姨娘也別多想。”
“大少爺,我這哪裡是多想了?分明,我是生氣。”洪氏知道墨染記不起以前的事兒,有意渲染柳氏的不堪,更是添油加醋地道:“哎呀,我的大少爺呀!如今你什麼都記不得,你是不知這位大姑奶奶的爲人行事兒呀!”洪氏囉哩囉嗦地說了好一長串子,盡是往裡貶低柳氏。
柳青城過來了,聽了母親這樣說,當真是看不下去了。他一把執過洪氏的手,說道:“娘,你瞎說什麼呢?縱然大哥這會子不記得,但保不定以後還是要想起來的。這不都是一家子的人麼?”
洪氏見兒子拆她的臺,心裡不悅,因就呵斥道:“老孃要你說!到底我還是你的娘!”說着,就要揮手打青城。
墨染見了,就勸:“姨娘,罷了。咱們且再等等。我聽說,昨兒個夜裡,那金陵郊外可是下了一夜的雨。興許,就是這樣耽擱了。”
洪氏聽了,就撇着嘴兒,依舊不以爲然道:“縱然如此,但這會子不來,到底是慢了。那些個前來弔唁的親戚,方纔過來時,無不竊竊私語的。真正,我也沒臉。”
墨染聽了,只是默然不語。
一時,守門的一個小廝就過來報,說是大少奶奶的孃家人來了。秋漪聽了,眉頭只是一皺。這來的人,自然就是田氏和春琴了。
柳府的大少奶奶起死回生的事兒,在白秋漪入府第二天後,整個海陵城便就傳開了。田氏聽了,起初心裡是不信,半點不信的。
她將這話告訴了女兒春琴,春琴還當娘在開玩笑,口裡就笑:“娘,你是閒着沒事兒幹,執意要與我玩笑麼?”
田氏見了,就坐下嘆:“娘會將這事兒哄你樂?娘說的,自然是真的!”
春琴一聽,果然就問:“娘,這是真的麼?我不信,秋漪的命兒還真這樣大!”
田氏見女兒這樣一說,也就順勢道:“是呀!我聽了,也是不信的。可如今,城裡城外的人都這樣傳。你是沒出去,因此不知道罷了!”
春琴聽了,知娘不是騙她,哪還坐得住?因忙忙地叫廚房裡的忠叔和張嬸子叫過來,問他們可知此事。忠叔和張嬸此時也才知道,他們二人聽了,喜得口裡直叫‘阿彌陀佛’,又是哭又是笑的。
縱然是二小姐問,知道二小姐和大小姐不和,但張嬸還是難以抑制住喜悅,笑着說道:“太太,二小姐,這會子我和忠叔都知道了!真正是大小姐福大命大!”
春琴哪想聽這話,口裡就沒好氣地道:“行了,你們下去吧!有什麼可樂的,這次她逃得過,下次興許又會有更倒黴的事兒找她!”
田氏知女兒不快活,這能快活得起來麼?秋漪這死不死地回了,春琴可不久徹底地沒指望了麼?田氏便將房門闔上,好生勸慰女兒道:“依我說,你就別癡心妄想啦!你可知,秋漪是被誰人所救?”
春琴壓根不想提秋漪的名字,聽了娘這樣說:“娘,我哪裡能知道?我若什麼都知道,可不就是神仙了?”
田氏就嘆:“實話與你說吧。是那柳府的大少爺將她尋了救了出來的。可見,他待秋漪倒不是無感情。因此——”田氏想:如今家裡也有錢了,除了這柳家,城裡可也有別的幾家高門大戶。如今仰仗着是柳府的親家,替春琴另尋一戶妥當的婚姻,也不怎樣難。女兒何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田氏是真的想勸女兒收心。春琴明白孃的意思,因就不耐煩地蹙眉道:“娘,你是想讓我死麼?”
“死?娘不過勸你不要這樣死倔。”
“娘!難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喜歡柳墨染麼?秋漪那模樣,哪裡配得上他!”春琴本滿面春風的,今早起牀,剛用過早膳,就得了這樣一個‘噩耗’,春琴的心突突地就沉入了谷底。
柳墨染帶着白秋漪重入了柳府,夏安是知道的。他知道娘和二姐對大姐心存了歹意,因此知道了,也不說破。
田氏見女兒是不打算回頭的了,只得又問:“你這樣癡心,真正叫娘也沒法子了。只是,有秋漪在前頭擋着,你哪裡能得償所願?”
