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這白府西院看見他了,江玄瑾眼裡墨色微動,極輕地嗤了一聲。
“御風。”他道,“放他進來。”
陸景行一頓,擡眼看見他在廂房門口,臉色更加難看。推開御風走過去,想也不想就捏着江玄瑾的衣襟將他“呯”地一聲撞抵在門扇上。
“你爲什麼又在這裡?”
垂眸掃一眼自己擰成一團的衣襟,江玄瑾微微皺眉,反手劈去將他逼退兩步,然後拂了拂衣上褶皺。
“這話,該本君問陸掌櫃。”
一個外姓男子,總是往白珠璣的閨房裡跑是個什麼意思?
鳳眼微眯,陸景行也沒什麼閒心與他多糾纏,冷哼一聲繞過他,先往牀榻的方向走。
牀上的人側臉趴着,雙眼緊閉,一張臉慘白慘白的,像極了丹陽當初飲毒之後趴在飛雲宮軟榻上的模樣。
心口一緊,陸景行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江玄瑾站在他身後道:“不必探了,她還活着。”
陸景行沒理他,非要等自己的手指感覺到她的呼吸,才長舒一口氣。
他昨日聽她的話去了韓霄府上議事,都還不知道她受了這麼大的罪過。方纔回來聽見眼線傳話,說白四小姐“危在旦夕”,這才翻牆來了白府。瞧她這樣子,雖還活着,可也當真是受了不小的罪。
伸手拿出一個楠木小盒子打開,陸景行捏了裡頭的小藥丸就想往懷玉的嘴裡塞。
“你幹什麼?”江玄瑾擰眉,出手極快地攔住了他。
陸景行沒好氣地道:“還能幹什麼?這藥你上回也吃過,認不出來了?”
說着,揮開他的手就把藥給懷玉塞了進去,末了左右看看,又替她斟茶喂下,動作行雲流水,熟稔親近得像是多年摯友。
“誰把她打成這樣的?”看她嚥下了藥,陸景行終於回頭看了江玄瑾一眼,沉着臉問。
江玄瑾盯着牀上的人看了一會兒,見她嚥下藥丸之後沒什麼不好的反應,又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搏,這纔開口回答他:“白家主母。”
“白夫人?”陸景行有點驚訝,“藥商孟恆遠的女兒、白德重的正妻白孟氏?”
“是她。”
看了看李懷玉這渾身的傷,陸景行皺了眉:“好歹也算白四小姐的母親。下手怎麼這麼狠!”
想了想,他又問:“白德重也沒替四小姐主持公道?”
“畢竟是一家人。”江玄瑾漫不經心地道,“責罵幾句,打兩巴掌而已。除此之外,還能如何?”
今日白孟氏的舉止可謂荒唐至極,可白德重也沒如何重罰,江家人走的時候,他也不過是斥着讓她回房思過,別的什麼也沒說。
陸景行“啪”地收了摺扇,橫眉道:“這也太不講理了些!你堂堂紫陽君,面對如此不公之事,就放之任之?”
“到底是白家家事。”江玄瑾道,“本君總不能替白御史罰了他夫人。”
還真是……這種事兒,外人插手也不合適。陸景行不高興地捏緊扇骨,看看牀上的人,突然懷念起丹陽長公主還在的時候。
長公主行事蠻橫霸道,只要她斷定是壞人的,管你誰家的家事還是哪個大人要偏袒的夫人,她定會尋着罪名把人關進大牢,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樣做法他以前是頗有微詞的,總覺得道義上過不去。可如今遇見這樣的事,陸景行覺得,丹陽的做法也挺解氣,至少不會放了惡人逍遙無事。
“你認得白孟氏的父親?”正想着呢,旁邊的紫陽君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陸景行回神,沒好氣地道:“孟恆遠好歹也是京中大商,能不認得嗎?”
“要是我沒記錯,上個月似乎有人去京都衙門告過這個人。”江玄瑾道,“陸掌櫃要是有空,不妨打聽打聽,看看是誰告了他什麼,怎麼後來就再沒了動靜。”
聞言,陸景行一怔。
這話聽着,怎麼像是想找孟家麻煩的意思?可看看面前這一身正氣的人,他搖搖頭,又覺得不可能。
誰都知道紫陽君向來不管閒事,又怎麼會因爲白珠璣受了委屈就去找孟家的麻煩?許是別的案子剛好有牽扯吧。
不過不管怎麼說,要查孟恆遠,陸景行是樂於幫忙的,點頭便應下了。
兩個不共戴天的人,因爲牀上那昏迷不醒的李懷玉,頭一回相處和諧。然而,這份和諧只持續了半柱香不到。
“你是不是該走了?”江玄瑾看他坐在牀邊沒有要動的意思,微微有點不悅。
陸景行沒好氣地道:“我又不趕着去投胎,總也要等她醒過來說兩句話吧?”
