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魏然抱着杜忘塵和杜三並站在一起,遠遠來的一隊儀仗行來,只看了一眼便跪了下來,口中高呼着:“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領頭的侍衛在宮裡見過杜三,此時卻看着杜三一身平民衣裝打扮反倒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了,只好跪着也不說話。
杜瑄叫了聲起,侍衛們也就垂手退遠到一邊,不再吱聲。
杜瑄看着杜三和魏然道:“爹,娘,我要走了。”杜瑄話纔出口,就覺得喉嚨被什麼堵着了,聲音便也帶了幾分哽咽:“爹、娘,多保重,我在紫歸等着你們,一定要常去。”
魏然鬆開杜忘塵,抱了抱杜瑄:“瑄,你要過得開開心心的,做好皇帝真的很累,偶爾也做做自己吧。”
“娘,我知道。”
杜三走過來沉沉一拍杜瑄的肩道:“天下江山的擔子雖然很重,但爹希望你能挑好這副擔子,也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杜瑄明白,杜三這是在正式的交拖江山天下,不僅是做爲一個帝王在託付,也做爲一個父親,對兒子寄厚望。於是杜瑄朝着杜三重重地跪下去,杜瑄身後的侍衛一見皇帝都跪了,也趕緊呼啦啦地全跪了一地,杜瑄慎重地看着杜三道:“瑄必不負父皇厚望,必置一個清明天下予後世子孫。”
“好,好孩子,起來吧!”杜三把杜瑄扶了起來,杜三的話裡帶了幾分激動。
杜瑄深深看了一眼杜三和魏然,衝着魏然身後的杜忘塵揮了揮手,轉身便走入了儀仗之中,一隊隊侍衛簇擁着杜瑄離開,杜瑄很想回頭,只是他怕一回頭,就想拋下一切……
杜三把魏然抱在懷裡,輕輕拍着道:“不要難過……”
魏然不由得一笑道:“不知道誰比較難過,你不說我沒心沒肺,兒子反正跑不了,我想看就看得到,幹嘛要難過。”
杜三啞聲道:“我…難過…是啊,我總覺得是我把這麼個擔子留給了瑄,只是忽然想想,這其中也有你的責任,所以我也坦然了。”
“這…你還真會找藉口,難過就難過吧,我也不笑話你。”魏然轉身抱着杜忘塵向屋子裡回去,把杜三丟在身後邊。
杜三在原地愣了愣神兒,又回頭看了眼杜瑄走的方向,淺淺一笑,便迎着魏然走了過去:“雨弦,等會兒,咱們晚上吃什麼,你得做點好吃的犒勞犒勞我。”
魏然眉眼一挑問道:“爲什麼要犒勞你,你做什麼值得犒勞的事了?”
“我已經幾年沒吃好飯了,你不該犒勞犒勞我呀,你不也說我憔悴了。”杜三眯着笑眼的樣子,讓魏然想起了曾經這個男子坐在街角的時候,那時候,也是這樣的陽光,也是這樣的季節,然後她就莫名其妙地嫁了,生死離別、悲歡離合,竟然件件樁樁地也就這麼過來了。
“主子,顧閣主走了,他說不跟主子和夫人告別了,他老了見不得離別的場面。”寒青抱着自家的孩子,閃出來說了句,又迅速地抱着孩子閃一邊去了。
魏然羨慕地說了一句:“寒青他娘子真是幸福,寒青可真是個居家型的好男人。”
杜三聽了便反問一句:“我不是好男人了?”
魏然橫了他一眼:“你看寒青忙裡忙外的,他娘子多輕閒啊,我生孩子的時候,你除了抱着孩子四處炫耀之外,連句關心的話都少……”
杜三可不同意了,連忙給自己辯解:“生瑄兒的時候,我確實不在你身邊,可忘塵生下來的時候,我可不比寒青差吧。”
“你抱着孩子這家跟着那家轉,眼裡光剩孩子了,哪顧得上我呀。”魏然忽然忍不住笑了出來,杜三委屈的樣子,倒真是有意思極了,原來杜三還有這麼一面。
魏然的笑聲讓杜三瞬間明白了過來,無奈地說道:“雨弦啊,你真是學得壞了。”
“我聽過一句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板凳綁着走,看來我也是跟着你才學壞的,以前我可以十里八鄉,數得上名姓的淑女。”魏然迎着陽光笑得一臉嬌燦,那一瞬間的光輝,讓杜三看得傻了眼了。
杜忘塵像是掐準了時機一樣,擠到魏然和杜三中間脆生生地喊了聲:“娘,爹,我餓了,要吃飯。”
魏然和杜三這才從相互的凝視中回過神來,相互一笑,杜三抱了杜忘塵回屋子,魏然則去給這兩天皇貴胄做飯。
廚房裡其實還有人幫忙,也不必魏然去,只是魏然習慣性地就鑽到廚房裡去了,招呼廚房裡的二嬸子,二嬸子笑着在一旁幫忙,不一會兒三菜一湯一個涼菜就做好了,還順帶做了個甜點給愛甜如命的杜忘塵吃。
魏然領着二嬸子把菜端屋子裡去時,杜三正領着杜忘塵在裡頭嬉鬧,只聽見杜忘塵清脆的聲音笑着、說着:“爹……”
“高不高,嚇不嚇人……”魏然推了門進去一瞧,杜三正把杜忘塵上下拋着,杜忘塵笑得連眼睛都瞧不到了,樂得像只小云雀一樣:“不高,不嚇人,爹再高點……”
魏然看得心驚肉跳,連忙道:“行了行了,要玩也到院子裡去,萬一摔着還有草坪墊着,在屋子裡磕着碰着,到時候心疼死的還是你。”
“我怎麼可能把忘塵摔着,我們家忘塵是我的心頭肉,掌中珠,別說磕着碰着,就是讓風吹着,讓雨淋着我也不讓。”杜三的話讓魏然一陣語噎,杜家的男人疼女兒,果真是沒邊兒沒譜的,只是不知道將來弄出個什麼樣的小公主出來,這倒好了,名副其實的嬌蠻公主。
杜三把杜忘塵放到椅子上,夾了杜忘塵喜歡的甜點給她,杜忘塵吃了一口立刻是眉開眼笑:“爹真好,我最喜歡爹了……”
魏然一瞪眼道:“這還是我做的呢,忘塵就不喜歡我了?”
