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那時她發誓,再也不離開郭層,無論到將來發生怎樣的事,她都要永遠做郭層的支撐。
少年少女的感情世界就是這樣簡單。
可是後來命運鬥轉,她的父母也意外離世了。
她被帶到了蘇亦琛所在的城市,連讓她跟郭層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後來他們又聯繫上,通過郵件,是上天不肯讓他們分開吧。
那時她是幸福的,蘇哥哥也沒有這麼殘忍對她,他還是她心裡那個救世主,每天給她吃,給她穿,給她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小窩。
免她驚,免她擾,免她四下流離。
可是她從來沒有想到,命運會是這樣的給她安排。
她的郭層已經死了,她此生又還有什麼眷戀?
李艾莫睜開了眼睛,看着蘇亦琛,看着眼前的景象,又好像是不在看着蘇亦琛,只在看着眼前的景象。
她慢慢站起身來,轉身,面向了郭層墓碑,微笑,臉上笑出最美的笑容。
如果這是帶着走的最後一抹笑容,她要笑的最美。
笑,由眼底直達心裡……
她後退一步,猛然向着石碑撞去,“砰!”的一聲巨響。
“啊!”
隨着一聲慘叫,李艾莫閉上了眼睛,“郭層我來了。”氣息微弱的吐出這句話,她再沒有一點聲息。
“啊?!”
“啊!”
接着是此起彼伏看到這一幕的人們所有人的驚呼聲,和驚訝聲。
蘇亦琛急急的奔過來,抱住她,“李艾莫!”
“李艾莫!”他大聲的叫着她的名字,心疼欲裂。
風吹起滿天蕭瑟……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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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走廊,人影攢動,所有人都在爲李艾莫捏着一把汗。
蘇亦琛站在人羣最前面,滿臉沉重,眸子深沉,有血色的紅絲。
人羣是鄉親們,大家主動跟來的。
看着李艾莫決絕撞向石碑那一刻,所有人都揪着心。
大家都知道李艾莫是爲什麼。
當初在這個地方,兩人是多深情登對的一對,他們打情罵俏,他們嬉笑怒罵,每一個人都曾見證他們的幸福。
現在突然讓這個丫頭知道了郭老師去世的消息,一定是經受不住,想隨郭老師也一起去了。
剛烈女子,這本該是在古典傳說裡纔會有的女子,今天活生生在大家面前。
每一個人的心裡都不好受,也非常難過。
時間彷彿是凝固的,大家站在這裡,彷彿感覺心臟都停在了跳動般。
蘇亦琛臉色蠟黃,手指握成拳頭,在微微顫抖。
他忘不了李艾莫進急救室那一刻被醫生診斷爲,腦裂。
他忘不了李艾莫進急救室那一刻滿臉鮮血。
他忘不了……
醫生說,她可能生還希望不大,血怎麼流這麼多?
蘇亦琛忍不住一抖,渾身冰涼。
搶救室房門終於打開,有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彷彿是很累的樣子,又彷彿是很失望的樣子。
難道是李艾莫要傳什麼不好的消息……蘇亦琛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想上前一步去問問李艾莫現在究竟怎麼樣了,可是腳步卻無法邁動一步。
倒是有人替他走到醫生的面前去問,“怎麼樣了?她……”
再問不想去,看着醫生搖頭,所有的人都要哭了。
是他們想象的那樣的噩耗嗎?
蘇亦琛已經支撐不住,身體直直向後倒去。
若李艾莫不在了,他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誒,蘇先生!”
又是一陣手忙腳亂,醫生連忙又戴上口罩,進搶救室去急救蘇亦琛。
所有人都眼巴巴在望着急救室房門。
有人哀嘆,“這叫什麼事兒啊?!”
妹妹先撞碑尋死,緊接着哥哥又這樣被送進急救室。
空氣異常冷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是大力呼吸都打擾了裡面兩兄妹的治療。
終於,急救室房門再次打開。
還是那位醫生走出來,他累的簡直是呼吸無力。靠在牆上摘下了口罩。
所有人一擁而上,想要說話,卻……只是都幹張嘴吧,說不出一句話來。
醫生看着他們,終於呼吸夠了,大聲宣佈出來,“都沒事了,他們都沒事了。”
“噢!”
“耶!”
是一陣歡呼聲響徹整個走廊。
醫生連忙做噤聲的手勢,“噓——”
“急救室裡病人還需要安靜。”
“哦。”
“哦。”
彼此傳達已知道的心意,各自眨眨眼睛,都屏息凝氣,保持一片安靜。
走廊很長,站了滿滿一走廊的人,卻沒有人說一句話,安靜的能聽見彼此呼吸聲。
醫生望着大家輕輕笑了。
裡面另外幾位醫生也都走出來,看着這羣人都詫異着的,然後從他們中間穿過去,乘電梯,離開。
幾個護士也走出來,隨着乘電梯離去。
急救室的房門又嚴嚴實實關閉。
所有人都等在這裡,直到兩個小時以後,一個小護士從裡面走出來說,“男的沒事了,送普通病房,他們誰去看護一下。”
“我!”