“有什麼好說的?”他眼神幽暗,“你跟她熟得很?”
這麼多年的狐朋狗友,肯定是比他這個殺人兇手熟的。陸景行冷哼,將扇子一展擋在胸前,挑眉看他:“怎麼,你嫉妒?”
“我爲什麼要嫉妒?”
“不嫉妒說這些酸不拉幾的話幹什麼?”陸景行嗤笑,“活像當初不喜我與丹陽親近。”
昔日丹陽長公主與他廝混,江玄瑾也是不高興得很,就差在皇宮門口貼個告示,指明“陸景行與狗不得入內”。每每宮中遇見,也總要陰着臉擠兌他兩句。
陸景行甚至一度懷疑,這人是不是對丹陽有意思。
迎上面前這人意味深長的眼神,江玄瑾一頓,接着就冷笑了一聲。
爲什麼不喜陸景行與丹陽親近?他雙十年華被朝中老臣舉爲幼帝與長公主的禮儀太傅,教他們站行坐止、是非廉恥。李懷麟還算聽話,可那丹陽長公主李懷玉卻是無法無天,不僅結交商賈,還請陸景行這種人進宮喝酒,攪亂宮中秩序,令百官非議、令天下人恥笑。
這樣的情況下,還指望他對在宮裡瞎晃的陸景行有什麼好臉色不成?
“不過你待珠璣倒是比待丹陽好多了。”低頭瞧見懷玉手上那串甚爲眼熟的佛珠,陸景行神色複雜,“還是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更招人疼。”
他這語氣古怪得很,像是揶揄,又像是在惱恨。
江玄瑾以爲他是在替丹陽不平,輕哼一聲看向牀上的人。
丹陽長公主和這白四小姐,一個心機深沉,一個傻里傻氣;一個權傾朝野,一個命途坎坷。這兩人放在一起,任何人都會待後者好些吧?有什麼好不平的?
正看着呢,牀上趴着的人突然就動了動。
江玄瑾一愣,上前就在牀頭坐下,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
李懷玉昏睡了一整天了,感覺身子一會兒火裡燒,一會兒又在油鍋裡炸,整個腦海裡都是嗡鳴刺耳的聲音。好不容易火滅了,油也炸幹了,卻是全身乏力,怎麼也睜不開眼睛。
正費着勁兒呢,突然有人出手幫了她一把,替她掀來了一道亮光。
茫然地半睜開眼,她好半晌才適應了周圍的環境,感覺姿勢不舒服,剛想動動,疼痛就從四肢百骸涌了上來。
“唔。”懷玉皺眉,悶哼了一聲。
旁邊立馬有人呵斥她:“亂動什麼!”
這聲音兇巴巴的,聽得她心裡發虛。艱難地動着眼珠看了看,懷玉看見了滿眼血絲的江玄瑾。
紫陽君對自己的儀容要求可高了,哪怕當初被她從牆上跳下來壓在地上,也是神情端好、一派雅然。如今這是怎麼了,竟能讓自己形容憔悴至此。
懷玉很想開口打趣他,可身上實在疼得厲害,蒼白的嘴脣囁嚅半晌,終究沒能吐出話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江玄瑾看着她,眼神很不友善,幾乎是咬着牙道,“你以爲是誰把我連累成這樣的?”
懷玉輕吸着涼氣,齜牙露出一個笑來。
看見她這表情,江玄瑾惱怒地發現自己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喉嚨有點發緊。
狼狽地別開頭,他看向旁邊的陸景行:“她醒了。你說話。然後走。”
陸景行朝他翻了個白眼,學着他的語氣道:“你趕着,去投胎?反正我,不着急。”
懷玉聽得笑出了聲,扯着身上傷口,又忙不迭倒吸涼氣。
江玄瑾沉着臉瞪她一眼:“嫌自己命太硬?”
懷玉可憐兮兮地眨眼睛:沒有哇!
沒有還笑?江玄瑾很不高興,看着陸景行的眼神也越發冷漠:“她醒了,白御史肯定會過來,你要是覺得沒關係,那就別走。”
陸景行打着扇子的手僵了僵。
他今兒是翻牆來的,要是跟白德重正面撞上,那倒是尷尬了。
沒好氣地掃江玄瑾一眼,陸景行起身,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青花瓷瓶放在牀邊。
“這是靈藥,我把剩下的都拿來了,你能吃就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看你身子還虛,別折騰了,好生將養着。等你有力氣開口說話,便讓靈秀來知會我一聲。”
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最好挑這個討厭的人不在的時候。”
李懷玉挪眼看着他,眼皮輕輕眨了眨:知道啦!