“我最喜歡娘了,比喜歡爹還喜歡。”見風使舵的某小女孩,立刻討好的看關魏然。
魏然撲哧一笑道:“也不知道像誰,比草還懂得風向吶。”
吃過晚飯,瘋了一天的杜忘塵就睡了,杜三拉着魏然出了門兒,寒青在後面看了一眼,認命地嘆息一聲,今兒晚上,他又不能落睡了……自己的孩子看不上吧,還得替人看孩子,命啊……
杜三拉着魏然上了船,杜三撐船在煙波江上緩緩而行,魏然問他:“青夜,我們去哪裡?”
“去一個你肯定會喜歡的地方,十里花開,正是最燦爛的時候。”那裡,杜三去過一回,漫山漫谷的紫薇花,每每迎風飄揚的時候,都讓杜三想到魏然的眼睛,明明有着最炫目的色彩,卻如此清寧出塵。
魏然在昏黃的夕陽裡,看到了樹樹紫薇花在煙雲繚繞裡若隱若現,在夕陽之下有着別樣的輕粉如霞,魏然看着杜三道:“你怎麼想着帶我來這裡,倒真是美,仿如仙境一般。”
“我第一眼看到這裡就覺得,這裡的每一朵小小紫花都像你的眼睛一樣,一朵朵看着我,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來這裡,花一開的時候,就像是你在看着我。”杜三原也不信自己是容易觸景生情的人,後來才明白,只是沒有那個能讓他觸景生情的人。
魏然忽然想起了唐寅曾經寫過的一首詩,裡邊有這麼一句“問郎花好奴顏好,郎道不如花窈窕。”
於是便摘了枝花靠近杜三身邊,狀似很嚴肅地問:“青夜,我問你個問題吧。”
杜三還以爲魏然要問什麼,於是也就很認真地點頭看着魏然:“好,你問。”
“你覺得我好看還是花兒好看……”話還沒說全,魏然自己就先笑了,她還是不適合愛嬌耍俏的,應該直接就揪着杜三說:杜青夜趕緊說我好看,否則我跑了……那樣比較正常。
杜三本來很嚴肅地等着魏然的問話出來,卻沒成想聽到這一句,再看魏然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杜三卻依舊保持着嚴肅道:“我覺得還是花比較好看,花今年謝了明年還會開,生命太短暫,經不起期待,更經不起等待。”
魏然沒想到聽到這麼一句話,看着杜三仰面向天,略帶些憂傷的側臉,魏然緩緩伸出柔柔地抱着了杜三,把頭埋進他的懷中,輕輕地蹭了蹭道:“以後不會了呀,以後我一定比你活得長,讓我來期待,讓我來等待……”
“那樣的日子太苦了,現在我記起了你那首歌,若要死願雙雙死去,不要誰來等誰那樣比較好。”杜三俯下頭時,臉上卻帶着笑,不是魏然仰望時那憂傷的剪影。
魏然拿着那枝紫薇花隨風跳了開去,轉身笑看着杜三道:“我給你唱另外一首歌吧,以後,我們就像這首歌一樣,不要雙雙死,不要說死,那樣太沉重了。”
“好……”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不管在什麼年代裡,女人心裡的夢其實都是一樣的,渴望幸福,渴望長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是沒有真正愛到骨子裡的人說的話,若愛得刻骨銘心了,便只有一個想法,便是相守一生,或者一生也太短了。
真愛了,便是生生世世也不願意分離,生生世世,魏然心道,杜三如果真有輪迴,我願等你生生世世……