“我!”
幾個男子舉手,隨小護士一起推蘇亦琛到普通病房去。
時間靜悄悄在溜走,是黎明太陽穿過雲朵的時候,蘇亦琛在病牀上睜開了眼睛。
眼珠轉動,他看到周圍圍着幾個人,張開口,不等他說話,已經有人在回答,“李艾莫老師也沒事了,就在旁邊病房裡。“蘇亦琛就像聽到天外來音一樣的,搞不清楚狀況。
他努力拉回意識,聽到有一個人又在說,“醫生後來出來說,你跟李老師都沒事了。“蘇亦琛想跳起來歡呼尖叫,卻身體無力,又倒回病牀上。
他的艾莫沒事了,這是多大的幸福。
兩個小時候醫生查房,很欣喜的告訴蘇亦琛說,李艾莫已經醒了。
蘇亦琛精神以振奮,一下子就從病牀上坐起來,硬是要下地。
醫生拉住他說,“她現在嘴裡叨叨咕咕的,大概意思是不想要見你,所以你還是暫時先別過去了。我們派了一個特護在陪着。“蘇亦琛身子一下又跌回病牀上去,他捂住額頭,心裡頓頓的痛,就彷彿一隻刀子在切割着。
凌遲也不過如此。
蘇亦琛翻轉身體,閉上眼睛,讓自己沉沉睡去。
他必須要讓自己睡,命令自己睡,也只有睡了,纔可以好受一點點。
夢裡,他至少可以看到李艾莫笑顏。
蘇亦琛果真睡了,也不知道是他輸進身體的那些藥物作用,還是他心裡作用,想要極力的逃避眼前這一切。
李艾莫恨這他,連再見他也都不肯,這是他心上最痛的一道疤。
蘇亦琛再醒來,已是傍晚時候。
他睡了多久,他也不清楚,只看到旁邊小護士在撐着牀頭打瞌睡。
蘇亦琛坐起來,看到陪護着他的幾個村民也在打瞌睡。
蘇亦琛揉揉眼睛,拿出手機一看日期,立時有些狂暈的感覺。
他居然這一覺就睡了兩天外加一夜。
看着爲他傷神的這些人他實在是很抱歉。
但是一覺醒來,他感覺渾身神清氣爽,就好像是什麼病也都沒有了一樣。
他擡腿下牀,先摸到洗漱室去洗漱一下,然後摸到李艾莫病房。
他想看看她,哪怕只是各自病房門上的玻璃看那麼一眼。
蘇亦琛走到了李艾莫的病房門口,鼓足好大勇氣他才讓自己望裡看去。
病房裡,女子躺在病牀上,面容蒼白,睫毛長長的,捲翹,像兩把小刷子。
她平靜睡着。
旁邊一個小護士趴在她病牀邊的牀頭桌上已經睡着。
蘇亦琛的手指忍不住輕輕推在房門上,他只想走進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就好。
李艾莫額頭上的紗布好長,好厚,她額頭處還是有鮮血染紅了紗布。
他想要看一看她的傷口是不是還狠痛。
他想要爲她去吹一吹。
他並不擔心,只是想要看一眼而已,只是想要吹一下而已。
他的手指顫抖的推開了病房門。
腳步悄無聲息的走進去。
病房裡靜靜悄悄的,他就像是一個幽靈,沒有絲毫聲音。
走近李艾莫的病牀,他彎腰看着她。
她的臉色很蒼白,眼睛緊閉着,說明是睡的很沉。
她額頭上紗布包裹的地方,血溢出的片兩很大,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又怕弄疼她止住。
心泛起一陣陣的辛酸,他溫柔的給她輕吹,呼……
呼……
溫柔的氣息如春風。
在睡夢中李艾莫也彷彿是感覺到了,眉頭微顰。
蘇亦琛停止了動作,想要再多看她一會兒,可是又怕吵醒她,她醒來一定是決絕的決裂。
她不想要見到他,他知道。
落寞的轉身,蘇亦琛向着病房外面走去。
走出李艾莫的病房,房門在身後關閉,蘇亦琛就忽然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崩潰的感覺。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這是怎樣一種疼法。
他心愛的女人,她居然現在都不想見他,哪怕是看他一眼也都覺得厭憎。
爲什麼老天爺要這樣的折磨他?
他心愛的女人竟然要這樣把他當惡魔一樣躲閃。
他大步走到走廊盡頭,站在玻璃窗前,伸手摸兜,想抽菸,可是兜裡空空的,才知道這是病號服。
爲一個女人心痛到住院,他怕還是曠古第一人。
蘇亦琛忍不住苦澀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