旁邊“討厭的人”冷聲道:“慢走不送。”
輕哼一聲,陸景行搖扇轉身,只一頓,便很是迅速地離開了。
江玄瑾看着牀弦上放着的藥瓶子,不冷不熱地道:“他待你倒是極好,又是送衣裳首飾,又是送珍貴靈藥。”
懷玉聽着,輕輕動了動鼻翼。
“聞什麼?”他不解。
撅起嘴,她終於吐出了一個字:“醋。”
江玄瑾臉色一黑:“都這樣了還胡說八道?”
這哪裡是胡說八道啊,簡直是證據確鑿!要不是沒力氣說話,李懷玉定是要調戲他一番的。可眼下……她只能動動眼睛,爭取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就在她眼珠子轉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江玄瑾伸手,拿旁邊乾淨的白布條,給她眼睛上打了個結。
懷玉:“……”
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她張嘴,很是委屈地想爲病患爭取點地位,結果冷不防的,脣上一軟。
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貼在了她的脣瓣上輕輕蹭了一下,只一下,那觸感就消失了。
李懷玉一僵,抿了抿嘴脣,半晌也沒回過神。
這氣息……是他貼過來了不成?
“老實歇着。”江玄瑾聲音從前方傳來,冷漠又正經,“我去讓人準備些粥。”
說着,起身就往門外走。
這聲音聽起來正常得像是什麼也沒發生,懷玉僵硬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江玄瑾怎麼會貼過來吻她呢?頂多是見她嘴脣上沾着什麼東西,伸手來抹掉罷了。
想多了想多了!
輕輕搖頭,懷玉繼續閉目養神,眼上有白布擋着,她看不見光,看不見四周,自然也看不見走出去的紫陽君那微微泛紅的耳根。
白四小姐終於醒了!
這消息一傳出去,白家的人紛紛都往西院跑。
白德重自然是頭一個來的,他坐在牀邊的時候,李懷玉吃了一碗藥膳粥,已經有了說話的力氣。然而她不太想搭理白德重,索性就裝啞。
“方纔爲父問了醫女,醫女說你的外傷半個月就能好,但內傷要慢慢養着。江府送了很多藥材來,爲父都交給了靈秀。”
白德重依舊端着架子板着一張臉,語氣僵硬,但說的話卻是好的:“你這屋子太小了些,爲父讓人把南院的主屋收拾了出來,那地方寬敞,適合你養傷。”
捱了頓家法,倒是讓白德重開了竅似的心疼起她來了?懷玉很是意外,她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這老頭子突然順眼了許多。
白德重這模樣算作“順眼”的話,那接下來到她面前來的白家親戚,就可以稱之爲“諂媚”了。
“珠璣,你可千萬要保重身子,早些好起來呀!咱們可都還等着喝喜酒呢。”
“你不醒的時候可急死嬸嬸了,嬸嬸還去了一趟廟,給你點了平安香。”
“瞧瞧這傷,真是可憐,白孟氏太過分了!珠璣你放心,咱們一定讓德重給你個交代。”
面無表情地送走這些個從未見過的面孔,等門關上,她才終於啞着嗓子問靈秀:“我明日是要登基爲帝了?”
靈秀被她這話驚了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坐着的紫陽君,焦急地搖頭:“您別胡說!”
“沒胡說呀。”懷玉不解。“若不是我要登基,她們做什麼這般殷勤?”
靈秀小聲道:“您即將嫁給君上爲妻,將來是身份尊貴的君夫人,那些人先前沒少得罪您,眼下可不得趕緊來巴結巴結?”
懷玉一愣,僵硬地轉了脖子朝向江玄瑾:“你全搞定了?”
江玄瑾合了最後一本摺子,點了點頭。
厲害了,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可以躺在他的大樹下乘涼?懷玉美滋滋地想,這種被人罩着的感覺還真不錯。
“哎,對了,都這個時辰了,廚房怎麼還沒把藥送來?”靈秀疑惑地往外張望,想了想,道,“奴婢還是去廚房看看吧。”
江玄瑾點頭,看着靈秀跑出去,將手裡的摺子一放便站了起來。
“這個東西還給你。”拿出那支金絲八寶攢珠簪放在她手邊,他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懷玉一聽。不高興地撅了嘴。
江玄瑾掃她一眼:“怎麼?”
“你生病的時候,我可是寸步不離。”她委委屈屈地咳嗽,“可現在,我還這麼慘,你竟要走。”
說着,眉毛耷拉下來,一雙眼裡水光凜凜的。
江玄瑾沒好氣地道:“我一直留在你屋子裡,像話嗎?”
“怎麼就不像話了?”她道,“咱們親事都定了,你留下來照顧我,旁人定然誇你有情有義,誰還說你閒話不成?”
江玄瑾一噎,擰眉:“你還真能說,身上不疼了?”