春琴聽了,就咬着牙,陰沉道:“秋漪能逃過一回死,但她決計逃不過第二回。”
田氏就道:“你還是一心想着她死?”
“娘,莫非你猶豫了不成?”
“孃的心,都在你身上。自然還是幫着你的。不過,我看那柳墨染將秋漪救了上來後,只會對她更上心的。你若要下手,只怕難。”
春琴就道:“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白春琴就是這麼個人。若那柳墨染是塊軟骨頭,我興許就沒興趣了!”
田氏聽了,就道:“也罷。爲了你們姐弟倆,我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你想怎樣做,我幫你就是。那柳府的老太太如今死了,我也接了請了。既如此,你不如帶着你,備些東西前去弔唁,也是周到。”春琴巴不得去。因就道:“到底要去。”她的心裡,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柳墨染了。
時至黃昏時分,柳氏和瑞安的車馬還沒過來。洪氏也不知怎地,一下就打聽出秋漪要領小穗兒回落雪軒的消息,因就對白秋漪道:“大少奶奶,您這果然都想好了麼?到底那小穗兒和從前不一樣了!她這發起瘋來,力氣也大,只怕一時惱火了,就要將人往死裡掐的!”
秋漪就道:“不要
緊。縱她果然如此,我也不怕。”
洪氏一聽,更是進一步道:“大少奶奶,莫非你是一心要將她治癒了?”
秋漪就又道:“到底她也跟了我一場,如今落到這得這個樣子,我見了心裡真正也難過。我當然希望她能好起來,若不得好,我橫豎管她一輩子!”
洪氏聽了,就絞着手帕,心裡不定。當然——當然不能讓小穗兒恢復了正常!但此時她也不露太多,餡了馬腳。因就假模假樣地對秋漪道:“我是好心勸你!到底伺候一個瘋子可比一般人難上許多!”
秋漪就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勞姨娘掛心。”
一時,隨喜過來,與秋漪洪氏倒茶。洪氏欲在秋漪身邊,安插一個自己的人。她見了隨喜,心想莫如就是這丫頭了。這丫頭一心想當墨染身邊的屋裡人,自己這趁了她的願,她口裡更要念‘阿彌陀佛’了!
因此,洪氏就拉了隨喜的手,叫她先不要走。洪氏就對秋漪道:“你待小穗兒有情,但你到底是這府裡的大少奶奶,一天到晚的,瑣事兒也多。莫非,我就自作主張將隨喜調遣了你屋裡,與你伺候使喚,你覺得怎樣?”
秋漪一聽,就道:“姨娘,可是隨喜已經跟了您了,我再要過來,恐不妥當吧?”
那廂,隨喜聽了面上雖一言不發,但心裡實在激動之極。她當然想去落雪軒。還不等洪氏發話,隨喜便就在一邊跪了下來,口裡說道:“大少奶奶,且讓奴婢跟了您吧。”
洪氏聽了,心裡就冷哼了一聲,口裡卻是笑:“大少奶奶,您瞧瞧?我這還沒說話兒呢?這丫頭就這樣等不及了。這老太太不在了,我倒是好意留下她的。無奈,她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一天到晚地直說要跟着大少奶奶,去大少奶奶屋裡伺候。我耳朵繭子都聽出來了。”
秋漪見隨喜跪下了,趕緊就叫她起來。老太太身邊的人,秋漪心裡都存了幾分敬重的。她知道秋漪入府時間已久,年紀兒也比她大。見她不起,就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秋漪柔聲問她:“雖老太太不在了,但府裡一向寬仁,並不會薄待了姑娘的。姑娘爲何要跟着我呢?”
秋漪的口裡,對隨喜以‘姑娘’呼之。隨喜一聽,趕緊就道:“少奶奶何必這樣稱呼,真正折煞了隨喜了!隨喜因知小穗兒要回來,心知奶奶事兒多,照顧不過來,因就想幫着做點子事。況老太太生前也囑咐過我的,說以後只管心裡想着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我聽了,都記下了。”
隨喜說的不緊不慢,只令秋漪推拒不得。洪氏便在旁添風加雨道:“大少奶奶,你瞧隨喜說得這樣動情,不如就應了吧!”
秋漪就道:“雖如此說,但她現下到底是你的人。我這算什麼,挖牆腳麼?”
洪氏就笑:“這話哪裡說來?真正我是十分情願的!我一個人,哪用得着這許多的人伺候!”
隨喜聽了,更是道:“大少奶奶,您就收下我吧!”
秋漪見了,想了一想,方點頭道:“好,那你就跟着我吧。以後待小穗兒來了,你便要多勞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