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急，自然沒人擋他。
可突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低聲，卻清晰：“等等。”
高冷一扭頭，見身後跟上來兩個家屬，笑眯眯地指了指門口：“走，我帶你過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找就行。”高冷連忙說道。
“我帶你去，帶你去。”兩個家屬卻依舊跟了上來，這讓高冷有些疑惑，顯然，他們並不是怕他找不到。也沒見過這麼熱情的，上廁所還跟着。
出了大禮堂，下了那個樓梯後，沿着大禮堂的牆壁往前走，高冷扭過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剛剛是從另一個方向過來的，就一條道，而廁所在大禮堂的另一邊，這麼一看，這邊和私立的精神病醫院居然是通着的。
難怪他們過來上課的時候要層層圍剿，這邊可是能跑出去的。
可這麼守着家屬，算什麼事？患者逃跑正常，家屬怎麼可能跑？
難道......
難道我被發現身份了？高冷心想，餘光看了看跟在他旁邊的一個家屬，卻見這家屬表情輕鬆，不像是自己身份被暴露了的樣子。
“這家屬出來，還要跟着嗎?”高冷直接問道，此時此刻，直接問是很正常的，任何一個成年人上廁所都被人跟着，而且是兩個人跟着，都會有這樣的疑慮。
“哎，現在不是曝光了嗎？風口浪尖的，這和精神病院通着，雖然那道門是關着的，一般進不來人，可這地方大啊，不像咱們那小樓，層層把手他們上不來。大前年就有個記者想法子進來了，這大禮堂他無法靠近，卻在廁所逮住了一個家長，多問了一句話，得，當時就是頭條。”
高冷四處看了看，的確，記者不可能靠近大禮堂，這大禮堂四個角都有家屬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呢，就怕被偷拍內部，可廁所在大禮堂的後面，那裡沒窗戶，不用守着。
“問了一句話?什麼話？”高冷有些好奇，到底是一句什麼話，就能上頭條。
“他喬裝成家屬問的，你治療是多少錢啊？恰好來上廁所的這個家屬就是新來的，沒看出來人家並不是我們內部的盟友，隨口就答了，說‘五萬六啊，我的要快一年呢，是重度的，哎，這點錢不算什麼，張教授收了他治療就是萬事大吉。’”家屬嘆了一口氣：“你說，這麼一句話，有什麼問題？”
高冷一下明白了。
看上去沒什麼問題，可落到如今市場經濟下的很多自營媒體的耳裡，這可是考驗做足新聞的料了。首先，五萬六的價格，高價。其次，‘張教授收了他就
是萬事大吉’，很容易微微變變寫法，就讓衆人攻擊張教授。
“記者那標題是：窮人，別想接受張教授的治療，電擊治療高價卻擠破頭。”家屬說完往地上呸了一口：“這不是斷章取義麼？！”
果然，高冷微微笑了笑，想了一下後問道：“不過......好像咱盟友，都是經濟條件還不錯，而且是社會精英人士，我看只有少數是一般的家庭。”
“說句實話吧，一般的家庭尤其是窮困的家庭，孩子學壞了能怎麼辦？自己打罵教育、或者去其他的網癮治療機構，更多的是沒法子，由着孩子去，等孩子大了就知道了，可是大了，孩子也毀了。”家屬搖了搖頭：“現在張教授這有點名氣了，他也不是誰都收的，以前是五萬六，現在要十萬了，也是用經濟來設置一道門檻，然後再篩選過來報名的患者，只選最嚴重的、最無能爲力的，畢竟，這網癮機構就這麼大。”
這倒是真的。
全國這麼多網癮少年，真正能稱的上‘重度網癮’的，雖然少，可帝國人口基數大啊，再少，幾十萬上百萬也是有的。
網癮機構的承受能力有限，這麼進行篩選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剛來的，這媒體防不勝防，你說，要是有個記者來問‘多少錢治療費啊’，你說，‘十萬。’得，完了，立刻就被炒作起來了，會讓張教授陷入困境的。所以我們跟你來上廁所不是別的，是怕有記者進來，雖然這個機率小，這幾年就那麼一個記者能突破混進來，可要以防萬一啊，這機構不能倒啊，現在不像前幾年了，現在網絡厲害啊，你說要是炒作起來，倒了，我們的孩子怎麼辦啊！這可是最後的希望了。”家長一說到這裡，聲音竟有些梗咽。
作爲家長，誰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被電擊，能到這裡來治療也都是逼上了絕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等到長大了再去後悔，希望能將他們拉回正規。
如果張教授的倒閉了，可以說，在帝國，其他網癮機構打人、體罰，海了去了，真正有張教授的這個效果的，還真的沒有。
很矛盾，電擊明明是違揹人權的、是慘絕人寰的，可在這裡卻似乎是合乎情理的，是唯一一根稻草。
“這電擊這麼狠，上次曝光了後，張教授有沒有嘗試過調低電擊的檔次來治療呢？我聽我家妹妹那慘叫，真的......”高冷試探道，邊說也佯裝梗嚥了起來。
如果電擊慘絕人寰，那麼調低一點呢？將痛苦減輕一點呢？
“試過，那些治療得差不多了的，已經和父母將心中的疙瘩都解開了，加上一年沒有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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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也不上癮了的那些人，不礙事。可是那些新來的......”家長無奈地揮了揮手：“別提了，調低了後，壓根不聽你的，都是被強迫來的，你說，沒點強硬手段，他能老老實實聽張教授的課？這課可不是一天兩天，一年的時間啊，天天聽，沒點強硬手段，管不住這一羣的魔鬼啊！”
魔鬼，這個詞很重。
可放到這羣人的身上，卻似乎真的不重。
電擊，僅僅是用來威懾，課程，纔是用來治療。兩者相輔相成。
只是，這僅僅用來威懾的電擊，的確是個讓絕大多數的人無法接受的點，是一個容易引起全民攻擊的點。
網癮患者，究竟該如何治療？
這是一個矛盾、難解，卻亟待解決的問題，這問題集中到了張教授電擊治療網癮的案子上，外媒的首先介入不足爲奇，外媒本來就一直詬病帝國的人權，這是最好的把柄。
而國內的媒體一擁而上跟風也情有可原，畢竟，電擊本身太過殘忍。
可是，都這麼報道了，最後的問題誰來解決呢？全國這四千萬網癮患者的問題，解決了嗎？
所有媒體一邊倒地批鬥張教授，僅僅是得到了收視率、得到了廣告費，卻沒有真正解決網癮患者的問題。
引起討論，才能讓事情得到解決。
要引起討論，就得儘快地發佈出去，將真相發佈出去，不管是張教授的電擊，還得有張教授的真正治療效果以及這裡面重度網癮患者的真實情況，都得發佈出去，緊跟在CCBV片面的報道之後，引起討論。
新聞記者的真正職責不僅僅是獲得關注，而是幫助國家解決問題，不是嗎？
可是......
高冷皺起了眉頭，臉上深深的憂慮擋也擋不住，他十分爲難地擡頭看了看大禮堂，手握成了拳，緊緊地，藏到了褲子口袋裡。
小單......
你想好了曝光後你所要面對的一切嗎？你能承受嗎？高冷的眼圈兒竟有些紅了起來。他連簡小單接受電擊都沒有這麼心悸。
如果說接受電擊，是一個臥底記者應該要承受的，高冷理智對待的話，那麼這案子曝光後要面臨的，並不是每一個記者都能承受的。
這個曝光，不同於高冷的腐肉案的曝光，截然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