“疼……”懷玉皺臉,眼淚汪汪地撒嬌,“這次是真的疼,尤其是背上,捱了二十棍子呢。”
心口微微一緊,江玄瑾坐回牀邊,臉色不太好地問她:“到底爲什麼被罰?”
“還能爲什麼。”懷玉悶哼一聲,“白家母女不想讓我好過。找着藉口要打我。我不服氣,就同家奴打起來了。”
歇了口氣,她接着又道:“我可厲害了,一人撂翻他們好幾個,就是力氣不夠用,不然最後也不會被他們按住。”
江玄瑾目光陰森地看着她:“我是不是該誇你一句武功蓋世?”
“過獎了。”她咧了嘴,“武功蓋世算不上,你誇我身手矯捷就行。”
“……”
江玄瑾給了她一聲冷笑,那聲音如同一把冰刀,扎得李懷玉瞬間老實了。
“好疼啊……”她虛弱地撒嬌。
沉着臉起身,江玄瑾去尋了陸景行留下的藥,給她餵了一顆。手撐在牀上將藥塞進她嘴裡的時候,牀上這人動了動。
“又折騰什麼?”他微惱,順着她的目光低頭,就瞧見了她那努力挪動着的手。
懷玉沒吭聲,全神貫注地往手上用力,忍着胳膊上的疼,一點點地將手指挪向旁邊他的手。
兩隻手近在咫尺,但她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碰着他。
江玄瑾一愣,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一撓,癢得他下意識地擡了手。主動碰了碰她的手指。
懷玉咧嘴就笑了,笑得眼裡星光璀璨。江玄瑾怔然,看了她一會兒,板着臉就收回了手。
“你閒得慌?”他冷聲問。
李懷玉嘿嘿嘿地笑着,不說話。
靈秀端着藥回來的時候,就看見紫陽君坐在牀邊,臉上微紅,眼裡滿是不高興。而她家小姐半側着躺在牀上,笑得賊眉鼠眼的。
這場景,真是叫人有點不好意思進去。但低頭看了看托盤裡的藥,靈秀還是低着頭上前去,把藥碗遞給了江玄瑾。
江玄瑾端着藥吹了吹,遞到她脣邊,懷玉聞了聞那苦兮兮的味道,皺了臉:“不想喝。”
“你當這是菜市場,還能討價還價?”他橫眉。
“非得喝嗎?”
“當然!”
“那你替我試藥。”懷玉很是記仇地道,“當初我都幫你試了的。”
還一整碗都試下去了!
“……”江玄瑾覺得,“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這句話,也未必是歪理邪說。瞧瞧眼前這位,那都多久前的事情了,她竟然還念着。
掃一眼屋子裡。乘虛和御風都在外頭侯着,他偷喝一口,應該也不會被他們看見。江玄瑾想着,舀了一勺藥,飛快地含進了嘴裡。
懷玉緊張地問他:“苦不苦?”
嚥下藥,他道:“試藥是試有沒有毒性,不是試苦不苦。”
“藥怎麼會有毒性嘛,我就想知道味道。”她皺眉。
白她一眼,江玄瑾正想說:很苦,但你也得喝。
然而,“很”字剛一出口,他覺得喉嚨一甜,皺眉想壓住,心口卻也跟着疼起來。捏着拳頭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沒忍住,低頭就吐了口血。
烏黑的顏色,濺在地上染成巴掌大的痕跡,看着就讓人心驚。
這血吐得突然,懷玉嚇了一跳,眼睛倏地睜圓,但身子動不了,只能嘶着嗓子喊:“靈秀,快塞顆藥給他!”
靈秀慌忙領命,從那青花瓷瓶裡倒了一顆藥出來,又遞了水,然後扭頭就想去喊外頭的乘虛和御風。
“別聲張。”江玄瑾嚥了藥,皺眉道,“我沒事。”
那碗藥有問題,但他只喝了一小口,應該不至於喪命。現在要是讓外頭兩個人進來,整個白府都指不定被牽連。
懷玉皺眉看着他,掙扎着往牀裡挪了挪,然後啞聲道:“你躺會兒。”
躺她身邊?像什麼話!江玄瑾搖頭,兀自坐着調養內息。靈秀不敢動,懷玉也盯着他沒說話,屋子裡一時寂靜。
幾炷香之後,江玄瑾睜開了眼,臉色好了許多。
“陸景行送的藥倒的確是難得的寶貝,往後你每日吃一顆,湯藥讓他們熬來放着吧。”
李懷玉眼神複雜地看着牀邊矮几上的藥碗:“知道有人心懷不軌,還讓他們熬來幹什麼?”
“證據。”他道。
懷玉立馬就明白了江玄瑾的心思,但咳嗽兩聲,她嘆息道:“沒用的,若是我當真被毒死了,這東西還能當個呈堂證供。但我沒死,就算知道藥裡有問題,也沒法把人怎麼樣。”
這白府裡敢對她下藥、想要她死的人,也就白璇璣母女二人。若查出是他們,白德重必定跟這次偏袒白孟氏一樣,不會將她們告上公堂。再多的證據最後也會不了了之,有什麼用?
江玄瑾沒回答她,沉吟片刻,低聲道:“看來我當真得在白府多住兩日了。”
方纔虧得他先嚐了一口,若是沒嘗,她這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命就又要丟了。這白府裡殺機四伏,她的傷還沒好,他哪裡走得?
懷玉頗爲感動地看着他,笑着應道:“好。”
他要留下,她自然是不會拒絕的。養傷要躺在牀上不動,無聊極了,身邊能有個人調戲逗趣,豈不是美事一樁?更何況,有人要害她,江玄瑾去查,又給她省事又讓安心,好得很!
於是當天晚上,江玄瑾與李懷玉一起從西院廂房搬到了南院的主屋,雖然被擔架顛簸得身上疼,但看着又寬敞又精緻的屋子,懷玉還是很高興的。
白德重那邊聽了消息,知道紫陽君要繼續留在府裡照料,連忙又讓人把南院主屋旁邊的廂房收拾了出來。意思很明確:照顧病人可以,還是要注意體統。
江玄瑾很順從,廂房一收拾好就先睡了一覺,兩日未閉眼,又被毒物傷了身,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都是第二天晌午了。
相比第一天醒來時的虛弱,懷玉今日就精神了很多,上了藥之後,周身的疼痛都減緩不少,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些。
“你在這兒,我的伙食都好了不少。”她看着他笑。
江玄瑾走過去,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又看了看靈秀端着餵給她的東西,問:“都試過毒了?”
懷玉點頭:“銀針試過,醫女也瞧過了,沒問題。”
點點頭,他在桌邊坐下,很是安靜地開始用膳。江家家規之一:食不言。所以每次只要一拿起筷子,江玄瑾都不會開口說話。
然而,身後那人簡直是隻聲音嘹亮的家雀,看見他就嘰嘰喳喳起來:“我昨天可難受了,說個話都不利索,還以爲要半死不活好久,結果今日醒來就發現嗓子先好了。”
“醫女說我太鬧騰了,她說她見過的別家小姐都是斯斯文文的,生了病都不愛說話,就沒見過我話這麼多的。”
“對了,你今天穿的袍子真好看。”
額上青筋跳了跳,江玄瑾放了筷子回頭:“你能不能閉嘴?”
咬着青菜的懷玉一愣,頗爲委屈地道:“靈秀說你之前很心疼我的,你爲什麼又吼我!”
誰心疼她了!江玄瑾眼神森冷:“早知道救回來你會這麼吵,當時我就該撒手不管。”
嚥了菜,又吃一口飯。懷玉笑眯眯地道:“彆嘴硬了,我知道你捨不得。”
以前說他捨不得自個兒,那是單純地調戲他。如今李懷玉發現,這人是真的開始捨不得她了,不是被她強扯出來的。
這是個大好事。
嫌棄地看她一眼,江玄瑾轉身繼續用膳。
兩日不曾上朝,朝中詢問紫陽君出了何事的人甚多,連皇帝也在朝堂上問了一句,於是白德重不得不出列,如此這般地回答一番。
於是,“白府美人引折腰,從此君上不早朝”的打油詩,便從朝堂一路傳到了市井,京都的百姓紛紛表示震驚:敢情江府那驚得人目瞪口呆的聘禮,不是江焱娶白二小姐,而是紫陽君要娶白四小姐?
一時間無數人爭先恐後地去白府圍觀,說是探病,實則是爲了去見見傳聞裡“爲佳人憔悴不已”的紫陽君。
江玄瑾心情很差,手一揮就將南院的大門關了,並放了乘虛和御風在門口,誰也不讓進。
李懷玉趴在牀上笑得眉眼彎彎:“外頭好像很熱鬧啊?”
睨她一眼。江玄瑾道:“你再多話,我連你一起扔出去。”
嘴巴一閉,懷玉不吭聲了,笑意卻還是從眼睛裡跑出來,亮晶晶的。
“小姐、君上。”靈秀端着藥進來,照舊告訴他們一聲,“下午的藥又送來了。”
黑漆漆的一碗湯藥,聞着味道與之前他嘗過的差不多。江玄瑾沒讓靈秀再放進櫃子裡,而是轉手交給了乘虛。
“去找人分辨一下里頭的藥材。”他吩咐,“動作乾淨些,別讓人瞧見了。”
“是。”乘虛應聲而去。
懷玉瞧着,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挪着身子趴到了江玄瑾的腿上。
“幹什麼?”他語氣不善。
委屈地抓着他的手,懷玉道:“趴在枕頭上不舒服。”
枕頭不舒服,腿上就舒服了?江玄瑾板着臉道:“你別因爲我最近不想與傷患計較,就得寸進尺!”
“你看你,又兇我!”懷玉調整好姿態,趴得舒舒服服地道,“怎麼說我也是你未來的夫人,這算什麼得寸進尺?”
“你又忘記我說過的話了?”江玄瑾皺眉,“你我成親。是權宜之計。”
比起洞房,他可能更喜歡佛堂。到時候她過門,兩人還是各過各的。
打了個呵欠,懷玉壓根懶得同他說這些,反正他沒掀開她,臉蹭了蹭他的腿,她閉眼就睡。
江玄瑾衣袍的料子不厚,她一蹭,他幾乎能感覺到她臉的觸感。身子一僵,他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低頭瞪着她。
瞪着瞪着,他發現,她未束的髮絲散了他滿懷,又長又柔順,看着很想……
等他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放上去了。
真是冤孽!
於是,半個時辰之後,陸景行跟着乘虛進來,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宿昔不梳頭,絲髮被兩肩。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的畫面。
陸景行臉色難看地踹了一腳門。
“哐”地一聲響,懷玉驚醒。茫然地側頭看了看。
“陸掌櫃?”她眨眼,“怎麼這個時辰過來了?”
搬了凳子去牀邊一坐,陸景行很是嚴肅地問她:“你當真要嫁給這個人?”
懷玉自然知道陸景行在擔心什麼,撓撓頭,她艱難地撐着身子從江玄瑾腿上起來,爲難地想着要怎麼解釋。
腿上一涼,江玄瑾下頷一緊,側頭看向牀上的人。
“君上。”沒注意他的眼神,懷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能不能讓我和陸掌櫃單獨說兩句話?”
好麼,陸景行一來,急着跟他避嫌就算了,還要單獨說話?江玄瑾冷笑,很想告訴她就算還沒過門,不守婦道也是要被浸豬籠的!
這念頭一出,他自己都聞到了點酸味兒。
微微一怔,他渾身戾氣頓消,錯愕之後,就覺得有點可笑了。他在幹什麼?當真還在意起她了不成?方纔還想着各過各的,眼下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站起身。江玄瑾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跨出主屋,還將門體貼地帶上了。
愛說什麼便說什麼去吧,人家可是朋友,他管不着。
門合上,懷玉嘆了口氣:“你覺得我嫁給他不好?”
“難不成有哪裡好?”陸景行簡直是要氣死了,“你之前說想嫁給江焱去接近江玄瑾,我沒意見,畢竟江焱只是個毛頭小子,你對付他綽綽有餘。可江玄瑾?這個人做過什麼你難道都忘了?”
“我沒忘。”懷玉靠在牀頭,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淤青,“就是因爲沒忘,所以我覺得嫁給他更好。”
當侄兒媳婦,還要守着諸多規矩,接近他的機會少。可君夫人就不一樣了,她可以一步步取得江玄瑾的信任、知道他最多的秘密、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然後送他去死!
這樣的復仇計劃,可比簡單地殺了他來得有趣。
陸景行皺緊了眉:“你想做什麼我都可以幫忙,但這個法子實在太過兇險。”
“景行。”她朝他笑了笑,“你得相信我,我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
是,這麼多年來她想做的事情,統統都做到了。可最後呢?陸景行垂了眼,玉骨扇在手裡差點都沒捏穩。
“你活過來,就是爲了報仇嗎?”他啞聲問。
側頭想了想這個問題,懷玉答:“不只是,但這是眼下我最能做好的事。”
說着,又笑:“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指不定還能幫到懷麟。”
懷麟,又是李懷麟。陸景行失笑,總算是明白了:“你最愛的人是你弟弟,最恨的人是江玄瑾。”
所以她活過來,一是想讓李懷麟好,二是想要江玄瑾死。
那麼他呢?
聽着他聲音好像有點不對勁,懷玉驚了驚:“你怎麼了?”
“……沒事。”扇子一展,擋了自己的眉眼,陸景行稍稍一頓,又恢復了正常,“只是覺得勸不住你,有點生氣。”
“哎呀,有什麼好氣的。我什麼脾氣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懷玉安慰他,“反正都勸不住了,你鼓勵鼓勵我唄?”
“鼓勵?”陸景行拿下扇子就翻了個白眼,“不聽我好言相勸,非要一意孤行,你以後出了事我都不管你,還要想要鼓勵?”
說着,起身就甩了衣襬要走。
“哎!”懷玉連忙喊他一聲,“真生氣啊?”
陸景行沒回頭,冷哼道:“今日本就不是來找你的,江玄瑾昨日讓我幫的忙有眉目了,我得去告訴他一聲。”
“哈?”懷玉震驚了,“你給他幫忙?”
“你以爲都是爲了誰?”
扔下這句話,陸景行開門就出去了。
李懷玉靠在牀頭,皺眉看着他的背影,隱約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江玄瑾在客房裡抄佛經,一筆一畫抄了大半篇之後,陸景行終於來找他了。
“孟恆遠之前被人告上公堂,是因爲私下買賣朝廷禁藥。”一進屋子,他關上門就道,“這罪名嚴重,但告狀的人無權無勢,又只是爲了泄私憤,所以後來不了了之了。”
筆墨一頓,江玄瑾擡頭看他:“禁藥?”
“是,朝廷下過文書,有幾種珍貴特殊的藥材是禁止民間買賣的,只有宮裡纔有。孟恆遠做藥材生意,自然是明白哪些東西不能賣。但他這個人貪財得很,爲了暴利不顧一切。難免有看不慣他的人會抓着把柄告他一狀。”
只是,孟恆遠是白德重的老丈人,又與朝中其他官員有交情,想當真給他定罪可不容易。
江玄瑾擱了筆,點頭道:“多謝。”
看着他,陸景行嗤笑:“謝什麼,就當提前送你的賀禮。”
聞言,江玄瑾擡眼:“堂堂京都第一富商,送人賀禮就送這麼幾句話?”
“給你的賀禮幾句話就夠了。”陸景行皮笑肉不笑,“至於珠璣那邊,我自然是要另行準備。”
聘禮是昨日下的,可這人昨日見着他,竟也沒說一聲,害得他今日在街上聽見這消息的時候差點嚇死!
安的是什麼心!
越看江玄瑾這張臉他就越來氣,陸景行惱怒地拂袖:“告辭!”
看着他這氣急敗壞的模樣,江玄瑾一直陰鬱的心口突然就放了晴。
“陸掌櫃慢走。”他道,“等喜帖寫好,本君定派人送去府上。”
挑張面兒最紅字最大的送。
“哐”地一聲響,陸大掌櫃又踹了一腳他的門。
江玄瑾勾脣,收了佛經,朝御風道:“把朝廷禁藥的名目找來。”
“是。”御風應聲而去。
晚上的時候,懷玉總算等到江玄瑾來她的房間,興高采烈地道:“我手上沒那麼疼了!”
手腕上的淤青多半是跟人打架的時候打的,本也不是最嚴重的,江玄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冷淡地“嗯”了一聲。
李懷玉不高興地道:“你怎麼又變成這副樣子了?”
先前還好好的,又讓她抱又讓她摟,還會喂她喝水。外頭如今是冬天的天氣還是怎麼的?出去一趟就把他這冰山給凍回去了?
在桌邊坐下,江玄瑾道:“我查出點事情。”
“嗯?什麼事?”
伸手將兩張信紙遞給她,江玄瑾問:“識字嗎?”
廢話,她還曾跟他學過書法呢!李懷玉撇嘴,讓靈秀把東西傳過來給她,捏在手裡就看了看。
這兩張紙上寫的都是藥材,一張上頭的藥材名她眼熟得很,都是宮裡有的。另一張上頭的藥材就普通些了,看起來像張藥方。
只是,這張普通的藥方裡,有一個名字與另一張上頭的重複了。
一點血。
微微一怔,李懷玉道:“這張該不會是你喝的那碗藥的藥方吧?”
江玄瑾意外地看她一眼:“你如何知道?”
“這個一點血是毒藥啊。”懷玉下意識地就道,“你昨兒喝了那碗藥吐血,說不定就是這東西害的。”
本是打算給她賣個關子,然後再解釋一番,沒想到她竟然知道?江玄瑾站了起來,皺眉看着她:“你爲何會知道一點血是毒藥?”
這味藥材是朝廷禁藥,也就是隻有宮裡纔有,她一個白府小姐怎麼會認識的?
心裡暗道一聲糟,李懷玉眼珠子一轉,笑着道:“這有什麼奇怪呢?我父親的書房裡有不少醫書,以前進去看過,別的都沒記住,就記着了書上畫着的圖。”
說着,又比劃了一番:“這麼小的紅果子,叫一點血,‘性劇毒。食之則咳血氣衰而亡’——這都是醫書上寫着的呀。”
她眼神清澈,瞧着半分也不心虛,想來是沒撒謊。江玄瑾抿脣,暗道自己多疑,又緩緩坐了回去:“沒錯,這方子是我讓乘虛找人根據熬好的藥反推出來的,就是府裡熬給你喝的東西。而另一張,則是朝廷禁藥。”
故作驚訝地瞪了瞪眼,李懷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沒見過世面的傻子:“朝廷禁藥?”
“嗯,也就是說,這種藥材不該出現在民間,但偏偏出現在了你的藥碗裡。”江玄瑾道,“更碰巧的是,白孟氏的父親孟恆遠是個藥商,上個月被人告過買賣禁藥。”
兩廂一結合,想害她的人是誰就清晰得很了。
懷玉怔愣了一會兒,問他:“你打算朝孟恆遠下手?”
這話說的真是太難聽了,江玄瑾忍不住皺眉:“有人做了錯事卻逍遙法外,我用證據將他繩之以法,算什麼下手?”
“好好好,繩之以法!”懷玉笑了。“那你打算帶着證據去宮裡告他還是怎麼的?”
告一個民間商賈?江玄瑾白她一眼:“這事怎麼也不該我去做。”
那該誰去做啊?懷玉很不解。
然而,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我說……”看着這人把空了的藥碗放回她手邊,又在地上倒了一瓶豬血,李懷玉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我還在養傷,你也忍心拖我下水?”
收好豬血瓶子,江玄瑾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道:“接下來,你也只需要躺着就行。”
言罷起身,朝乘虛和御風遞了個眼色。
乘虛御風會意,走出主屋門口,深吸一大口氣,齊聲吼:“來人啊!四小姐中毒啦——”
李懷玉的嘴角抽了抽。
安靜祥和的白府又熱鬧了起來,乘虛和御風的嗓門太大,以至於四小姐中毒將死的消息很快就在府裡傳遍。
白孟氏聽見消息,高興得起身就要去找白璇璣。然而,一隻腳剛跨出東院的門,她就被乘虛和御風給押住了。
“你們幹什麼?”白孟氏驚慌低斥,“我可是白家主母,你們哪來的膽子朝我動手!”
御風沒理她,倒是乘虛好脾氣地說了一句:“君上和白大人在前堂等您。”
等她?白孟氏一怔,心裡一沉。立馬就掙扎起來:“我不信,你們不是白府的人,憑什麼抓我!還不放開!”
置若罔聞,乘虛御風押着她就走。
“真是放肆!就算你們是紫陽君的人,也沒道理在我白府上欺負人!”白孟氏聒噪不休,“簡直是沒有王法!”
江玄瑾在前堂站着,聽見由遠及近的罵聲,朝主位上的白德重道:“人來了。”
白德重看着被押進來的白孟氏,心情複雜地朝他拱手:“君上,這……是否有些不妥了?”
看他一眼,江玄瑾道:“白大人若是覺得押來前堂不妥,那不妨隨本君去一趟京都衙門。這樁案子,本就該在衙門裡審。”
一聽這話,白德重沉默了。
“老爺!”白孟氏扭着身子掙開了背後兩人的鉗制,捏着帕子就朝白德重跪了下去,“您要給妾身做主啊!這兩個人……”
“孟淑琴。”白德重開口,打斷了她的哭訴,“珠璣這兩日喝的藥,是不是你讓人在熬?”
白孟氏一怔,立馬搖頭:“妾身聽老爺的話在房裡思過,如何還會讓人去給四小姐熬藥?”
“可廚房裡的丫頭說。負責煎藥的丫鬟是你指過去的。”
連連搖頭,白孟氏道:“妾身什麼都不知道,妾身沒指過人去廚房。”
撇得還真是乾淨。江玄瑾冷笑,揮手就讓人帶了幾個人上來。
“夫人!”煎藥的小丫鬟一上來就慌忙跪在白孟氏身邊。後頭管家捧着一本冊子上前來,拱手道:“老爺,這是府裡家奴丫鬟的名冊,這個丫鬟叫拂綠,是夫人院子裡的,這兩日一直在廚房幫忙。”
白孟氏臉色白了白,捏着手跪着,背脊挺得筆直。
江玄瑾看着她問:“還要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嗎?”
僵硬地搖頭,白孟氏道,“就算這丫鬟是妾身院子裡的,但妾身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不知道做了什麼,你就撇得這樣乾淨?”白德重臉色很難看。
白孟氏梗着脖子道:“妾身撇清,是因爲知道君上有意與妾身過不去,就算老實呆在房間裡兩天,也定有莫須有的罪名要往妾身頭上扣,所以提前證明清白。”
“若是問心無愧,何必強行辯白?”江玄瑾淡聲道,“夫人這丫鬟替白四小姐熬藥。卻往藥裡放了不乾淨的東西,導致四小姐眼下中毒昏迷,命懸一線。這是謀殺大罪,夫人覺得,撇得清嗎?”
白孟氏搖頭,咬着牙重複:“妾身什麼都不知道!”
冥頑不靈。
江玄瑾搖頭,看向白德重:“依大人之見,此事該當如何?”
白德重盯着白孟氏,眼裡神色兇厲可怖:“人證物證俱在都抵死不認,還當如何?來人,請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